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兄弟既都亲眼目睹,为何却言语不一呐?”
花非雾闻言怒从心起,忽然冲上前去抓花非花的衣领:“明明是魔气,你亲口说的,为何要撒谎!”
而花非花却也不阻挡,只将脸偏了偏,任由弟弟推搡捶打,半点不吭声,最后还是花鸿忍无可忍怒斥一声够了,挥手将二人劈开。
“都给我住手,花非雾,你颠倒黑白害的众长辈陪你玩闹,还不给诸位赔罪!”
花鸿一张脸都丢尽了,抬腿踹在花非雾膝窝,将其猛然踹倒在地,然而花非雾却拒不认错,额头青筋都鼓了出来,只大声喊着不曾说谎,最后花鸿忍无可忍,索性命人将他拖走,楼里这才恢复安静。
花鸿气得汗湿了头发,他慢慢转过身,半天才挤出笑容:“是在下教导无方,错怪了堂主,还险些伤了神尊。”
褚清秋将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眼神半分不变。
“歉就不必道了,我大人有大量,不同你们一般见识。”宁拂衣抱着手臂说,满意地看见花鸿的脸开始泛绿。
“不过。”她话锋一转,又忽然正色,“那日发生之事颇多,诸位不该只听这些有的没的,而该好好听一听,无极鬼火。”
“无极鬼火?”有人重复了一遍,似乎并不知晓此为何物,但更多的人却登时黑了脸色。
公孙墨扇子都忘了摇,忽的跨上两步,惊声道:“你怎知无极鬼火?”
“亲眼所见,自然知晓。”宁拂衣说。
随后,她将自己前去轩辕国这一路的所见讲了出来,只隐瞒了关于江蓠和黑鳞的部分,以防给江蓠带来麻烦。
讲完之后,便见全场静默。
“宁拂衣,你可不要信口开河,蓬莱是仙界之首,怎会用人命来炼这妖魔之物。”李菡萏张口。
“仙界之首?闭关两千载,对六界生灵不管不顾的仙界之首么?”宁拂衣嗤笑,“那日在六根华严岛,我送于各位的纸张想必各位都核对过了。”
“到底有没有蹊跷,还请诸位自行判断。至于我所言是真是假,在场之人不止我一个,那火还是唐掌门灭的,他应当比我更为知晓。”
她顿了顿,忽然又走上前,言语正色了些。
“我宁拂衣从未想过同仙门作对,我扪心自问,这一世从未做过伤害旁人之事,更别提灭什么世,我只愿亲人好友好好活着。”
“只愿春有风夏有雪,和所爱之人偏安一隅,四季轮回,白首以待。”她说着看向褚清秋,褚清秋没有躲避她的眼神,而是将手朝她伸来。
宁拂衣心中热流涌过,抬手和她十指相握,便听得周围响起吸气之声,有人顿时了然,有人气急败坏,有人还在状况之外。
“你笑什么?”飞光禅师顶着个光头去问旁边笑眯眯的金雁。
“想笑便笑了。”金雁总瞅他那发亮的脑门儿,此时伸手摸了一把,满意地搓了搓手。
“€€,阿弥陀佛,罪过……”飞光禅师迅速捂着光头移到了另一侧。
其余的人则大多是惊诧神色,唯有李菡萏黯然抬手,竟流下一滴伤心泪,花鸿和公孙墨两个老古董脸色越发铁青,但碍于二人,都不敢再多说什么。
“诸位都是仙界翘楚,想必也都不愿这苍生糟难,如今我言尽于此,该如此做,便不必多说了。”宁拂衣朝他们扫视一眼,“告辞。”
说罢,她拉过褚清秋往门外走去,门口的弟子也不敢再拦,于是她们大摇大摆迈过门槛,走入外面暮春的融融和风中去。
因为有着结界的保护,街道上仍一片祥和,百姓人来人往,神色匆匆,无人知晓眼前这华贵酒楼中发生了何事。
宁拂衣牵着褚清秋的手晃了晃:“神尊,我就这般将我们的事抖搂出去,你可会怪我不同你商议,染你清名?”
