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方天地彻底消失,她孤身坠落紫霞峰的刹那,听见宁拂衣气息微动,低声说与她左耳的话。
“褚清秋。”
“我不恨你了。”
作者有话说:
回忆不敢写太细,怕又写出一本书……
这里的回忆其实和前文神尊幻境中的景象不一样,不是bug,后面会解释哒~
题外话,调了几天作息又回去了,我真的哭死T-T
第130章 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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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边浩劫要来了,几乎所有人都这般说,四界苍生绝望不已,只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于还幸存的仙门,希望他们能够灭了那个为祸世间的诛天神魔。
然而短短的百年间,仙门几次同诛天神魔决一死战,仙门之人死的死伤的伤,实力大不如前,那魔头的魔气却越发肆意,抬手便是生灵涂炭,恐怖到令人发指。
人界也屡生妖邪,恶鬼横生,天灾频频,无数人家破人亡,痛不欲生。
于是世人更是将这些惨状尽数怪罪到了魔头身上,一时间哀恸遍野,成千上万的凡人烧香拜神,祈求天神下凡,诛灭妖魔,还世间一个太平。
仙门剩余的最后几位掌门先是求上蓬莱,虽未见到闭关的天瑞帝君,却到底借了些兵马,同时广招天下奇人异士和避世众仙,同他们一起杀入魔界,同那魔头拼死一搏。
那一场战役称得上是横尸遍野血流成河,西荒沙漠都被鲜血浸透,遍地都是魔族以及仙界众人的尸体,最后被一把火烧去,只剩刺鼻浓烟滚滚升腾,同头顶阴霾相接。
而那臭名昭著的魔头就凌空立在烟云之上,红白相间的华丽衣袍猎猎作响,眼中唯有藐视众生的杀意,她仰头哈哈大笑,降下数百道天雷,直劈得狂风都发出呜咽。
凡是从那日存活之人,皆满眼惊恐,用一词形容。
“疯子!”他们恐惧着说。
“那已不是人了,就是个疯子!”
一战结束,血腥味飘出百里,数日不散。
魔窟中亦是沉闷无声,魔界众人虽觉畅快,但无人敢去招惹阴晴不定的魔尊,尤其是那个精灵族的美人香消玉殒后。
在魔尊面前做事,哪怕犯了丁点错误,都随时有掉脑袋的风险,加上魔尊本人也并不喜人叨扰,故而整个魔窟里,守着的人寥寥无几。
滴答声不断响着,宁拂衣攒眉片刻,才将眼睛睁开,朦胧间有水渍滴在眉心,冰凉得紧。
枕上亦一片湿润,不知是眼泪还是流下的水。
宁拂衣揩着眼角起身,摇晃两步,方才清醒。
她这几日总是昏昏沉沉的,一日之内常有一半的时辰不知今夕何夕,脑中纷乱复杂,却又燥郁难耐。
不止头顶,脚下也全是冰冷的水,宁拂衣满腔怒火地走出寝宫,循一节节石梯往上,抬脚踹开一道厚重的选铁门。
原本还如涓涓细流的水哗哗扑来,宁拂衣侧身躲在门口,却还是被扑湿了腰上云链,于是黑着脸扫去潮湿,€€水大步走进去。
“褚凌神尊,你真是诡计多端啊。”她翘着嘴角讥讽,随后挥手吸去哗哗流动的水,大步走到始作俑者身边。
女人手脚皆被紧紧束缚于铁架上,缚着她的是她自己的飞羽索,洁白绳索捆着手腕,捆得腕子泛红。
她身上没受什么伤,只是鬓发凌乱,嘴角沾血,浑身上下透着枯败之气,只有双目炯炯,直视着宁拂衣。
“不许再那般看着我!”宁拂衣忽然厉喝一声,掌心涌出漆黑浓雾,瞬间将脚边的砖石炸出个窟窿。
石块四分五裂,一些划破了褚清秋的脸,芙蓉面上一点红,刺目得紧。
