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褚清秋学着九婴耸肩,“我不曾怀疑过。你去给我打些热水吧,要昨夜的花露,烧热了的。”
“好。”宁拂衣听话地点头,随后又让那草虫子叫了几声,被褚清秋推了一把,才笑着离开。
她回到了苏陌身边,苏陌还在原地静静坐着,只要她不说离开,她就会永生永世坐在那里一样。
宁拂衣在她面前蹲下来,用手拨去被汗湿的发丝,帮她解下面纱:“苏陌,这面纱太热,左右此处没有生人。”
“要我陪着你吗,还是自个儿转转?”宁拂衣柔声说。
苏陌自然是想要她陪着的,但是她很快看向褚清秋的背影,随后莞尔抬手:“我自己转转。”
等宁拂衣的身影消失后,她才收回眷恋的目光,捂着脸上艳丽的红色胎记,慢慢站起身,往湖心亭走去。
褚清秋自然听见了她的动静,但她没有回头,甚至隐隐生出了些紧张。
恍惚间,身后忽然传来砖石翘起的声音,还有一声低低的惊叫,褚清秋袖中顿时窜出白绸,将险些落水的人带离了水边。
自己在凡间的运势,确实多灾多难,褚清秋冷着脸想,而后慢慢收起白绸,等着苏陌站稳。
“谢,谢。”断断续续的声音响起,褚清秋板着脸点点头,表示无妨。
苏陌走到了她身侧,眼睛时而落在水面,时而胆怯地看褚清秋一眼,来回数次。
褚清秋最后无法,只得抬手,熟悉的手势行云流水般纷飞:“有事么?”
苏陌连忙摇头,过了会儿,又咬唇比划,吐出清晰的字音:“你就是,褚清秋。”
“嗯。”褚清秋道。
“她和我,说起过你。”苏陌眼眸清澈,“她说你很厉害,比她还要厉害。”
“从来没有人,欺负你,你还,帮助很多人,大家都很喜欢你。”
褚清秋想说我记得,但不知为何没说出口,只是沉默。
“你如今,喜欢她吗?她说你从前不爱她。”苏陌仿佛说上了瘾,纤细的手指半刻不停,“但我不觉得,因为我很爱她。”
褚清秋眼眶忽然有些酸疼,她这回看向了苏陌,眼神停留在那同她面庞格格不入的胎记上,轻轻道:“喜欢。”
“有多喜欢?”
“胜过世上万般。”
苏陌手停在半空,半晌没再说什么,随后笑得浅浅淡淡,蹲下身子,将手伸进清凉的水里。
褚清秋便也蹲下来,指尖触碰水面,荡起圈圈波纹,过了会儿,她忽然发现,她和苏陌玩水的手势,是一模一样的。
都喜欢伸出一根手指在水中左右摇摆,她缓缓睁眼,生出浑身战栗之感。
她又看向苏陌头上的发髻,一根朴素的木簪将发丝绾起,簪子没有半分歪斜,平平地,两边一般长地,插在正中间。
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脑后,一个同样正中的玉簪正别在脑后。
“褚清秋,你真的很好。苏陌真的,好,羡慕你。”苏陌忽然开口道。
褚清秋怔然停下动作,过了不知多久,她也露出微笑。
“苏陌也很好。”
苏陌的到来算是惹来了一阵子的鸡飞狗跳,但很快又趋于平静,之后的足足半月,苏陌一直闷在偏殿内,不常踏出一步。
偶尔出门,也只会偷偷躲在角落看一看宁拂衣,很快又回到房中,每每宁拂衣问起,她都笑着不说话。
一整个静山宫便维持着这般的和谐,就在宁拂衣都要准备日子就这样过下去的时候,九婴沉着脸,带回了一个消息。
“云客言,明日五星便会回归正轨,届时就是乾坤复位。”她立在瑟瑟晚风下,叹息着对宁拂衣说。
宁拂衣听后沉默良久,送走了九婴,她便慢慢踏过阶梯,走上被明月笼罩的楼阁。
她没有隐瞒,而是将此事事无巨细地告诉了苏陌,而苏陌听后也神色如常,只是朝宁拂衣靠近了些。
