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审判 第34章

  树人显然未曾料到,挣扎,滚动。

  锁链缠绕,树人看似再无还手之力。余羡起身一脚踏在她的胸口,压制住了道:“你不是她。你是谁?灵梵?”

  她并不知晓灵梵是谁,挣不脱便翻身往旁边滚,等余羡看出她的意图后,脚踝被一只手牢牢抓住,一同坠入水中。

  急速下沉之时,余羡腰上一紧,背后有白绫缠住了他。

  水底下别有洞天,余羡抉择一番还是松了腰上的绫带,奋力向下游去。

第37章 别理我。

  竟不是死水。

  水面平静,无波无纹之下暗流涌动,不消多时,余羡便被一股不知方向的力道吸进湍急的水流漩涡。

  方才看到的别有洞天瞬间明了。是被淹没的石头人,水面上所展现出的仅只是小部分。

  淹没在地底下的才是中心地带,大片大片石头人屹立斜坡之上。万丈深渊里窜出的巨型石像似深渊的凝望,混着蔑视万物的淡漠。余羡只是石头间最渺小的那一个点。

  这座怪诞的城池陨落至此,石与石之间的缝隙布满水草青苔,时日不可估量。

  漩涡把余羡往下卷。他被池底的岩石撞得浑身都疼,换做普通人早已一命呜呼交待在水里。

  余羡只是皱眉,放松身子似随风的叶,毫无章法描摹水流的形状,直至被卷入细窄的暗道。

  眼看就要彻底坠入,余羡伸手抓住一切能碰到的东西。奈何太滑,根本抓不稳。指腹擦破了皮,深得见骨。

  血红快速冲散了,唯留下散不尽的痛。

  水泡的滚动声吞没了他的挣扎,电光石闪间,一只手横穿漩涡圈,抓住了他的胳膊,紧接着便用力抱住了。

  余羡惊魂未定,透过翻滚的气泡看清来人,高悬的心终于得以落下。

  白尽泽来了。

  两人一道被卷入洪流中,余羡能觉察得出抱着他的人将他护得极好,除了耳边的水声便再没有任何磕碰。

  暗道狭长,四下黑暗,具体不出他们到底被冲到了什么地方,只是一直在往下。

  局势不妙,若一直这般往下走,等待他们的或许是飞泻而下的瀑布,那便更加危险了。

  水下待久了,余羡用光了气,脸色发青,白尽泽贴着他的唇度过去一些。

  黑暗中黑一点光亮慢慢放大,暗道就快到头了。

  这般撞上去的冲击力不容小觑,即便死不了也是重伤,水下不好施展,又谈何防患于未然。

  余羡有意承下这道冲击,闭眸紧紧抱着白尽泽等待碎骨的痛楚降临。半晌过去,水流忽而缓和了,他们被冲到另一个栈道。

  余羡那点担忧在白尽泽看来何等的微不足道。他知道这个人无比强大,下意识地保护仍旧不受控制。

  他不提,当做无事发生。

  爬出水面,余羡趴在地板上喘气,发青的面颊渐渐换作灰白,咳嗽不断,将灌进口鼻的地下水吐出不少。

  白尽泽拍一拍他的背,别的什么都没说。

  关切是真,不理也是。

  这地方同极之渊有得一比,无风无雪,却冻得人止不住颤抖。湿透的衣衫片刻工夫结了一层薄冰,动一下便摩挲得皮肉生痛。

  张口间白雾四散,余羡想说什么,哽在喉间,余光瞥见白尽泽的疏离,心脏发紧就什么都不想说了。

  落水是他任性为之,再冷也不能表现出来,兀自从木道上爬起来环顾四周。

  他们在一个不大的岩洞中,人为陶铸的木道经水流长年累月的冲刷变得腐朽了。脚踩着软软绵绵,遂不敢踩得太用力。

  再看身后。靠岩壁的地方有一堆枯骨,结满蛛网落了尘,有些年岁了。

  “这里是入口?”余羡不确定,问:“是巫疆的入口?”

  白尽泽不接他的话,垂头慢条斯理将手上滴水的白绫一点点往手腕上缠,末了将上边的褶皱也一一抚平。

  “这是一条死路,我们是继续下水,还是原路返回?”

  无人应答。

  沉默良久,余羡便知白尽泽就是有意的不愿理会自己。他又等了片刻,白尽泽还当没他这个人,视线也不往这边落。

  余羡心知肚明。

  落水那一下,是他亲自将腰上的白绫松开的。他没有领白尽泽的情,将一番好心置之不理,是他有错。

  余羡心中有愧却也不说,围着岩洞转一圈回来。跳水不能,继续待下去实在浪费时辰。

  他先憋不住,抬手将白尽泽腕上的白绫拿下来缠在自己腰上,语调清凉,说得却是:“我不松了。”

  白尽泽愣了片刻,点头不语。

  余羡望着他的脸,从中没有找到一点怪罪,还没有到决绝黑脸的地步。

  他迈步靠近,试探得握住白尽泽的手,待察觉对方不曾推开,握改成了抱。

  他大抵是想讨好,却实在不会,面目表情僵硬,背部都绷直了。

  用下巴轻轻贴着白尽泽的胸口,在他身上汲取到足够的温热。

  他不明白,只是一个小小的举动……只是情况危急才选择松开的白绫,如何能让百无禁忌的人这样在意……

  白尽泽始终不将人推开,也不予任何回应。他能做到的决绝便是这般,一个人无声无息地回忆那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白尽泽,你理一理我。”余羡轻声道。

