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也没料想到他会突然回来,但所幸反应极快立刻将怀里的枕头丢到一边,跟见到猛兽后想要避开的敏锐小兽一般跳了起来,趿拉着拖鞋往房里钻。
秦谨之浑身憋着一股气,本就不耐,见温霁唯恐避之不及的神态脸色更是一冷,伸手将温霁拉住,他力道不轻温霁怎么扯都抽不出来,“放开。”
秦谨之闭了闭眼,他知晓现在自己眼中的情绪不太好看,故而克制几分,音质偏凉:“你倒也不用这么躲我。”
他声音听起来竟然带了一丝苦涩,沉的令人发闷,“后天我要出差。”秦谨之看着他,“你好好照顾自己。”秦谨之说完就将人放开了。
温霁这会儿倒是反应迟钝了,被秦谨之松开后居然忘了跑,站在原地。
秦谨之视线恍然落到温霁方才被他抓着的手腕,明明没用什么力,净白的肌肤上居然可怖地起了一圈红痕。
秦谨之见他不自觉捏着发痛的手腕,想起温霁痛感比常人敏锐许多,“药箱还在我房里,等会儿€€€€”
“不用了。”温霁说完闷闷躲进了房间。
门一关,秦谨之就被完全地隔离在外,模样可怜地在外面伫着,几分钟后他寡言地将温霁落在桌上的零食收起来,游戏机屏幕上显示着game over的场景,秦谨之将东西收拾整齐放在温霁能够一眼望见的地方,随后便进了房间,没再出来。
午夜,京市又起了骤雨,北方冷空气来袭,大雨阴绵不断,时不时来一场意外的电闪雷鸣,白光如练恍若利刃撕开整个夜空。
温霁眼睛紧闭嘴唇失色陷入梦魇之中,他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几颗滑入鬓边打湿搭在额头上的碎发,湿成一绺一绺的。
手指用力地拽着被絮,被抓出几道破碎的皱褶。
“小霁很乖,来妈妈这里来,妈妈手里有很甜的糖果。”声线温柔好似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小温霁很怕妈妈,平时经常受到责骂,爸爸总是出差,哥哥在国际学校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明眼人看不到的地方温霁没少挨打。
甚至为了讨好她,驯从地听着她的话,替她隐瞒虐待的事情。
所以当她轻声细语,手里拿着五颜六色的包装精致的糖果,一骗一个准。
雷声轰隆,温霁簌然睁开眼,两颗剔透的眼珠子瞪得极大,血丝遍布,脸上的虚汗涔涔淌下。
温霁按了按额头,打开床头的台灯,口干舌燥,喉咙似干涸皲裂的地表急需水源滋养。
他半眯着眼,朝桌上放着的一杯水抻出手,一声闷雷劈下,他手一抖,手中的水杯猝然坠下,发出一声清冽的声响,水洒了一地,玻璃碎片摔得七零八落的。
温霁从床上翻下来,正捡着碎片,门突然被人打开,一道黑影闪了进来,温霁惊得身子往后缩手指不小心在锋锐的碎片上割过,鲜血一点一点从指腹渗透出来。
“不要乱动。”秦谨之看了眼他并不可怖的伤口,快速出门几秒钟后又提着一个药箱进来,从里面拿出医用棉签对伤口进行处理,解释道:“在客厅听到你房间里传来的动静,以为出了什么事。”
温霁也不是什么都不领情,见状乖乖地把手指交给他处理,一声不吭的,只是眼圈还泛着红,看着像是让他给狠狠欺负了。
处理完毕后,秦谨之说:“伤口不要碰水。”
温霁小声嘀咕一句:“我又不是真不知道。”你的伤口还是我处理的呢,后面那一句话没有说出来。
屋外雷雨稍歇,温霁安静地坐在床边,注视着秦谨之半蹲在自己脚边给自己的手指缠上创口贴。
温霁垂下目光,心口泛软。
秦谨之:“时间不早了,你早点睡吧。”最后关上了房门,大半夜的,秦谨之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周遭漆黑一片并未开一盏灯,等雨声完全停了他才进屋。
温霁当天晚上回来时,秦谨之已经收拾好东西乘坐下午的飞机走了,屋内静谧,一片没有生机的样子。
