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寒声舔糖人的动作一顿,仰头眼巴巴看他:“当真?!”
“真。”徐南衔心一软,“算是你今日这么?乖地听师兄话的奖励。”
说让在落梧斋待着,果真半步没离开。
夙寒声眼眸灿如星辰,点头如捣蒜:“我?可乖了。”
当晚夙寒声高兴得半夜才睡,第二日精神抖擞去上学,又是聚精会神一整日,等到下学后还未等有人邀他去鸿宝斋看书,便兔子似的窜去四望斋。
后日便是闻道祭之前的祭天大典,整个闻道学宫连带着别年年坊市皆是来来往往的修士。
徐南衔和庄灵修带着夙寒声穿过人来人往的长街。
夙寒声见什么?都觉得稀奇,庄灵修也乐意纵容他,指什么?就给孩子买什么?。
没一会,夙寒声怀里全?是零零碎碎的吃食。
徐南衔蹙眉:“别给他买这么?多零嘴,等会还要不要吃饭了?”
夙寒声仗着徐南衔昨晚那?点酒泡出来的良心,讷讷道:“可是我?从?没吃过这些……”
徐南衔:“……”
吃吃吃,买买买!
三人一路买到了长夜楼。
楼外的小厮正在台阶上招呼客人,瞧见三人前来赶忙下台阶来迎接。
“徐道君、庄道君楼上请,昨夜顶楼的赔偿费用?已清点好了,账单要寄去何处呢?”
徐南衔和庄灵修异口?同声:“自然是简谅学宫晋夷远处。”
是那?条疯狗挑起?的祸端,烂摊子自然要他收拾。
小厮不管谁付钱,反正只要拿到赔偿就好,见两人如此干脆,乐得眉开眼笑,迎他们上了雅间。
等到三人落座后,那?小厮偏头看了眼夙寒声,才“哟”了声,满脸赔笑道:“小道君竟真的同徐道君认识,昨日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还望您不要见怪。”
夙寒声正在拿着木签插糖炒山楂吃,闻言迷茫抬头看他。
徐南衔蹙眉:“昨日?你见过他?”
夙寒声看了那?人半晌,才后知?后觉此人竟是昨晚守在门口?不让他进去的小厮,当即吓得手一抖。
他正要阻止,可已晚了。
小厮殷勤地道:“是啊是啊,小道君还拿了闻道学宫的弟子印给我?瞧,说想去见徐道君。加上这位小道君相貌罕见得出众,我?记得清清楚楚呢,那?弟子印似乎还是个乌鹊模样,稀罕得很。”
夙寒声:“……”
徐南衔:“…………”
庄灵修以手撑额,拼命忍笑。
夙寒声吓得木签上的山楂球都被抖掉了。
第29章 徒劳无功
雅间一阵死寂。
徐南衔面无表情看着夙寒声, 将小少君看得瑟瑟发抖,脑袋垂着几乎埋进胸口,连大气都不敢出。
庄灵修无声叹息, 爱莫能助。
小厮还在殷勤等着三人点菜。
徐南衔没有在外人面前下?夙寒声面子, 将长夜楼菜品的小木牌拿着,垂着眸一一扫过去。
长夜楼是别年年坊市中最大的酒楼, 每日十二个时辰灯火通明,菜品自是琳琅满目,价值不菲。
来时,徐南衔已答应夙寒声给他?把酒楼中炒烧蒸炸爆腌卤全都来一种?, 满满当?当?摆一大桌,让小少君敞开肚皮吃。
可如今……
徐南衔冷冷道:“清水白菜吃吗?”
夙寒声:“……”
夙寒声哪敢说不吃,忙小鸡啄米地点头:“吃的,我最喜欢吃清水白菜了, 师兄真好, 谢谢师兄。”
徐南衔冷笑, 将清水白菜的小木牌抽出往桌案上一丢,继续垂着眸点菜。
“云片豆腐、素烧鹅、桂花雪藕……”
一旁捡小木牌的小厮看得满脸奇怪。
这?还未到?祭天大典,徐道君竟已开始吃斋了, 不愧是闻道学宫的天纵之才,同他?们这?等?凡人的境界全然不同。
点了一堆素斋,徐南衔将小木牌给夙寒声看,似笑非笑道:“不要同师兄客气,想吃什么就点。”
夙寒声忙摇头:“我不……”
徐南衔幽幽道:“来时不是说想吃肉吗,来, 点个荤的。”
夙寒声噎了下?,只能抖着手将一个荤食小木牌抽出, 怯怯递给小厮。
小厮低头一看。
嚯,煮鸡蛋。
这?位境界更是高超。
道君们的心思很难揣摩,小厮没多想,捧着一堆素斋木牌颠颠走了。
夙寒声战战兢兢,本以为没了外?人,师兄要质问他?昨日之事,可没成想徐南衔半句话不问,要了壶酒便和庄灵修说起后?日祭天大典之事来。
很快,素斋上了满桌。
夙寒声乖乖地将手放在腿上,徐南衔不说话他?也不敢动筷。
徐南衔拿筷子轻轻一敲:“吃吧。”
夙寒声训练有?素,赶紧拿着筷子吃吃吃。
见夙寒声吓得战战兢兢,连葱花都小心翼翼夹着吃的小可怜模样,庄灵修瞥了徐南衔一眼?,示意他?差不多得了。
徐南衔饮了杯酒,道:“……你当?真不去闻道祭?”
