“居然是圣上赏赐,合该打开大门迎接才对。倒是我失礼了,还请大人在圣上面前替我美言几句,我绝无半点不敬之心。”
寻常的圣上赏赐,赏赐还未到时就有小太监提前传话。
贾赦没有收到小太监的传话,严格说起来,他也不算藐视圣意。
贾赦邀请刘鸿云坐下喝茶,刘鸿云笑着说道:“户部欠银一事,事关重大。此次赏赐陛下特地交代了一定要低调,所以没让小太监提前通报。贾将军,您此次还银可是深得圣心啊。”
贾赦笑而不语,又跟刘鸿云闲聊几句,随后让林之孝接过那些赏赐,然后对着皇宫方向行了跪拜大礼。
刘鸿云几句试探,便确定了贾赦是故意还上户部欠银,心里不禁嘀咕。
‘贾赦可真能藏拙,十几年了,朝中任谁提起贾赦都是一副一言难尽的神情。’
刘鸿云挺佩服贾赦的,如果易地而处,他可能没有贾赦这般勇气还上户部欠银。
虽然讨好了圣上,可是却得罪了满朝文武百官,特别是其余三大家族,此时恐怕都视贾赦为眼中钉肉中刺了。
刘鸿云见贾赦在摆弄一把扇子,看了几眼后有些欲言又止。
贾赦见了后很不理解,笑笑说道:“大人有话直说就是,我们勉强也能算作朋友,有什么话不能说呢。”
刘鸿云指着贾赦手里的扇子,“这把古扇你买成多少钱?”
贾赦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扇子,回想原身的记忆,“好像是一千两还是一千五百两,记不太清了。”
“这把扇子怎么了?”
他虽没有喜好古扇的爱好,但好东西谁能不喜欢。
贾赦收藏的这些扇子,不仅收藏价值高,扇面更是精致好看。
他现在能做到一心二用,经常一边修炼一边欣赏这些好看的扇子。
刘鸿云脸上笑容有些不好意思,“如果我没看错,这把扇子我曾见过的。”
贾赦闻言将扇子递给刘鸿云,让他再仔细看看。
刘鸿云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确定这把扇子是他曾见过的那把,见贾赦正看着他,轻咳一声说道:“这把扇子上的画是贤王醉酒所画,临摹了一副古画。”
后来他听说有冤大头花了上千两买了这副画,当时他还在心里嘲笑那人不识货,连真假都分不清楚,没想到这个冤大头竟是贾赦。
刘鸿云内心情绪复杂,看着贾赦清澈灵秀的双眼,觉得欺骗贾赦的人真是该下地狱。
什么样的烂人,连贾赦的钱都忍心骗。
贾赦并没有因为扇子是假的就露出可惜和不喜,反而小心翼翼取回扇子。
“当初我买这把扇子时,不仅仅是因为它是古扇,更是因为我喜欢这把扇的画风和意境。”
“若是我不喜欢,任凭它是价值万金的古物,在我这里也一文不值。”
“倘若我喜欢,它就是一张白纸,在我这里也价值千金。”
什么古物不古物的,这个世界的所有东西对他来说都是珍贵的古董。
在贾赦看来,这把扇子是一位王爷的真迹,价值远高于真画。
刘鸿云能看出贾赦不是在说违心的话,他是真的很喜欢这把扇子,哪怕明知道它是假的。
刘鸿云看贾赦的目光变了,心甘情愿说道:“将军心境不俗,我反倒是一身俗气。”
贾赦闻言露出微笑,“俗一点有什么不好,都是过日子罢了。”
贾赦还挺喜欢跟刘鸿云聊天的,因为刘鸿云不迂腐,能接受很多新奇的观点。
刘鸿云在聊天中也看出贾赦不喜读书,很多名言名句都不知道。
刘鸿云平时也跟武将打交道,用跟武将交流的方式跟贾赦相处,觉得贾赦真是率真可爱。
贾赦没有文官的傲气,也没有武将的蛮横。不会因为他是户部尚书就故意讨好,也没有因为他是出生寒门就轻视。
贾赦留着刘鸿云吃了一顿午饭,见吃饭时贾赦自己动筷,不像别的人家需要丫环布菜。
刘鸿云很难得吃了一顿比较舒心的菜,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也没有一道菜不能夹三次的规矩。
他亲眼看着贾赦爱吃一道凉拌肉丝,吃了整整大半盘。
饭后,刘鸿云惊讶贾赦的饭量,身体看起来那么单薄的人,居然吃了三碗白米饭,不愧是武将后人。
刘鸿云坐在回府的马车上突然想到,贾赦年轻时也是习武的,传言说他因为吃不了习武的苦,中途放弃了。
刘鸿云想起贾赦惊人的饭量,还有贾赦那张年轻的脸,心里不禁生出疑惑。
贾赦真的放弃习武了吗?
当年的荣国公是何等的精明,他宠爱长大的贾赦怎么可能真是废物草包一枚。
荣国公会不会是看出了前太子无法登基,故意让贾赦藏拙装废物。
当年的贾赦,若不是废物之名世人皆知,新皇登基坐稳皇位时,第一个要清算的就是贾赦,因为他是前太子的心腹。
刘鸿云仔细回想了一下前太子那些心腹,现在过得比较好的就只剩下贾赦了。
这样一想,刘鸿云倒吸一口冷气。
荣国公不愧是荣国公啊,这未雨绸缪的手段,怕是无人能及啊!
