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总,林总?”
钱特助早早候在大厅,见他们出来立即迎上来打招呼,手里还贴心的提了两杯咖啡。
林鹿接过咖啡杯一看,还是他喜欢的双泵糖浆白咖啡:“钱特助真体贴,居然还特意买了咖啡在这里等。”
钱特助被夸的脸得一红,谦虚地说:“哪里哪里,这些都是助理的本分。”
盛危瞥他一眼,钱特助又提心吊胆起来,他刚才说错什么了?
三人一同往出站口走去,盛危道:“供应链那边出什么事了?”
钱特助立即正色:“星瑞那边有点问题,说一批ROX底盘要延迟三个月交付,但如果延迟,必定会影响到ROX的装配和上市。”
盛危倒是冷静:“沟通过了吗?”
钱特助说:“这已经是沟通过的结果了,原本他们说要延迟五个月,或许我们可以考虑更换供应商,毕竟这是他们违约在先,但是我找了一下,但底盘工艺比他们好的确实不多,而且都要提前预定…那些公司都不愿意赶工期…”
出机口微凉的风迎面吹来,林鹿抬起手揉了揉耳朵,可能因为最近身体每况愈差,最近醒过来耳边都有耳鸣的声音。
钱特助还在等盛危发话,迟迟没得到回应,一扭头发现人没了。
盛危缓下脚步,等林鹿跟上来:“不舒服?”
林鹿摇摇头,把口罩往下拉了一些:“可能是刚醒,有点不适应。”
盛危扫了他一眼,林鹿的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看不出是不是难受。
倒是钱特助睁大眼睛,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盛总比之前更紧张林总了,而且这两个人中间有种别人融不进去的感觉。
等到了大厅门口,钱特助到停车场去开车,他们在大厅等着,林鹿接到了姜学文打来的电话。
“林总。”
林鹿揉了揉太阳穴,“让你调查的事有结果了?”
“不是,那件事情还在查,我一直让人盯着医院那里,林董手术很成功,还有就是……听常驻专护病房的医生说林董有意把股份分一部分给林轩澈。”
林鹿笑出了声:“看来他卧病在床这些天,萱姨把他伺候得不错。”
林海天把林氏看得比命根子还重,林轩澈造出那么事给他丢了那么大脸,这对父子一连几个月基本上没什么交流。
还是萱姨有本事,趁着林海天病倒时伺候在旁边,趁机刷好感,估计是让林海天体会到久违的亲情了,才能动容的说出这么一番话。
不过林海天也是老了,糊涂了,他忘了自己之所以进医院还不是为了帮林轩澈收拾烂摊子?
难不成还真的被激发出了父爱?
姜学文提议:“您要不要去医院看一看?总是他们那对母子在那里刷存在感也不好,林董说不定会对您有成见的。”
“不用费心思,”林鹿沉吟,“你专心查我交给你的事。”
原先他和林海天虚与委蛇,不过是因为盛危对他有成见,所以他才演出一场父子情深,好让盛危把矛头对准林氏,但现在火候差不多了。
尤其是他现在身体不足,也没心思去演什么父慈子孝。
林海天手里那点股份乐意分给林轩澈,就分给他,总归等到林氏垮台,也不过是废纸一张。
姜学文不知道林鹿在想什么,但他已经习惯性按照他说的话去做事,不违背他的想法:“好的林总。”
挂了电话,林鹿手撑在洗手台上,深深舒了口气。
其实上辈子也是这样,欧云芸一过世,林海天就迫不及待把林轩澈接回国,给房子给车给股份。
欧云芸的葬礼甚至还没林轩澈的归国宴排场大。
这段时间,林鹿总刻意避免自己去想到欧云芸,在国外那种难得的享受和放松的感觉,能够让他短暂忘却,但是飞机一落地,仿佛那种脱轨的感觉就收束了。
机场里人来人往,还能看到有举着手幅的粉丝来接机,林鹿从洗手间出来,嘈杂的声音一股脑涌入耳膜,他脑海里某根神经就像被扯起来抖了两下,引起一阵剧烈的眩晕。
欧云芸刚过世那会儿,他就经常干呕,眩晕,但出国这些天好了很多,没想到又开始了,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就好像脚踩在棉花里一样。
他扶着墙,屈起指骨抵着太阳穴,忍住胃部的一阵抽痛,他原本以为是感冒没好,引起的腹痛,忍个十几分钟就过去了,没想到一直都没好。
有路过的人好心问他是不是不舒服,林鹿不想给人家添麻烦,就摆了摆手,好在盛危过来了。
刚才大厅还没什么人,但现在周围人忽然多起来,盛危也来不及问他别的,抓着他的手往外走:“先出去。”
林鹿摇摇晃晃被拉着往前走,眼看就要上车了,他忽然腹部一阵绞痛,眼前一黑。
倒下的瞬间,他感觉自己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被狠狠抱住。
即便快要失去意识,也觉得平静熨贴,他下意识不想松手,只想回抱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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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特助坐在驾驶位上,吓得赶忙从车里下来:“林总这是怎么了?”