室内摆设没变,唯一奇怪的是冰箱上贴了一份便签:早餐按份放在冰箱里,微波炉叮一下即可。
温霁扯下这张便利贴,神态认真地进了房间,他走到衣帽间里蹲下身从里面搬出一个精致复古的小木盒,开口挂着一个简单的密码锁。
温霁按下几个数字后,锁咔哒一声打开,里面都放着一些简单的纸条,跟温霁手里这份相差无几。
都是一些叮嘱的话语。
€€睡眠药少吃。
€€游戏机买了,在路上。
€€早餐按份放冰箱,微波炉即可。
€€少出去玩。
温霁坐在地上跟个守财奴一样守着这些纸条,小木盒子揣在怀里揣得紧紧的,他突地笑起来,小小的虎牙露出来多添了几分少年气。
他捏着那张崭新的便签,与之前的逐一对比,嘴角稍微翘起来。
“我不是他。”
温霁脸上的笑意变得僵硬,星星点点的,他把小木盒抱在怀里,白皙的脸颊贴着盒面,似乎怀有无限依恋,他坐了很久,等到身体发凉才起身。
而在次日下午,在隔着两个省份距离刚回酒店的秦谨之收到了罕见的一条讯息。
上面简单地说道:三个月,就算了吧。
第24章
秦谨之只觉得屏幕上的一行小字极其烫眼,视网膜都快要被灼化一般,掌心更是罕见地腻出冷汗,手机都快要从手掌滑下去。
他勉强地给自己倒了杯水,冷水透凉,抿了一口,经过的地方也开始泛起寒意。
秦谨之翻出电话号码,没有一点犹豫地拨通,铃声响了三转,就当秦谨之以为不会接通时,嘟地一下开始显示通话时长。
双方好似无话可说,都稳着不开口,时间如同停滞,又恍若电话接通只是他的错觉,对面不过是一团空气。
秦谨之摩挲杯沿,莫名心慌:“那条,什么意思?”
温霁说道:“我想了很久,突然觉得确实也挺没意思的,就好像我腆着脸一直黏着似的。”他的声调透过介质而略微变化,显得空灵许多。
“我之前觉得,对我太不公平了,只有我记得。”温霁话音一停,想说出口的话被他活生生噎住,“但是说出来又觉得太矫情了。”
那边笑了一下:“而且,之前你不是一直想让我走吗?”
一针见血。
秦谨之手指扯着勒紧领口的灰色领带,阴沉地丢到一旁的桌上,烦闷依旧不褪,眸色都宛若缠绕一层似有若无的黑气。
不是。
秦谨之呼出一口郁气,不知是气还是急,第一次失了冷静,慌不择言便说:“这就是你的喜欢?”
他声音发冷,说的话又快又急,疑问的语气偏重,明明没那个意思,听起来竟然带了几分讥讽,好似在嘲笑一般。
温霁直接挂了电话。
刀子无眼将心口搅得血肉模糊,秦谨之勉强笑了一下,觉得身上的经脉血液都被冰渣子都冻住,阵阵失控感笼罩在他头顶,仿佛再不抓住就什么都留不下了。
为什么会这样?
是真的喜欢秦谨之吗?那为什么不再多喜欢一点,再久一点。
哈,不对。他喜欢的只是那个秦谨之。
秦谨之头疼得额角青筋直跳,头痛欲裂,面容都微微扭曲呈现出一秒的狰狞。
真是,该怎么办才好呢。
温霁收拾行李的那天,连着几天的阴天都意外地转晴,日光从层层白云中耀眼而出。
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好收拾的,他名下常住的地方衣服、佣人、都常年备着,什么都不缺,只需要带个人过去就行了。
好歹在这里住了一年半,温霁仔细盯着房间摆设的物件,其中有一个是小巧的镂空花台灯,上面印刻着一小行字,灯光点燃那一刻,里面的字迹也会映照在墙面上。
上面印着两人的名字,以前秦谨之很喜欢折腾,喜欢拉着温霁在屋内不同的地方胡来,那一次温霁是真的累了,澡都是被人抱着洗的,后来懒洋洋地趴在床上窝在秦谨之怀里,盯着那小灯上的一行字出声念了出来:“温霁喜欢秦谨之。”
他顿时就火了,不良商家,当时在店里明明留的话是反着来的。
他撑着两条打颤不着寸缕的腿爬了起来,身上只披着一件宽大的T恤,显得他身上气质暖和干净,温霁皱着眉极其不爽,对着秦谨之说:“这家店太不负责了!我可是超级vip客户,一点都不认真!你等等我,我要打电话找他们经理€€€€”
秦谨之伸出胳膊搂过他的腰,轻声问:“不累?”