她顿时偏过头去,半分声响都未发出。
“褚清秋,我都放过你了,这可是你自己闯上门来,自投罗网,自讨苦吃!”宁拂衣迈步到她身前,尖利的峨眉刺划过女人咽喉,惹得她轻微战栗。
“怕吗?”宁拂衣吃吃笑了,她放开峨眉刺,用指尖去摩挲褚清秋沾着细汗的脖颈,惹来女人更为剧烈地挣扎。
“别动。”宁拂衣低低道,她忽然凑近女人,去嗅她身上栀子花的香气,“真是难闻。”
“我生平最讨厌栀子花,本就生于淤泥还妄想出尘不染,味道也刺鼻,像你的心一样,故作高阶,实则肮脏不堪。”宁拂衣说着,神情越发疯鸷。
“来人,去打桶水来,要天然的花露,最纯洁,最干净的。”她跌跌撞撞后退,低声吩咐。
闻声而来的小魔童闻言,连忙哒哒哒跑了出去,过了不出一炷香的时辰,便抱了个巨大的木桶回来,怯怯递给宁拂衣。
“你要干什么?”褚清秋盯着她手中木桶,似想要躲避,却被飞羽索紧紧固定在原地。
她话音刚落,那喷水就将她从头到脚浇了个遍,褚清秋咬紧牙关,紧紧阖目,任由自己浑身湿透,发丝全被打湿黏在胸口,睫毛都滴滴答答滴水,难以睁眼。
“你不是爱用水吗,正巧能洗去你身上的味道,让本尊,少犯些恶心。”宁拂衣眼中凄楚,嘴角却一直挂着笑意,她再次上前撩开女人发丝,细细端详她的脸。
“宁拂衣,你不坏的,不过是魔气作祟,不要再执迷不悟了……”褚清秋低声说,她声音发颤。
“我不坏?”宁拂衣好像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笑得唇红似血,“莫要挽尊啦,您不是早已认定我是那为祸众生的孽种,早就想杀了我吗?”
“来,我给你这个机会。”她说着解开褚清秋身上的飞羽索,从一旁兵器架子上抽出把寒光凛凛的宝剑,强行塞进褚清秋无力的双手,命令她握住。
随后慢慢后退,张开双臂,金丝刺绣的长长衣袂拖坠,踉跄定住:“来啊,别负了天下苍生。”
褚清秋几乎拿不住那把剑,她轻易地被宁拂衣牵动心绪,被她逼得慌乱不能自持。
“不……”她摇头,“我答应了你娘,不会杀你。”
“不杀我?待六界覆灭了,你就也是那刽子手。”宁拂衣料到一般垂落手臂,“你可知晓六界毁在我手中是何等残酷,我再给你个机会,你杀不杀我?”
褚清秋却还是摇头。
宁拂衣最讨厌她这副永远漠然的神情,就偏要看看她拥有七情六欲是何种模样:“看来,我需给你看些东西了……”
她反手摸出个长长的黑色木匣子,回想般抬眼:“你还记得你那个小徒弟吗?”
褚清秋一颤。
“我记得往常她便跟着你一起,也瞧不上我,高高在上,盛气凌人。”宁拂衣轻轻说,“她说她憎恨魔族,而我甘愿做魔,这才追我千里,要杀我救世。”
“多自不量力,我早就放她一命,可她偏要杀掉我,我有什么办法呢?”宁拂衣如耳语般道,满意地看着褚清秋褪去最后一丝血色,血色又浸入眼底。
“你将她如何……”褚清秋险些捏碎了宝玉雕刻的剑柄,喃喃道。
“喏,自己看。”宁拂衣把木匣塞入她怀中。
随后匣子打开,两柄沾着淤泥鲜血的弯刀叠放在其中,血还在顺着刀柄往下流,热腾腾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宁拂衣,你是魔鬼……”褚清秋当啷一声扔下匣子,本就不再平静的心绪再也掩藏不住,凄怒道,“你已经疯了!”
“我早就疯了,你才知晓?”宁拂衣一把捏住她脖颈,声音亦然带了哭腔,畅快地看着褚清秋眼角湿润,最后落下一滴清泪。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褚清秋哭。
“现在想杀了我吗?”宁拂衣凑近端详。
褚清秋再也无法忍耐,厉声道:“如你所愿!”