附近人也有不少,见状纷纷上前询问情况,还有帮忙拨打急救电话。
钱特助急出一脑门的热汗,说:“林总以前不是因为低血糖晕过几次吗?难道这次也是低血糖?但是不应该啊,林总刚刚明明喝了咖啡的。”
盛危倒是很镇定,让钱特助给医院打电话做好准备,最近的医院离这里还有点距离,一来一回都需要不少时间,倒不如直接开车去,“不等急救了,直接去医院。”
钱特助点头,向热心路人道谢之后,立即坐进驾驶室。
半个小时的车程他一直压着限速开的,硬是压缩到了一刻钟。
车子一开进医院大门,医护组早就做好了准备,将林鹿送进急救室。
盛危基本上没来过医院,他来医院的经验都是送林鹿来医院。
从车上把林鹿抱下来的时候,他不可避免碰到林鹿的手腕,冰冷的体温从那里传导过来,和他的温度相比林鹿的手就像薄冰一样,由内而外散发着寒意,林鹿额头布满冷汗,昏迷着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体温,被烫得轻微地抖了一下。
等急救室的门关上之后,他吩咐钱特助:“你回一趟家,把林鹿的病理报告拿过来。”
“病理报告?”钱特助心口一跳,林鹿不就是身体体质弱了一点,怎么还有病理报告?
盛危无心多言:“你对管家说,他知道在哪。”
钱特助匆匆离去。
盛危站在原地,转身看了一眼紧闭的门,眉头深深拢起,深邃的眼眸透不出什么情绪。
林鹿其实一被推进急救室就醒了,但是他睁不开眼睛,就仿佛有一双大手按在他的眉头上不让他睁开一样,那双手按在他的眼皮上,控制住他的四肢。护士在他耳边说话,但他耳边嗡嗡作响,压根听不清楚,头疼得像是有针在扎他的太阳穴,随之而来的还有涌上来的恶心,以及胃部不时传来的绞痛。
不知过去多久,胸膛里心脏跳得飞快,压迫着他的神经,林鹿勉强强忍着一阵又一阵的眩晕睁开眼。
门外医生正在和盛危进行病情的交流,他摘下口罩,“做了抽血化验还有腹部超声波检查,应该是急性胆囊炎,通常伴随轻微的发热。”
盛危:“急性胆囊炎?”
他还以为是普通的腹痛或是胃痉挛。
医生点头:“急性胆囊炎这个病呢,不算严重,如果平时没有症状的话,不做手术的情况也不少。”
“但是现在病患已经发病了,以免往后有疼痛感,建议还是先动个手术。”
盛危又详细了解一下,发现是小手术,也就同意了。
手术也没持续多久,一个多小时就结束了。
林鹿被推进病房,医生继续和盛危交流:“急性胆囊炎只是病因之一,病患体质非常不好,各项指标都低于平均值,尤其是血红蛋白远低于平均值,有很严重的低血糖,低血压,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理原因,营养摄取不足,过劳感很重,对他的身体造成了很大的负担,建议短时间静养。”
“说实话,我从医这么多年,还没见到过体质这么……”面对盛危极具压迫感的视线,一个差字在医生舌头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他换了种说法:“体质这么可惜的。”
盛危点了下头:“那我交给你的那份病理报告?”