“我的分已被扣没了。”庄灵修昨日喝酒喝得头疼,只给自己倒了半杯慢悠悠地抿,“你灵舟丢失的八分也算在我头上,从明日起又得戴着那劳什子的束额。”
一想起灵舟被盗,徐南衔就来气:“我让兰虚白帮我算六爻,他?竟也没算出盗灵舟的人是哪个。”
庄灵修讶然:“虚白六爻术已达至臻之境,怎会连个小盗贼都算不出来?”
“他?说卜算不出。”
庄灵修若有?所思。
反正不是扣得自己的分,徐南衔给庄灵修酒杯斟满:“还好我记得是你的名,否则我那十分被扣下?去,连闻道祭都去不成。”
庄灵修瞥他?。
还有?脸说?
不过他?正好要趁着闻道祭的几日假回家一趟,没和徐南衔计较。
两人说话间,夙寒声一直在闷头吃饭,被寻常人当?配菜的素斋拿来当?主食,吃得小少君脸都绿油油的,但他?不敢停,吃得眼?尾都要溢出泪痕了。
唯一的荤食€€€€煮鸡蛋也不敢碰,那摆盘花里胡哨,旁边还放了个木头雕的“闻鸡起舞”。
徐南衔和庄灵修商谈完闻道祭天事宜,夙寒声也将满桌的素菜吃得差不多,在那噎得直打嗝。
徐南衔终于看他?一眼?。
夙寒声正在皱着眉剥鸡蛋,见状赶紧抓紧机会冲徐南衔乖巧地笑。
徐南衔道:“吃饱了?”
夙寒声点头如捣蒜:“吃饱了。”
徐南衔仍旧没和他?算账,叫来小厮付完账,起身将夙寒声买的那些鸡零狗碎的东西?揣怀里,抬步就走。
夙寒声像是个小尾巴似的,赶紧跟上去。
徐南衔走上长街,根本不像平时那样等?夙寒声这?个个子还没长开的小短腿,大步流星,短短几步便没了影。
夙寒声只能小跑着跟上去,跌跌撞撞从人群中努力去寻师兄。
庄灵修看得忍俊不禁,心想徐南衔这?半句不呵斥、晾着小少君的缺德法子,当?真有?用。
夙寒声应该短期内不敢再阳奉阴违了。
夙寒声果然被收拾得够呛。
若是徐南衔像往常那样直接指着他?鼻子一顿斥责,或者把他?按着抽脑袋,他?或许还能使尽浑身解数来哄师兄开心。
可怕就怕在徐南衔不呵斥也打骂,极其反常地晾着他?不闻不问。
直到?两人回到?闻道学宫落梧斋门口,夙寒声已经垂着脑袋半句不吭声了。
徐南衔估摸着火候差不多,回头看向夙寒声:“去休息吧。”
夙寒声点点头,一语不发地走进昏暗小径中。
徐南衔见他?半个字不吭抬步就走,隐约察觉不对,眉头轻皱起来。
……未免安静得过分了些。
天色已晚,接近亥时,落梧斋灯已熄了。
梧桐林昏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寻常都要从褡裢中拿出夜明珠照亮路才行,可今日夙寒声像是没记起来,垂着头缓缓走进那几乎要吞人的黑暗中。
周遭黑如墨汁,缓缓扭曲成无头阴煞,围绕在夙寒声身侧喋喋不休。
“师兄不管你了。”
“前?世今生他?都因你劳碌奔波,早该不管你的。”
“你假惺惺地找什么罪魁祸首,什么拂戾族圣人、什么翁林道,害死师兄的不正是你吗?”
所有?的斥责谩骂像是一条条血脉似的河流,逐渐汇入前?世记忆中,徐南衔的那句……
“……往后?我再也不管你了!”
我也不想要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