  “做什么?”白尽泽问。

  “我错了。”余羡没看他,“你这样,我便觉得我什么都错了。”

  “罢了。”

  “不能罢了。”余羡抱人的手臂不曾用一点力,只是默默掐紧了自己的手指,骨节泛白,指腹青乌。他憋了许久终于问出口。

  “我是不是触犯到了你的禁忌?你若不同我说,就此作罢,下次我还会犯同样的错,你又打算不理我几回?”

  “白尽泽,我不喜欢这样。”余羡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似一阵微弱的风,贴耳而过,过去就过去了。

  “你既然不愿理,日后也不要理了。”余羡松了手,不知何时泛红了眼眶,倔强地别开面,“我知道,我定是死过的人,不怕再死一次。我如此无用,尽给你添烦,如此你无需再管我了…”

  他预备离开。

  不知是沉默还是愣神的白尽泽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我只是不想你在我面前还要遇险。”

  他不愿说出这句话,永远都不愿。这样的恐惧让他恍惚回到与悬棺周旋的时日。就连白尽泽也忘了具体是多久。

  他不知失去以后又要等几个万年才能将人寻回来。更不知,寻回来的人到底还记不记得他。

  溯方那次,余羡是在他怀里死去的。他什么都不怕,唯有关乎雪凰的事,不想马虎,亦开不得玩笑。

  白尽泽在颤抖,这样的颤抖和冷无关。余羡有些害怕了,重新握住他的手,“白尽泽,你怎么了?”

  “无事。”他还是不说。

  这一边,云挽苏从栈道一路往下走,越走越深,心中微微发毛,便不再往前。

  淡定没多久,转身拔腿就跑。

  若待在原地,起码还能等到他们回来寻。他若自己乱跑,怕是彻底要走散了。

  树人狰狞的笑反反复复在脑中浮现,什么时候不行,偏在他一个人的时候。乱想一通,自己将自己下得大声叫唤。

  “白大人,余羡,你们别把我丢下呀!”

  喊声回荡整片山谷,没有人给他回应。

  害怕到达顶峰是因为他回到栈道发现树人不见了!

  不见了便是没死,没死便是藏在了何处,能藏就能忽然出现…

  “呦,怎么哭了?”

  忽如其来的声音堪比鬼魅,云挽苏腿软就要跪到地上。出声吓唬他的人笑得得意,拎着他的后衣领往上一提。

  云挽苏挣扎间,一不小心就看清了对方的面目。

  黑袍与可恶笑脸。

  圭臧。

  换作往常,他一定会毫不留情地骂人,接着啐一口,或是给他一巴掌,不许他再笑。

  今时不同往昔,圭臧如同最亲近的人,见到他便无端放心了。

  云挽苏踩着碎步,焦急道:“圭臧,你怎么来了,来了就别走了,别让我一个人啊…树人不见了,你快看看她藏在了什么地方……”

  圭臧不可怜他,无情地将这个往自己身上躲的人推开了。

  “是我问你为何来这里才是。”圭臧抱着手,欣赏莲花的害怕,逗趣道:“我来是有正事,碰巧遇到了你,打声招呼我就走了。”

  “你要走……”云挽苏蹙眉,“那我呢?”

  “你不是千方百计的从我那儿逃出来了吗?这是你的本事,我也必须承认你有这个本事。日后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也不用再针尖对麦芒了。”

  “你是不是故意的!”云挽苏根本就不吃他这一套,大声道:“你将我关在阴府几千年我说什么了?我将你当作挚友,而你却怀了不轨之心。什么叫做井水不犯河水?你扒我衣衫的时候,怎么不说?”

  “从前是我有错在先,道歉自然是要道的。”圭臧说:“不过现在不行,我有要务在身,恕不奉陪。”

  说得这样决绝,云挽苏听得一愣一愣的,按理说这个时候应该求一求他。圭臧这个人嘴硬,但心肠软。稍稍说些好话便什么都听你的。

  但他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于是道:“想井水不犯河水也行,你将我的法术还给我,没有法术,我什么都做不了,太窝囊了!”

  “法术?”圭臧概不认账,“我并没有什么欠你,挽苏,你在我那的几千年毁了我不少好东西,这些都是要还的。你既不愿用身还,那便用法术,我已仁至义尽,换作别人,就你这点法术没人看得上。”

  “你……”云挽苏欲哭无泪,转身就走,一个字也不愿同他多说。

  他从栈道的这一面转到另一面,足走了一个时辰之久,未曾寻到余羡二人的影子。这师徒二人就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彻底消失不见了。

  他转回来圭臧还在原地等着,似有话要说,待人走近,圭臧才问:“你的扇子呢?”

  “干你什么事?”

  扇子被吃了!

  若他有法术,这把扇子便能无限再生,可惜他没有法术,吃了就没有了。

  云挽苏连最后能够护身的东西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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