“那份病理报告我也看了,”医生斟酌道:“从病理报告上来看,心脏周围血管多处病变,还伴有异状阴影,林先生的病情确实不容乐观,依照现有的手段是没办法根治的…”
盛危挑眉,“不能更换器官?”
“这不是单单更换一个器官就能解决的问题,”医生算是对这类遗传病比较了解的,他说:“心脏病只是这种特殊遗传病的一种临床表现形式之一。”
盛危沉默片刻,“那对他的身体能不能有所缓解?”
“难说。”
医生指着病理报告上的问题,把林鹿的问题详细给他讲了一遍,“先不说更换器官能不能根治?退一万步说,就算是能,那也是下下之策,因为契合度再高的器官都会有排异反应,林先生体质不好,若是动手术也可能带来连锁的后遗症。”
见盛危不以为然,似乎不太认同他的想法,医生就把最近一个做了器官手术的患者的体检报告给他看:“要想动手术也是要满足要求的,这位是压线的患者,他的病例已经作为了我们院的例子,您再对比一下林先生的体检报告,和这位还差一大截呢。”
钱特助也在旁听,一眼就看出两者的差距顿时倒吸口冷气。
盛危也扫了眼,林鹿各项指标都低于这个患者。
“……”
“而且,刚才在急救的时候我就发现林先生的求生欲似乎不高。”医生犹豫说,“人下意识的反应是不会骗人的,我们做医生的干这一行时间长了,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个患者是有心放纵还是想要积极治疗,林先生显然是前者。”
医生劝说:“如果是生活压力所迫,你们也开解一些…”
“比方感情啦,金钱啦,之类的生活压力。”
钱特助磕磕巴巴道:“林总…应,应该不至于有生活压力…”
生活压力都是他们这些朝九晚五,还得随时待命的社畜的才有的,林总要钱有钱,吃穿住行无一不精,随便招招手就能引来一片狂蜂浪蝶,什么样的人他得不到,林总生来就在罗马,哪来的生活压力?
“但从我们专业角度来看,他就是严重的心理障碍,首先第一点食欲不振,反应在临床上的就是体质偏差,营养不良,其次睡眠紊乱,惊梦失眠,这些都是很典型的心理障碍的表现…”医生认真道:“不知道林先生的情绪怎么样,如果时常低落恹恹,总是郁郁寡欢,那基本上就是八九不离十。”
“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在急救的时候我们还发现他有很严重的感知障碍,就是听觉知觉异常敏感,脑海还经常会出现撕裂感。”
盛危注视他:“找不出病因?”
“就算直接去问也很难得到回应,一般来说,大家都不愿意把自己的心病分享出来。”医生摇了摇头。
钱特助忽然想起什么:“林总前段时间母亲刚刚去世……”
“这件事可能是导致林先生躺在这里的导火索,但……”医生说:“根据我们的体检和经验来看,林先生至少有一年多时间都处在这种心理障碍中,恐怕不是这几天导致的。”
盛危觉得以林鹿的性格,很难有什么心理问题,但转念一想€€€€林鹿从小到大都没受过什么挫折,一路顺风顺水,或许身体疾病就是他碰到的最大的坎,而且还是无法解决的。
很难说不会因此产生心理问题。
林鹿当时还说欧云芸没经历过风吹雨打,心灵脆弱,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医生还在继续说:“睡眠不足加上过度疲劳,伴随心理问题,现今他的身体已经在濒临崩溃的边缘了,突然晕倒,只不过是一个警告,再继续下去很有可能会诱发心脏问题。”
钱特助一听这话脸都白了。
医生合上文件,“而且我看这份病理报告已经是一年前了,最好还是现在再做一次。”
盛危拢起眉头,“他不会同意的。”
林鹿故意把病理报告藏起来,就是不想引人注意,疗养院给开的那些药他也没吃,可以想见林鹿确实是打算放任自流了,说服他再做一次检查肯定是难上加难。
医生轻叹,“那就太遗憾了,现在最好还是不要刺激勉强他比较好,虽说便于更好的判断还是得再做一个……”
盛危把这件事记在了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