“自是不会。”褚清秋说,她阖目望向日光,眼前一片温暖的橙红色。
“其实若不是有那李菡萏在,我也不会这般冲动,但我就是不愿让她用那般眼神看你。”宁拂衣大大方方道,她偏头过去,食指从褚清秋柔滑的脸上划过,停在她下巴上。
“谁都不能觊觎你。”宁拂衣瞳色忽然深了几分,望进那双此刻满含温柔的桃花眼。
“这么霸道?”褚清秋眼神动了动,笑道。
“是的。”宁拂衣贴她近了些,才不管路过行人怪异的眼神。
褚清秋难得让笑容停留这么久,但她还是不习惯来往路人探究的眼神,白骨抬起,抵在宁拂衣腰间,将她慢慢推出去:“好了。”
“如今你想去哪儿,寻她们,还是去找蓬莱?”褚清秋问,一副全听她的的模样。
“你真听我的?”宁拂衣言语中的玩笑之意消失,神色郑重些,双手握她十指。
“我想寻个安静的地方。”她说,“褚清秋,你再不是从前修为无量的神尊了,你方才对付花鸿和公孙墨都吃力。”
“我也不是前世的诛天神魔,再如何修炼都不能力挽狂澜。那些什么拯救苍生的事,不该只有你扛。”
“我现在只想和你一起,寻个僻静之处相守,哪怕只是一段时日也好。”宁拂衣小心翼翼道。
她本以为褚清秋会拒绝,会批评她不识大体,无视苍生。
但褚清秋没有,她只是静静看了宁拂衣片刻:“好,既说了听你的,那便听你的。”
宁拂衣顿时大喜,笑逐颜开:“真的?你愿意?”
“拾七不告而别回了蓬莱,唐掌门在养伤,只有九婴、秋亦、文竹和江医仙在附近,我这便通知她们,让她们去紫霞峰寻我们。”
“我们回紫霞峰好不好?”宁拂衣颇有些合不拢嘴,抱着褚清秋道。
褚清秋被她来回摇晃得发丝都乱了,于是不满地啧了一声,宁拂衣便忙松开了手,背手站着。
褚清秋伸手拧她鼻子一把,直将她鼻尖都拧红了,才笑道:“走罢。”
白麟一回到紫霞峰便撒了欢儿,扬起蹄子不知窜到了何处,宁拂衣拉着褚清秋打扫了石殿,说是打扫,也不过一挥手的活计。
“想起从前我十分怕这冷冰冰的地界,总觉得半分人味儿都没有,如今倒是觉得此处有桌椅床铺,也甚是温馨。”宁拂衣负手在偌大的石殿中溜达道。
褚清秋坐在石椅上,伸手捏了杯茶,纤手一指:“原来你喜欢蹲在此处哭,也不知那地方为何吸引你。”
她指的是石殿的角落,哪里扔着几个大小不一的石块,当做摆设。
“你要不要瞧瞧那里有什么?”宁拂衣忽然笑了,边说便往后退去。
褚清秋斜睨她一眼,最后抵不过好奇,还是端着茶缓步到角落,低头拂开那些石块,于是墙角赫然出现一排密密麻麻的刻字。
“褚清秋,讨厌鬼,大乌龟……”她念。
褚清秋嘴角低了低,当即摸出白骨,转身要劈宁拂衣头上,然而刚转身,眼前的石殿却忽然点起了红烛,蒙上一片旖旎灯火。
第136章 询问
只见冰冷的石殿顷刻间多了不少物件,尤其桌上摆满花卉,而环绕石殿的古旧油灯换作了红烛,正噼啪燃烧,洒下旖旎的红晕。
宁拂衣正伸着手指在桌上挑挑拣拣,低头抽出一朵花。
“我觉得我们的家还是要鲜活些,你觉得呢?”宁拂衣笑意灼灼,捏着花道。
“家?”褚清秋放下白骨,颇为不习惯地打量那些五彩的花,“左右就是个石头屋子,还能如何鲜活?”
“铁树都能开花,石殿怎么就不能?”宁拂衣上前夺过褚清秋手中的玉笛,笑嘻嘻地拉她往寝殿走。
褚清秋倒也没有拒绝,一路跟着她进到寝殿,里面确实也变了样,原本冰冷的石头床被洁白花瓣覆盖,帘帐从头顶垂落,掩盖石床。虽改动不大,却也温馨几分。
“如何?”宁拂衣摊手。
褚清秋左右瞧瞧,颔首:“算能入眼。”
随后她话锋一转,手便拎起了宁拂衣的衣襟:“莫要引开话,墙上的粗鄙言语是出自你手?”
宁拂衣笑眯眯地将她手指握住,慢慢按下去:“年幼不谙世事,神尊好歹虚长我万岁,怎可同一个孩童计较。”
褚清秋哼了一声,转身出门。
宁拂衣回头又调整了一番帘帐的位置,这才脚步轻快地追出去,一边张望一边问:“这偌大一个紫霞峰只有你和秋亦两个人,平日里竟半分都不觉得孤寂么?”
