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奴家敬公子一杯。”女人一双凤眼上下打量着褚清秋,忍不住伸手去碰她脸颊,被褚清秋偏头躲开。
“呦,还是个雏儿。”女人笑得更开心了,红唇抿到了耳后,她拿起桌上的酒杯,硬塞进了褚清秋手里,“我们如烟楼往日常有客人,可是像公子这般俊俏的却从来没有。”
女人好像十分中意她,一副身子全贴在了她身上,媚眼如丝地将自己手里的酒饮下。
褚清秋轻轻阖眼,忍着将她推开的冲动拿起酒杯,假意喝了。
“这如烟楼,只有你一人么。”褚清秋放下酒杯,尽量离她远些,冷漠开口。
“怎么,奴家一人还不够,还要旁人做什么。”女人娇声道,她每一句话语仿佛都带着钩子,张一次口,就钩得人心痒痒。
除了褚清秋,她只觉得爬了一身的蚂蚁似的,膈应得要命。
见褚清秋不回话,女人只得娇嗔一声,将手里的杯子放下:“有,公子想要什么样儿的都有,泼赖的,漂亮的,我这儿有画像,您一个个挑。”
说罢,她起身从桌上拿起一叠纸张,放在褚清秋手里。
纸张上的女子的确形态各异,也都是国色天香的美人,只不过怎么看怎么怪异,褚清秋盯着两张画像看了一会儿,这才发现其中蹊跷。
所有的人,尽管模样不同,但神情却都是一样的。
她不动声色地往后翻,终于在最后一张画像的额头,发现了宁拂衣说的胎记。
“她。”褚清秋将那张画像抽出来,放在桌上。
“这……”女人不知从哪儿摸出块帕子,双手揪着,神情为难,“这丫头是昨夜新来的,还什么都不懂……”
“无妨,我就要她。”褚清秋斩钉截铁。
女人也只好妥协,她起身打开门,朝门外说了句什么,又转身袅袅走回褚清秋身畔,依偎她手臂坐下:“公子等等,她刚来还未沐浴过,我已叫人带她去梳妆打扮了。”
女人似乎极为喜欢褚清秋,一双眼睛总往她身上瞥,又忽然吹熄了蜡烛,将手放在她肩头。
褚清秋顿时起身,躲开了她的触碰,然而刚站起便忽觉四肢乏力,连忙扶住桌沿,心中大骇。
按理说就算是她如今没了一半修为,也绝不会漏过任何的术法,可她一直未曾察觉到不对,如今怎么就……
女人见状冁然而笑,她慢慢起身,做出女儿家的娇态,去拉褚清秋的衣袖:“公子莫怕,奴家不会伤害你,谁叫你这张脸实在生得好看,奴家不愿将你拱手让人。”
女人凑近了,才能看清那双本来普通的眸子,里面竟出现了四瓣花朵一样的纹路。
“狐族。”褚清秋恍然知晓,心中暗暗道,她摆手将衣袖从她掌心扯出,踉跄后退。
是她大意了,以往她修的是无情的道,此等招数对她而言都不过玩闹,而如今……
女人掩唇,又步步逼近,仰着头凑近褚清秋,“我这计俩对六根清净之人无用。公子,你心里,藏着心结,而且重得很呢。”
她说着,手指就要抚上褚清秋心口,褚清秋眼前的景物陡然变换,女人的样貌替换成了另一人,凤目弯弯,带着一身邪气,戏谑地看着自己。
“褚清秋,你也有今天。”那人对着阴霾的天空哈哈大笑,手里的峨眉刺泛着冷光,从她脖颈划过,留下赤红的血痕。
再然后,那人忽然变了一副面色,她手指挑起自己下颚,血红的唇骤然接近,近得只要一动,二人的唇齿便能够相碰。
与此同时,墙壁另一侧,柳文竹骤然变了脸色,着急地去拉宁拂衣:“衣衣,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神尊为何不动了?”