说罢一掌将宁拂衣拍向石壁,随后举剑便刺,寒光凌空而来,宁拂衣如愿被刺入了皮肉,额头顿时汗如雨下。
剑尖于她心上半寸擦过,疼痛让她弯腰,却并没有令她太过痛苦,反而泠泠笑起,反手将剑砍成两截,拔出刺在胸口的那一半。
眼前的女人似乎已经绝望,她不断淌着眼泪,身子一软,半跪在地。
“你还是不肯杀我。”宁拂衣摇头,随后忽然拉扯过褚清秋的衣领,用力将她托起、
女人的身子比印象中清瘦不少,宁拂衣心里忽然模模糊糊飘过这般想法,随即自嘲,那时自己年幼弱小,看她自觉高大无比。
如今自己魔力无边,自是不再这般认为。
她将人拖到角落,这才往前一推,待褚清秋踉跄扶稳后,挥手结出手印,随后带着罡风送入地面,四周骤然亮起。
偌大的鲜血绘制的阵法跃入眼前,每一根线条都用血描了又描,其震撼令人胆颤。
轮回阵,褚清秋深吸一口气。
电光火石间,宁拂衣已经开始驱动阵法,她将一滴心头血滴入阵眼,随后长啸一声,将浑身魔气拼命注入阵眼。
整个魔窟顿时地动山摇,无数碎石纷纷落下,褚清秋旋身召出白光,挡在自己头顶,蹙眉看着。
然而地动山摇了许久,红光却渐渐渐弱,到最后消散无踪,预想中的变化并未出现,阵法恢复了原样。
不止是宁拂衣,褚清秋亦是呆住了,抵着墙壁站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
眼眸中的迷茫周转许久,最后想通了什么,渐渐转换为平静的了然。
“怎么会这般?为何会这般!”宁拂衣喃喃道,她再次起身注入魔力,可这次震颤的时辰更加短暂,阵法很快便又归于平静。
“为什么!”宁拂衣几乎是悲恸地嘶吼着,她拼尽浑身力气试图再次驱动阵法,然而成效却一次比一次微弱,微弱到她最后跪倒在地,绝望地嚎啕大哭。
长久以来的能够复活家人的希冀,最终还是化为泡影。
伴随着哭声,魔窟忽然再次震颤,却并非是因为阵法,而是因为宁拂衣身上再也抑制不住的,横冲直撞的魔气。
彻底绝望的她就要完全化为嗜杀成性的魔。
“宁拂衣!”褚清秋见状连忙上前,掌心涌出灼目的白光,试图替她驱散魔气,可是白光无济于事,宁拂衣就连眼珠都变为了赤红色,她忽然厉喝一声,魔气顿时缠绕褚清秋,将她狠狠抵在墙上。
“宁拂衣!”褚清秋扬声叫道,声音带了哭腔,然而宁拂衣显然已经没了理智,她的叫喊只换来了更为强烈的杀意。
宁拂衣身上的魔气实在可怖,褚清秋意识渐渐模糊,她咬紧唇瓣,绝望阖眸,难不成真的只能,和她同归于尽了?
于是她挣扎着张开手掌,白骨在她掌心浮现。
白骨越发滚烫。
可就在这时,方才还满脸嗜血之气的女子忽然散去魔气,捂着额头连连后退,直到撞于石柱,痛苦地半跪下。
“不对……”她喑哑着呓语,“不对……”
褚清秋顿时滑落,她来不及查看自己伤势,忙趁着这个机会抬手,将冰魄般的白光注入宁拂衣眉心,强行压下使她暴戾的魔气。
“宁拂衣,醒醒。”她咳嗽着半蹲在她身前,顾不上许多,用手抚摸她面颊,“我求你,醒醒……”
不知是仙力的效用还是被□□的魔气搅乱头脑,宁拂衣抬起头的一刹那,眼中竟瞬时清明,无数记忆涌入脑海,又试图再次抹去自己,惹得她几乎头疼欲裂。
原本已经被遗忘很久很久的,在混沌中的记忆梦一样将她包围。
一边是魔气的吞噬,一边是记忆的争夺,宁拂衣几乎觉得自己马上会被撕作两半。
“褚清秋。”她猛然抓住褚清秋的手,眼泪大滴大滴落下,又呜咽着抹去。
“对不起,我忘了……”她攥着石柱上的凹槽跌跌撞撞爬起,地上沾血的弯刀撞入视野。
扭头又看见褚清秋身上因她而留的层层伤疤和血迹。
“宁拂衣,我有办法,你听我说!”褚清秋见她居然清醒了,心头涌上喜悦,她试图安抚宁拂衣,然而魔气却再次将她包裹成蚕蛹,高高抵于石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