“修炼的时间尚且不够用,何来孤寂一说。”褚清秋淡淡道,她寻了个石椅落座,挥手点起一盏灯,抽出几张纸来。
宁拂衣站在一旁瞧她:“你这是干什么?”
褚清秋桃花眼扫她一眼,手中动作不停:“神魔诀,你忘了?”
“忘倒是不曾。”宁拂衣在她身边蹲下去,将手搭在桌上,下巴搁于手背,抬眼做出可怜状,“但我们好不容易独处一山,你便只顾着神魔诀,不愿陪陪我?”
“我在这里,还要怎么陪。”褚清秋抬手在她鼻子上画出两道磨痕,又用食指按她眉心,“何况这东西对你有用,我想早日抄写完毕。”
说罢,她便低头认真抄录起来。
宁拂衣长叹一口气,褚清秋就是这般脾性,永远不会耽误正事,她搅扰不得,只得自己摸了个地方坐下,同那晚一般趴着看她侧颜。
外面天色越发昏暗,几颗寥落的星子已经显出光亮,碧空如洗,纤云印出笔墨的痕迹。
宁拂衣看她写字看得心痒痒,最后只得起身,借口透气走出石殿,来到外面清冽的夜风中。
白麟正蜷缩成一团在台阶上睡觉,宁拂衣上前拍醒它,双手撑开它睡眼惺忪的眼睛,无礼道:“你主人不理我,你便得陪我玩。”
白麟哼唧一声,翻着白眼露出雪白的肚皮,像一只硕大的猫。
“走啊。”宁拂衣拽它尾巴。
于是半炷香的时间过后,一人一虎沿着紫霞峰布满碎石的小径往深处溜达去。
没有比紫霞峰更为安静之处了,连一声鸟鸣都听不见,山上也没有花草树木,且今夜无风,宁拂衣便只能听见自己和白麟的脚步声。
“我都有些可怜你了,同她在这山上住了这许久,无趣坏了吧?”宁拂衣问。
白麟摇晃着脑袋点头,粗壮的尾巴高高翘起。
宁拂衣走出去老远,天空越发深蓝,月亮被薄云挡了一半,颇有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味,宁拂衣转了个弯儿,眼前出现一片圆润的碧石。
那些石块有大有小,但排布紧密,踏过碧石滩而去,中央出现了一汪池水,池水清澈见底,静止如镜。
“这紫霞峰上寸草不生,怎么却还有清池?”宁拂衣半蹲下身子,将手放进去探了探。
池水竟然是热的,但不算烫人,水波被她划动,搅碎了一池月光。
宁拂衣眼尖地看见中央一块通红如火的石头,顿时了然,那石头命名为赤炎石,一般只有在火焰山中间方能寻到,能够一年四季保持炽热,常被人用来温暖沐浴的池水。
索性这里风景不错,山上虽没有绿意,但眺望过去便是青翠的群山,傍晚的山峰像勾勒在夜空中的画作,秀丽壮美。
宁拂衣便将衣衫解了,松手滑入池中,睁眼望着月色,没一会儿就打起了瞌睡。
而另一边褚清秋放下纸笔,长舒一口气,叠纸成册,用仙力封了,起身走出殿门,放眼望去,却没见宁拂衣身影。
莫不是自己不陪她,闹脾气了?褚清秋生出些愧疚,踩着白骨升空,想寻她身影。
身影倒是不难寻,因为老远便看见白麟摊开的雪白肚皮,她便泄力落下,待衣衫都垂落后,雅步上前。
池水中漂浮着乌黑的发丝,宁拂衣半张脸沉在水下,褚清秋一眼看去顿时惊骇,白绸下意识抽出衣袖,将人从水中卷起。
然而惊骇却半分未减,当那还沾着水珠的身体落入视线后,她又顿时松了白绸,只听哗啦一声响,登时水花四溅。
飞溅的水把睡梦中的白麟都吓得翻身而起,防备地发出低吼,待看清来人是褚清秋后,低吼迅速转变为嘤咛。
“白麟,回去。”褚清秋一张白皙的脸红成硕果,忙不迭挥挥衣袖,将白麟赶离了此处。
宁拂衣原本正好端端地打盹,结果冷不丁被提起来又扔回去,灌了满鼻子水,扑腾两下方才探出了头,隔着水雾,惊诧地看向眼神乱放的褚清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