温霁哼哼一声,气呼呼道:“累啊,但是我要投诉€€€€”
“别生气了。”秦谨之在他耳边说着气泡音,低沉沉的,带着情事过后独有的沙哑,他亲了一下温霁的嘴角,“别管他了,秦谨之喜欢温霁。”他狭长的眼睛冷淡带笑地打量他,眸色里温柔醉人,“你知道的。”
一下子就把人哄好了。
温霁吸了吸鼻子,心想:我买的。
干脆也一起带走好了。
脑海里念头一想,温霁就开始慢吞地将自己的行李箱打开,空荡荡的,没装什么东西,温霁找了一个盒子将台灯放进去,用手掂量一下,还挺沉。
他把台灯装进行李箱之后,箱内有了一些重量,不想方才那样轻便,仿佛一阵狂风刮来就要被吹倒一样。
温霁推着行李箱从房间里走出来,期间没再去主卧里,甚至连偷拿他衬衫的习惯都被逼着改正从良了。他狠狠努着唇,压制住心里翻江倒海的情绪,最后抬起胳膊脸颊在上面用力蹭了蹭,挪开时眼圈都是红的,仿佛被人调皮地用彩色画笔点过。
他走至门关,右手还拉着一个白色箱子,手明明还没伸到门口手把处,他恍然之中听到清脆的解锁声,叮地一声,紧接着门把被扭动,大门被人推开一道弧度,随着一阵因为疾驰而产生的冷风,秦谨之衣服稍微凌乱地出现在温霁面前,领带都微微外外面翻着。
温霁咂舌,被眼前突如其来的人惊到了,他不自在地抿了一下唇说:“你不是,明天才回来吗?”
秦谨之取下系着的领带,眼睛似饿兽般直勾勾地盯着温霁,寸步不离,解释道:“事情忙完了,就提前回来了。”
温霁被他看得一咯噔,又不知道说什么,最后闷出一声:“哦。”
秦谨之垂下脑袋,轻笑出了声,听起来富有磁性让温霁耳膜开始发燥,他没忍住唱着反调嘴硬了一句:“你笑什么?”
“没什么。”
温霁脸色又不太好看起来,似乎在秦谨之面前总落不到什么好一样,总是灰溜溜地跟个败将似的逃,“你让一下。”
秦谨之好整以暇不偏不倚地堵住门口,眼睛里的笑意也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无望的灰,“真要走?”
温霁一声不吭,意思表示得很明显,他压下心中不舍伸出手想将门前的人稍微拉开一点,却被人一把拉住细瘦伶仃的手腕,指腹摩挲几下腕骨,带了点暧昧气息。
秦谨之逼近他,瞳仁深处藏着见不得的光,蜷缩在阴暗地里的困兽,调子阴沉,嘴边翘起笑:“如果我说,我想起来了呢?”
昨晚,他将所有令人厌恶的聊天记录、回忆,习惯翻天覆去背得滚瓜烂熟。
一遍又一遍了解所有的过往,毫无保留的爱意,两人偶尔偷偷藏着的小秘密。
他嫉妒、憎恨那个曾经拥有过他的秦谨之。
发了疯一样。
第25章
温霁迟缓地抬头,眼底极快地溜过一抹震惊,状似未曾听清一般轻声询问:“你、说什么?”
秦谨之越发堵得慌,脸色却毫不显山露水,心口坠得他发痛,攫住温霁的手腕愈加发紧,脸上还带着浅笑,声音轻柔得让人耳廓酥麻发痒,“我说,我想起来了。”
温霁琉璃般明净的眼珠倏地瞪大,似乎不可置信,张开的嘴唇都忘记合上,目光带有希翼,却又不敢相信:“是吗?你没有骗我吧。”他眼睛开始溢出一点眼泪花,被他竭力憋了回去,似乎很怕这是一场三千大梦。
秦谨之极其隐晦地避而不答,反而一点一滴说起了其他:“ 第一次同居是在一年半前,当时你在这里过夜,最后开玩笑似的提了一嘴,当时我反应迟钝,会错意没放心里去,甚至后来还询问要不要送你回去,结果当天你气得没理我,跟我冷战了好几天。”
这可能是秦谨之有史以来在温霁面前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温霁表情愣愣的,跟傻了一样,只知道望着秦谨之看,好似秦谨之整个人已经攫住他全部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