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惧怕得寸步难行,此刻透着如沐春风的泰然。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那是自然。”云挽苏扇了两下,花形坠子跟着动作荡。他合上了,满意道:“我正要说此事,圭臧同天上那位王千暮也来了这里。”
“王千暮?”圭臧他知道,王千暮这名字实在耳生,又是天上来的,遂他望向白尽泽。
“缘涅天师,人间的生死记录官,是神庭同阴府关系最为密切的一位神官。”白尽泽解释完,问:“他们来做什么?”
“灵梵自阴府逃出时带走了三十余生魂,不及时追回恐祸乱人间,到时天帝责问下来谁担?”
云挽苏说着颇有点幸灾乐祸:“想不到圭臧也有怕的时候,就该让他担!天帝若能撤了他的职就再好不过了。”
灵梵除了抢夺玉佩,竟还从阴府带出这么多生魂。如此一来他便是早有预谋...
那枚凤凰坠佩是温养魂魄的器皿,灵梵拿了无非是想再寻一寻小公主李姝,如今将那三十多生魂卷入其中就没有表面看上去的简单。
他会做什么?
“算下来也不全是鬼君的责。”余羡道:“灵梵是我放跑的,若天帝问责,第一个该问我。”
“天帝同你师...”云挽苏话说一半拐了个弯,“我的意思是,怎么也轮不到天帝来管束你,你有师父管。”
“什么师父?”余羡语气淡淡,兀自走开留一个背影给他二人,“我没有师父,更不是谁的徒弟。若你说的是我同白尽泽的关系,我以为师徒不该是我和他这般的。你问他吧。”
这云挽苏哪敢,狐疑转向白尽泽,似在问:怎么忽然就不是师徒了?
白尽泽纵这徒弟不是一两日,只笑不语。他将手中的钥匙抛至半空,刺目的光束四射,尽数蔓延开如同一张巨网笼罩在顶空。
不过片时,振动的钥匙有了方向,朝众人身后飞去。寻觅一圈在一座普通石头人像前定住了。
三人跟过来。贴着高山的石像底座,擦着地面一点点往左边挪,让出一个向上走的台阶,台阶往上是黑洞洞的入口。
钥匙打开了谷门,碎成几节落在地上。云挽苏迈了几步,探头往入口深处张望。
“这门未免过于小气了。”黑漆漆什么都看不见。
不待他反应,大蝙蝠陆续飞出,吓得云挽苏跌在地上,“什么鬼东西!”
余羡瞥他一眼,抬手挥散烟尘同白尽泽一齐往里看。台阶潮湿,隐约有水流的声响。
真是入口。
他预备往里走,白尽泽拉住他的胳膊把人带回来,“别急,你跟着我。”
余羡点头,回身拉了一把云挽苏,踩着白尽泽的脚印一路往上。这时,消失许久的脆铃声又有了动静。他脚下迟疑,却笃定来对了地方。
身后的石头人归于原位,好似从未开启。入谷的通道更加伸手不见五指。逼仄,阴冷。
余羡眼睛一直不好,暗一些就彻底看不见脚下,每一步都难把握深浅,遂扶着岩石壁走,手指没一会儿就冻僵了。
一只手从前往后伸,握住他的。白尽泽说:“地滑,当心脚下。”
好巧不巧,险些滑倒的云挽苏‘哎哟’一声。像极了挑衅。这些动静并不是他有意,察觉前头两人回身看他,站老实了示意他二人继续往前。
边走边在心中默默后悔,方才为何不同圭臧那个讨厌鬼一道走了!
没了视觉,听觉就格外地清晰。余羡被脆铃扰得头疼,脚下的步子不觉快了。
没料想中的顺利,通道那头也并非谷内。
余羡未曾看清什么,头昏脑胀,翻天覆地间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躺在床榻之上,潮湿的衣物褪下了,白尽泽正往他身上套干净的衣物。
烛火曳曳,虚晃在白尽泽的面颊上。他从未这样看过白尽泽的面,却格外熟悉此时的感觉。撑起身,接过衣裳自己穿,“发生了什么?”