她不舍地盯着宁拂衣看,而后伸出双臂,摸索进了宁拂衣怀里,像往常那样贴着她胸口拥抱。
“我今日,不想睡了,你陪我,到天明罢。”苏陌一字一句说,抬脸看着宁拂衣,脸颊的花迎着月色绽放。
宁拂衣当然答应,随后二人并排坐在门槛上,苏陌抱着那日宁拂衣给她的蜀锦毯子,缩成一团,靠在她怀中,睁眼望着明月。
深蓝的天空偶有薄云,随风舒卷,遮挡皓月,一排鸟儿从月下飞过,衬得月亮无比得大。
不远处烛火深深的屋内,皓腕翻转,白光微不可查地扶摇直上,薄云很快就散得干净,只剩了月。
她们真的这样坐了一夜,看着月升月落,拂晓风起,霞光铺散。
看见霞光的那刻,苏陌忽然张了口。
“我问过了,褚清秋,喜欢你。我便,放心了。”她开始变得絮絮叨叨,“她很强,也待你很好。”
“对了,我屋中的床下,有个箱子,里面是我送给你,和褚清秋的。”
“莫要忘了。”她说。
“莫要忘了……”
霞光彻底穿透云层,是个晴朗的白日,薄纱一样的夜色褪去,阳光万丈。
“我不会忘。”宁拂衣低低道,她一个人坐在原地,身旁只剩了呼呼的风。
宁拂衣低头抹去不知何时又落下的泪水,而后扶着门框起身,腿脚已经酸麻。
隔壁的屋子忽然传来声闷响,宁拂衣顿时化作黑雾挤进门缝,把撞在桌上的女人搂进臂弯:“怎么回事?”
褚清秋此时眼角艳红,显然有泪,她一手捂着太阳穴,一手捂着被磕到的膝盖,虽不是那么疼,但眼泪还是往下落。
“很疼吗?”宁拂衣急得险些转圈,一会儿替她揉根本没伤口的膝盖,一会儿按摩她眉心,忙得不可开交。
最后女人把她手拨开,身子一转缩进她怀里,用的是同苏陌一般的姿势,半是哭半是笑地说了句什么。
“这般硬塞给本尊记忆,饶是神仙都受不住。”她叹息阖眼,苏陌的悲伤还未从她脑海中消散。
原是这般,宁拂衣这才放下心,她手轻拍着女人背脊,慢慢安抚。
拍了很久,女人才停下落泪,蹭过宁拂衣脖颈,将剩下的眼泪全擦在她肩上,方才冷着脸抬头。
她眼角和鼻尖,还如打翻红墨一般的艳。
“苏陌……你留给我的,是什么?”宁拂衣问。
褚清秋看了眼她,鼻尖上的红色很快蔓延到了脸。
作者有话说:
俺参加了一个什么征文活动,好像需要营养液才行,所以想厚脸皮求一些营养液(T T)
啵唧!
第163章 番外(五)
宁拂衣很快便知晓了那是什么,褚清秋沉默地带她走入偏殿,弯腰从床榻下抽出个木箱,箱子打开,耀眼的红出现在眼前,被日光一照,埋在丝线深处的金丝流光溢彩。
宁拂衣的眼被红色刺得烧灼,她盯着其看了半晌,而后伸手拿出,风一样的布料从指尖滑落,衣裙很快展开。
是婚服,看起来是人间的式样,但更为仙风道骨一些,少了许多的繁杂零碎,腰间挂满细细的金丝,风一吹,就如麦草成浪。
裙摆用墨条绘了两只鸟的雏形,像是鸳鸯,不过不知是因为时间来不及还是别的原因,并未绣丝线上去。
宁拂衣指尖抚过那些努力的针脚,不知作何滋味,原来苏陌闷在屋中半月,竟是在做她们的婚服。
鸳鸯虽未动针,但一旁却歪歪扭扭绣了字,却并非是她苏陌的名字,而是褚清秋的。
眼眶一时胀得发疼,她看向褚清秋。
“料子是她求九婴要来的,是鲛人织就的云锦。”褚清秋看着那婚服说,声音不再淡漠,而带着些许沙哑。
“她不擅绣功,这几日,累极了。”褚清秋又道,她轻轻抚摸着婚服的衣袂,将其放在心口。
苏陌是她,却是另一个她,是她难以成为的自己。
衣袂上传来淡淡的香气。
宁拂衣没说话,她低头揩去眼角湿润,而后笑着开口:“可是鸳鸯还没绣,要如何呢?”