贾赦丝毫不知,只是一顿饭的功夫,就让刘鸿云脑补了那么多。
傍晚,贾琏满脸着急来见贾赦。
贾赦让林之孝把人带进来。
他倒要看看,这个便宜儿子见了他会说些什么。
第6章
贾琏进屋后看见贾赦正在喝茶,匆忙行了一礼,“父亲,您真的还上了户部欠银吗?”
贾赦见贾琏虽急,见面第一时间还是给他行了礼,指着下边椅子让贾琏坐着说话。
贾琏愣了愣才坐下,以往父亲见他总是横眉冷对,若不是这次还银的事情牵扯太大,他都不想来见贾赦。
贾赦让林之孝给贾琏上了一杯茶,“你平时跟在王氏身边,她的行事作风你别说你真的不明白。那些银子我不给户部,早晚会被她扒拉进自己口袋。”
贾琏急了,“父亲,我知您不喜二婶,但您也不能无视贾府的前途啊。各大家都欠着户部的银钱,早前就暗中通信,约定了大家都不还户部欠银。户部欠银哪是我们真正欠下的钱,那分明是招待太上皇的开销。”
贾赦看了贾琏一眼,将茶杯重重放桌上一放,冷声问道:“暗中通过信,我怎么没有收到信,谁跟谁暗中通的信。”
“你可还记得我才是这府里的主人,我没有应承的事,贾政出去应承了,你让贾政自己去向别家交代,来找我做什么。”
“平时有事不跟我商量,有祸端了才想起我,真是熟悉又让人恶心的作风。”
贾赦刚才将茶杯一放,贾琏身子都抖了三抖。
以往这种情况,那个茶杯就该砸到他身上。
这一刻,贾琏深刻认识到,父亲疯了后是真的性情大变。
贾琏整个人像是泄了劲,满脸颓废靠坐在椅子上。
“父亲,各大家不会放过您的,您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吗?”
贾赦与贾琏真正接触后,觉得贾琏并不像原身记忆里那样混账。至少在还户部欠银这件事上,没有无理取闹。
贾赦指着一旁桌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东西,转移话题问道:“这些都是圣上的赏赐,户部尚书刘大人亲自送来的。”
“琏儿,为父认真问你一句,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贾琏闻言愣住了,好半晌才带着怨气回道:“儿子不敢有什么打算。”
他都成家了,贾赦现在才来关心他,不觉得太迟了吗。
迟来的父爱,狗都不要。
贾赦听出了贾琏话里的怨气,轻笑了一声,“你在怨我,你觉得我没把你教好,让你长成了一个草包。”
贾琏没有应答,显然就是默认了。
贾政和王夫人对他虽有私心,但有一些话他是认可的。若不是贾赦只顾自己享乐,丝毫不顾他的死活。
他堂堂国公府继承人,怎么就成了府里的外门管事。
平时想要弄点银子花花,还要舔着一张脸去讨好王夫人。
贾赦又笑了,声音冰冷问道:“你可知道你大哥是怎么死的。”
贾琏还是没说话,他听说是下人疏忽,大哥掉湖里许久没被人发现,最后人才没了。
贾赦回忆了原身的记忆,轻轻叹气:“瑚儿去的那天,天气很好。园子的花开得很好看,他身边有十几个丫环,四个婆子侍候,可他还是失足落了水。事后我打死了好几个下人,亲耳听见他们说,那些人就站在湖边一动不敢动,看着瑚儿没有了动静。”
“你母亲即将临盆,瑚儿身亡的消息还是传到她耳朵里,果不其然难产了。”
“你母亲的奶嬷嬷跪着祈求老太太,让大夫给你母亲用药。老太太一直没理会她,甚至还让人把她乱棍打死了,说她办事不力惊吓到了你母亲,导致你母亲难产。”
“你母亲在房间内生你,奶嬷嬷就在屋外行刑。”
“我回府时,你母亲已经咽气了。”
“她留下一封血书,让我把你抱给老太太养,并叮嘱我以后不许过问你的事,权当没有你这个儿子,只有这样你才不会步瑚儿的后尘。”
“琏儿,你觉得你生活很难,为父难道就不难吗。”
此时的贾琏早已泪流满面,他其实记得的,小时候贾赦经常躲着下人来看他。
有一次责骂他贪图玩乐,他哭了一通后决定好好读书,当夜就感染了一场风寒,差点连命都没有了。
从那次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贾赦悄悄来看他。
贾琏突然起身跪到了贾赦面前,双眼通红,“父亲,我知您难处,我也知您怨我娶了王熙凤,可是不娶她我的日子实在难过。”
“您若早告诉我这些,我知道杀母凶手是谁,我哪怕被害死也不会娶她的。”
贾赦眼神非常平静,原身若是看见这一幕,心里应该会很高兴。
可惜了,他不是原身。
那些记忆就像是电影画面,不是他的亲身经历,他无法感同身受。
贾赦将视线从贾琏身上移开,“我告诉你这些,不是想要你做什么,我只是看开了,什么都不在乎了。”
“贾府的前途跟我有什么关系,贾府被各大家针对又关我什么事。一群心狠手辣的杀人凶手罢了,我巴不得他们去死。”
“你出生的时候,王熙凤还没有出生,这些旧账无论如何都算不到她身上。我之所以不满意你娶她,是因为我听说她行事跋扈掐尖要强,担心你受她的气。”
“你今天就当没有来过我这里,我会去找刘大人,请他在户部给你安排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