“那隧道是封印的入口,破了结界落到了巫谷十年前的鼎盛时期。你受不住那股冲击,昏睡过去了。”
“嗯。”
余羡便没多问,坐久了头依旧疼得厉害,伴随着四肢的酸胀,坐在榻上稳都稳不住。白尽泽让他靠着自己,轻轻拍着他的脊背,柔声问他:“哪里不舒服?还是想再躺一会儿?”
“疼。”余羡默了半晌只干巴巴一个字。他主动拥着白尽泽,收紧手臂,轻声问:“若将坠佩再夺回来,我是不是就和从前无异了?”
“与坠佩无关,你只是身子弱,没有调理好。彻底好了的话,你便不需要我了。”说着白尽泽便哄他吃药,余羡不愿,他便似有似无地叹气,说是好不容易从神庭求来的。余羡一听,心中有愧,即便吃了那颗药丸不好受也乖乖服下。
“好了便不需要你了?”余羡不明白这句,在白尽泽缠绵的目光里,理解为打架不需要他的帮扶。
这是他一直耿耿于怀的,铁毛也觉得遇到危险一定要等白尽泽来,可在这万般的疼爱里,余羡只觉得自己无用。
白尽泽应当都知道。
他趴在白尽泽肩头阖眼休息,待药效过去痛处减缓才又睁眼。
抬头白尽泽正望着自己,他也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就想迎上去吻他。动作大,未系的衣带散开露出腰腹洁白的皮肤,让布料摩挲红了。
只片刻余羡便缩回来,转身若无其事拢上衣衫。身后白尽泽在笑,贴身过来将下巴枕在他的肩头,“谁教你的?”
耳边一阵酥痒,白尽泽应是故意这般逗人,将声音压得低,近似耳语。
“你。”余羡缩脖子,倒没将身子躲开,只是不看他。
“不是。”白尽泽抬手捏住余羡的下巴,往自己这边挪,鼻尖贴着了才问:“我何时教过你这般吝啬的吻?”
“……”余羡无话可说,用力将白尽泽压在身下,蹙着眉头捂住他的眼:“闭上。”
白尽泽单手搂着他,百依百顺,耐心亦是十足。唇齿间的柔软缠绕,他睁眼便看到一个及其认真的少年,在小心翼翼地学他如何亲吻。
羞得红晕漫上耳尖,委屈得让人看了实在于心不忍。可白尽泽偏偏喜欢,心脏那抹柔软泛滥,恨不能将人揉进体内,好好地待在一处。
白尽泽配合他的生疏,一点点示范,不小心揉乱了衣衫,余羡也滚到了底下。
余羡喘不过气了,扶着白尽泽的肩,结束这个不吝啬的吻,推开人爬起来,“可以吗?”
“只是吻,一样小气。”
“那要如何…”余羡看着他撑起身,凑过来,复问道:“要如何?”
白尽泽不答,帮他将腰带系上,接着披上米色外袍。余羡鲜少穿着黑色以外的颜色。
自小分外要强,他小小的人理直气壮地说,黑色能遮住一身的狼狈,何时看着都是好好的。
“白尽泽,”余羡握住他的手腕,“是不是要不着片缕睡在一处,像上次那般……”
“嘘。”
白尽泽不让他说,不多时房门叩响,是鬼君的声音。余羡这才明白,为何白尽泽不愿继续,原是知道有人会来。
他倒成了不正经的那一个……
白尽泽:“恰逢巫疆鼓藏节,不知灵梵带着那三十余生魂会有何种动作。我们得在谷内暂时住下,伺机而动。”
余羡背身不理人。
第40章 好狠的心。
“白大人?”