“我来。”褚清秋脸又红了,她为难地看着细密的针脚,从床头拿出个八角的针线盒。
宁拂衣看着她笑而不语,随后从她姿势别扭的指尖将针线拿过来,熟练地穿针引线,坐在榻上,沿着苏陌绘好的痕迹,一针针绣起来。
褚清秋本以为她是玩笑,但眼瞅着嬉戏的鸳鸯逐渐成形,饶是她都满心震惊,仿佛头一回见到宁拂衣似的,盯着她看。
“怎么,惊讶了?”宁拂衣手指纷飞的间隙,抬头冲她挑眉。
“我,不曾知晓,你竟还会这个。”褚清秋在她身旁坐下来,越过她肩头去看那银针。
“我从没说过我不会。”宁拂衣说着垂下头,认认真真绣花,绣花之时,她眼角眉梢的妖冶消失,看着安静很多。
褚清秋看了一会儿,将手抬起来,犹豫着伸进宁拂衣臂下,从身后将她圈住,而后低头搁在她肩上,静静待着。
“宁拂衣,我很爱你。”她忽然道。
宁拂衣一愣,随后含笑继续动作,道:“我知晓。”
话音刚落,她腰上软肉被掐了一把,宁拂衣吃痛的同时,嘿嘿笑出了声。
屋中又安静了好一会儿,身后便又传来女人冷漠,但难掩羞涩的声音。
“衣衣,我们成亲吧。”
……
褚凌神尊和诛天神魔要成婚的消息一经散播,便狂风一样席卷了整个仙界和魔界,各派修者皆被这消息惊得舌桥不下,跑去同相熟之人求证,一时间,远到隐居散修,近到各派弟子,无一不对此事咄咄称奇,修炼都不忘交头接耳地谈。
修仙之人也逃不过八卦,此事带来的风头甚至超过了招摇大会,传到最后连凡间和冥界都听闻了风声。
据某濒死凡人所言,当晚来收人的鬼差全聊起了此事,几个鬼差聊到兴起,一晚上都没想起勾魂,无奈天光大亮,鬼差抱憾离去,此人这才逃过一劫。
各门派的喜帖雪花一样往云际山门送,仙魔两界联姻是否会带来仙魔和平一事成了各派热议的议题。
不过虽然此事在六界掀起了轩然大波,但真正成婚那日,却并不大张旗鼓,而是只请了寥寥数人,极为低调。
紫霞峰十里红妆,石殿外贴满了大红色的喜字,红纱喜气洋洋从一个屋檐挂到另一个屋檐,组成火红的大网,灯笼星星点点挂了满山,还未入夜就火光通明,和天光交相辉映。
实则按照仙界之礼,成亲要请命星,拜古神,祭祀和言誓,但宁拂衣和褚清秋都算不得完全的仙,故而干脆将其简化。
毕竟连婚服穿的都是凡间的,就不再多讲究了。
外面晚霞点亮了天边,宁拂衣穿着缝制好的婚服立在门前,婚服形制象征着云,故而云肩两边高高翘起,长袖如层云包裹手臂,却轻盈不厚重。
她虽极力反对,但颈间却还是被九婴挂上了几串璎珞,手臂也尽是金镯和叮叮当当的臂环,坠得有些沉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