宁拂衣自然也看了出来,她收起了看热闹的心思,眉头越锁越紧,盯着墙后的画面。
褚清秋一步步后退,好看的眉头拧成一团,似乎在挣扎着什么,纤瘦的身躯不断颤抖,而对面的女人正不断凑近,手放于她双肩,得意地依偎进她怀里。
“神尊好像在念什么名字。”柳文竹着急地便要出门。
“宁……宁拂……”宁拂衣读出了她的口型,顿时睁大眼睛,身子一闪,先柳文竹半步跃出房门,也顾不得什么打草惊蛇,穿门而入。
不过就在她进门的瞬间,方才还失了魂般的褚清秋忽然睁眼,眼神带着不常见的狠厉,宁拂衣都没看清她如何做的,女人便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施施然倒地了。
随后赶来的柳文竹眼疾手快将女人扶住,没让她发出声响。
宁拂衣险些刹不住脚撞到褚清秋身上,于是连忙伸手撑住墙壁,这才停在了褚清秋面前,鼻尖擦着她发丝儿过,留下淡淡冷香。
“神,神尊。”宁拂衣愣愣道。
褚清秋没看她,她还似乎望着刚才的幻境,桃花眼像桃花一样泛着红色,眼眸伸出似有水渍,映着灯光,晶莹点点。
她浑身无力地靠着墙壁,掉落的发丝遮住一半侧脸,神情如同吹落于泥的雪,冰冷,破败。
过了不知多久,她才收回眼神,缓慢站好。
“那女孩在地下。”褚清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一些仙术对她无用,因为她是狐族。但当她拉我入她的幻境时,也暴露了她的记忆。”
“狐族?”柳文竹惊诧道。
宁拂衣松了口气的同时,低头去看那女人的样貌,确实,能够凭着一双眼睛勾人心魄,非是狐族不可了。
天地间除去上古神族外,便只分为五族亦或五界,分别是仙界、魔界、凡间、地府冥界以及精灵族,其中属精灵族最为“卑贱”,多是世间生灵修炼而成,法力低微,从前常被当做奴隶,被视为低下之物,但如今六大门派当道后,合力攒令禁止私自捕捉精灵族,故而那样的现象也就少了。
“我记得平遥长老说过,精灵族很多由珍贵草药修炼而成的精灵,对于修仙人来说都是提升修为的大补之物,所以还有人偷偷侵占其家园,对其进行捕杀吞食,所以如今现存的精灵族越来越少。”柳文竹低声道,“我从小到大都不曾见过,没想到能在这里瞧见。”
褚清秋忽然伸手,袖中飞出片片白绸,将女人捆成了粽子一般,顺便将脸都捆住了,尤其那双眼睛,被里三层外三层蒙了个遍。
褚清秋也是睚眦必报的,宁拂衣想。
只是不知为何在危难之时,她念的居然是自己的名字。
“走吧。”褚清秋说,她轻轻抬手,她的白玉笛白骨便又回到了手中。
宁拂衣和柳文竹都没再说话,而是安静无声地走出了门,路过一个灯火通明的房间时,宁拂衣还戳破门纸,将那难以直视的画面看了几眼。
她刚看没多久,后脑勺便被拍了一巴掌,疼得她连忙直起腰。
“老古董。”她又低低道。
女人被打晕后,路上便再也看不到别人了,她们回到有着巨大台子的一楼,褚清秋走上高台,用白骨在脚下敲了三下,便见身后山水画仿佛活了一样,里面的水流动起来。
褚清秋带头踏了进去,眼看着她身影消失,宁拂衣便拉着柳文竹一起,照猫画虎地往前。
顿时如同一盆冷水浇下,刺心透骨得凉,宁拂衣打了个寒颤,再睁眼时,她已经踩着一道蜿蜒向下的石梯了。
“这下面居然这么深。”柳文竹小心翼翼道,这阶梯好似蜗牛壳一样,转着圈,越转越黑。
三人缓步走着,走了不知多久,终于踏上了平整的地面,眼前伸手不见五指,褚清秋手指一弹,周边墙壁上的火把才一一亮起,呈现出了地下的一切。
宁拂衣和柳文竹齐齐吸了口冷气,只见眼前圆形的地窖里密密麻麻堆满了笼子,这些铁笼和当初关灵兽的铁笼一样,玄铁所制,笼上沾着已经干涸的血迹。
大部分笼子里是空的,但也有一些装了东西,宁拂衣皱着眉头快走两步,震惊地发现,里面装着的,竟然是活生生的人。
好像戳开一道什么阀门似的,那些人纷纷哭叫起来,声音之凄厉,吵得人心直发颤。
“这些都是精灵族!”柳文竹眼泪险些落下,“何人如此歹毒,居然将他们囚禁至此!”
她话音刚落,宁拂衣便忽然察觉不对,大喊一声当心,随后手中涌出仙力,将正射向柳文竹的箭打开,随后三人齐齐转身,面对一角黑暗驻足。
“何人在此,还不露面!”褚清秋指尖翻转,白骨便在她掌心化为长棍,莹莹闪着微光。
€€€€的脚步声响起,一个瘦小干瘪的男人慢慢从阴影中挪出,正是方才在一楼瞧见的那人,他此时一改方才的唯唯诺诺,像是换了个人一样,连头顶的疤痕都带着阴毒。
他手里正捏着一柔弱少女,看不清长相,但从她纤细的身材来看,应当就是那妇人说的曼儿没错了。
“你们又是何人。”男人声音嘶哑,他手中捏着把淬过毒的刀,抵着少女脖颈,“闯进我如烟楼,所谓何事?”