圭臧在外又喊一声,看样子是有要紧的事。
余羡扭头望向门口,醒来没细看,才发现这住处与别处的客栈不同。没有门,只用弯弯绕绕的树枝捆绑成一整块,糊上一张藏青色的粗布,固定好就算门了。
若是在屋中做些什么,外头定能听得一清二楚。
余羡隐约看到圭藏站定的身影。
“白大人。”余羡倏地从榻上下来,学圭臧的语气喊了一声。搭在肩上松垮的衣衫滑下一截,胸口的白粉若隐若现。脖颈上的吻痕一路往下走,藏在亵衣里竟然还有。
他贴在白尽泽耳边,低声道:“鬼君叫你,白大人怎么还不去?”
这近乎于引诱,与素日腼腆的雪凰大相径庭。白尽泽的心颤了颤,些许的意外。
“这也是我教你的?”白尽泽捡起他的衣襟搭回肩上,回答道:“不急,说得无非一个灵梵。神庭每月初要上交还魂簿子,他们两个的时间不多,比我急。你别闹,若找不到灵梵,他们交不了差将你供出来,我怕是得和天帝打一架了。”
“你宁可同天帝打一架也不愿怪罪于我,白尽泽,我就要闹。”
“好狠的心。”
“书上说你打的赢天帝。”余羡抓着他的衣袖,不让走,“你应当是不害怕的。”
白尽泽望着他笑了一声。
余羡抬起下巴,轻描淡写商量道:“若你执意要去,也行。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便不跟着你。”
白尽泽说:“真不巧,我得让你跟着。”
“我不和你去。”
白尽泽问:“你想问什么?”
“想问你……”余羡想问得太多,可圭藏还在外等着,虽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不差这一时,他仍旧不愿现在开口。
余羡松了手,道:“罢了,你先去,回来我再好好地问。”
白尽泽将自己的衣衫理整齐,回过身看他一直瞧着自己。
面颊上的血色没维持多久,此时看着微有一些病态。看着可怜。
他总说那枚坠佩无关紧要,都是唬余羡的。没了坠佩护着,他的心总是悬着落不下。不但是圭藏急,他也急灵梵会藏在哪里。
看着看着,白尽泽将人拢进怀里,又问一遍:“真不同我一起?就在附近的亭子,不算远。若觉得累不愿走,我抱着去。”
“我还没娇纵到这种地步。”余羡拿开白尽泽放在腰上的手,“你们是约好的,我才不去。看你们客气来客气去,甚是无趣。”
“真觉得无趣,还是心里不痛快?”白尽泽想捏他的脸,被躲开了,随即笑道:“应该带上铁毛,让他陪你说话解闷,总一个人待着都怕生了。”
余羡想反驳他,眼睛忽而酸涩,紧接着困意上来便一点也不想动。白尽泽看出来了,却不准他躺下,揉一把他的面颊,又说:“同我去看看他们要说什么?”
“若是紧要的事,你回来再同我说。”他说话没多少力气,这样怪异的困倦竟是说来就来。
余羡阖眼,白尽泽既然不许睡他就枕在白尽泽的肩头,趴着养神。
“别睡,待我回来陪着了再睡,听话。”白尽泽同他有商有量,哄孩子一般须得得到他一个点头才肯罢休。
“白尽泽,我有点奇怪。是那个隧道,还是因为这个谷?”他也不知为何,明明方才昏睡过一回,才醒来没多久又困了。
莫名这样嗜睡,不合常理。
白尽泽后来说了什么他没听清,意识正在模糊。待人出去了,余羡偏不听他的,掀开被褥躺进去。
没一会儿工夫白尽泽折回来,不知给他吃了什么,躺下后翻来覆半个时辰就是睡不着……
入夜起了风,简易的门被吹得哐当响。余羡被扰的烦躁,坐起来,望着门口的方向想白尽泽如何还没回来。
室内暗得看不清,门缝依稀看到点光亮。那门又响了两声,轻得很,不像风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