“抓捕和倒卖精灵族,是要被六大门派就地正法的。”褚清秋开口,声音在地窖中回荡。
“呸,我抓一些畜生,犯的哪门子法!”男人手上的刀贴近了些,“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速速离开如烟楼,不然这小丫头的命,就算在你们身上!”
“我呸!”宁拂衣闻言便发了火,这辈子还没人能威胁得了她宁拂衣,于是也不管男人手里的少女,当即便是一道仙力喷涌而出,男人还未见过如此不在意所救之人性命的,一时慌张,刀尖便顺着少女咽喉割下。
“宁拂衣!”褚清秋见状呵斥,数根白绸从她身后窜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少女从男人手中夺过,其余白绸正要取他性命,却又有一人从天儿降,手握成爪,挥爪割断白绸,将男人护在身后。
出现之人正是方才的狐族女人,她此时一脸疯狂,化出九尾,长鞭一般齐齐涌向落在地上的少女,要将她夺回。
而她的动作不及褚清秋快,刹那间便有道白光拦住了她的动作,如此同时,地上躺着的少女忽然惊醒,她被眼前场景吓到,手脚并用地爬起,惊恐地冲着宁拂衣三人而来。
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彻底暴露在宁拂衣面前的同时,整个人也撞进了她怀里,紧紧抱住了宁拂衣的腰。
而宁拂衣盯着她的面容,一时竟瞠目结舌。
作者有话说:
褚清秋:小姑娘,你这恩将仇报了属于是。
不好意思,出了点意外差点没写完,发得有点晚(滑跪)(磕头)(再磕一个)
第22章 菊花
这张脸曾在她面前出现过,还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只是那时她不叫曼儿,而是杜白双。
天山至宝,山中云鹤,杜白双。
“衣衣,愣着干什么!”一旁正与男人缠斗的柳文竹急声开口,宁拂衣这才挣脱回忆,反手将少女扒拉到身后,双手召出仙力,抵挡女人顺势而来的九根狐尾。
那尾巴看着蓬松柔软,然而触碰时却犹如根根带刺的铁锤,锤得宁拂衣喉咙一阵腥甜,她好不容易抗下一击,却见九根尾巴换了个位置,似乎不锤死她决不罢休。
“还来!”宁拂衣大骂一声,拉着少女连连后退,情急之下便往褚清秋那里躲。
“神尊救命!”她不要脸地喊。
她话音刚落,褚清秋便已然站在了她身前,数根白绸如同白蛇,根根缠绕住女人,将她作乱的尾巴拦下的同时,也将人击飞出去,重重撞于墙壁。
女人滚落在地,散了一衣襟的血。
“你们斗不过本尊。”褚清秋站在原地,任由白绸软软坠落,像漫天的雪,她已经重新恢复女子容貌,眉目清冷,“束手就擒吧。”
“呸!你这表里不一的骗子!”女人见了她真容,顿知自己被骗,破口大骂起来,结果没骂了两句,白绸就裹住了她的嘴。
“还有你。”褚清秋话音刚落,白绸便再次起身,将同柳文竹缠斗的男人捆将起来,如女人同样的方式扔到墙上,又是闷哼一声,血喷出了第二波。
速度之快,宁拂衣都忍不住想为她鼓掌,这两人在褚清秋眼中好像蝼蚁似的,她全程将白骨捏在手里,动都不曾动。
“说,为何要绑这些人。”褚清秋问。
男人不回答,往地上啐了一口。
“同他们废什么话。”宁拂衣看不下去,当即走上前,捏着男人的下巴将他脸抬起,噼里啪啦给了一顿耳光,直打得男人脸和头通红,两个鼻孔都流下血珠子。
“霍郎!”见男人被打,方才那女人忽然挺身而起,拦在了男人身前,生生扛了宁拂衣一拳,宁拂衣连忙住手,挑眉看着拦在男人身前的女人。
本以为是狼狈为奸,原来是伉俪情深啊,她嗤笑。
“你们不说,自会有人说。”宁拂衣扶着膝盖起身,手一挥,便有几道仙力分散而出,打开了玄铁笼的锁。
里面被囚禁的人大多一身是伤,有些甚至断了腿,躺在原地□□哭喊,其中年女老少兮皆有之,唯有几个应当是新抓来的还算康健,小心翼翼推开笼门,却不敢上前。
方才来不及看清,如今这般惨状惹得人不敢再看。
“仙长,求您们为我等做主!”忽然响起一声悲切的哭叫,一个青年男子终于冲上前来,双膝跪地,额头重重往下磕去,却被柳文竹眼疾手快拉住,陪他一同红着眼流泪。
“这位是鼎鼎有名的褚凌神尊,发生了何事,你尽管同她说。”柳文竹柔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