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天这才去看林轩澈,林轩澈这段时间来得很勤,伺候他洗漱起夜,父子间的关系略有缓和,不像之前成见那么大。
林轩澈走过来,喊了一声:“爸。”
“嗯。”林海天点点头。
萱姨在病床边坐下,坐姿优雅得体:“刚才和医生稍微聊了一下,他说你这段时间恢复得不错,说不定再过半个月就能出院了。”
林海天就笑着去看正安安静静给他捶腿的小姑娘:“有小勤照顾着我,我好得能不快吗?”
小勤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萱姨心情不快,林海天是什么德性,相处了三十多年,她再清楚不过,多情泛滥成灾,哪个女人对他好一点,对他笑一笑,他就觉得人家对他有意思,这些年要不是她盯得紧,林轩澈估计能多十几个弟弟妹妹。
萱姨表情凝了凝,随即笑开:“我也正想夸小勤呢,温柔懂事,做起事来耐心又麻利,据说她照顾过的病人都赞不绝口呢。”
这话是暗指小勤不只对他一个人好。
林海天却丝毫不在意,反而觉得心疼:“你还要照顾别的病人?很辛苦吧,来,起来,别揉了。”
小勤被他拉起来,低下头,“那我去给大家泡杯花茶。”
“去吧,”林海天还没感觉到身边的风起云涌,笑呵呵对萱姨说:“你们也该尝尝,小勤泡的花茶可是一绝。”
过了没几分钟,小勤就端着花茶回来了,托盘里每只瓷杯都精致漂亮,洗得干干净净,里面盛着花茶,茶面上还点缀着一两个玫瑰苞。
萱姨只觉得这套茶具很眼熟,仔细一看,这不就是她从海外淘回来的那一套茶具嘛,感情被林海天送给这个小看护了?
萱姨越发心不平,气不顺,小勤把茶杯递到每个人手上,“玫瑰补气养颜,萱姨多喝一点。”
这是在变相说她年龄大了要养颜?
看来这小勤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故意回顶她刚才的话呢。
有时候萱姨也觉得心很累,她既要忙着林氏那边的事,又要照看林轩澈,还得操心林海天有没有外遇,每当这个时候她就觉得很心累。
这些念头不过一闪而过,萱姨表面不显,淡笑着说好,林轩澈使了个眼色,让他别在一旁傻站着。
“爸,”林轩澈稍稍点头,眼珠子转了转,“小鹿回到公司了,您知道吗?”
林海天“当”一声放下茶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有一周了。”萱姨抿了抿唇:“小鹿一回公司,轩澈就被赶出来了,这不是让集团里那些人看笑话吗?”
这一番话半真半假,林轩澈前科累累,在林鹿没回来之前,他在总部也就是个虚职,没什么实权的,林鹿回来后,这个虚职更名存实亡,去不去公司都没什么两样。
林轩澈就算想要上手做个项目也会被人阻拦。
他下面的人都不拿他当回事,有什么要报告的,会绕过他直接和林鹿对话,可把气得够呛。
还是萱姨看得通透,要想打破这一僵局,还得从林海天入手,只有林海天支持他们母子,林轩澈才有可能掌握实权。
林海天表情很不愉:“都一周了!?林鹿回公司的事怎么来一个人汇报给我!”
萱姨坐在病床旁边,似乎想要说什么,微微张开口又闭上了。
林海天皱起眉头,他是喜欢凡事都得由他经手的那种人,林鹿回到公司这么大个消息,却没一个人告诉他,他有种被忽视被架空的感觉,尤其是他现在身体还没好全,一着急起来肺部就呼哧呼哧地喘气。
小勤见状连忙凑过来帮他轻轻拍背顺气。
等好了一些,林海天握了握搭在被单上的手,他看到自己的手背皱起皮,留下前两天扎过的青紫色的针眼,越发感觉到自己已经不年轻了。
他问萱姨:“我住院以来,小鹿是不是一次都没来看过我?”
萱姨没说话。
林海天闭了闭眼,放轻了手上的力道,只觉得一股怒气顺着心往上涌。
或许人老了,又处在生病的时候,便是一个人最脆弱的时候,林海天也是一样,在这个最脆弱的时候,他心底最希望的就是亲人能陪在身边,关照他,伺候他,就让他心满意足。
林轩澈这段时间把工作的事放在一旁,一直在他旁边伺候,他都看在眼里,慢慢对林轩澈的成见也小了,相比之下,此消彼长,他对林鹿的看法也越来越大。
他都病了,林鹿连一面都不过来看他,就连回到集团的事也没人给他报备。
这算怎么回事?
他还没退位呢,林鹿就不把他放在眼里?
以后那还得了?
林海天深吸一口气,声线又沉又凶:“去打电话,把他给我叫过来!”
林轩澈一听,就像是得了圣旨一样,幸灾乐祸,乐颠颠地捧着手机到走廊去打电话。
萱姨也有事要做,她出了病房,转个弯到了主治医生的办公室,主治医生一见她,立即站起来:“庄女士有什么事吗?”
萱姨毫不客气:“那个叫什么小勤的看护赶紧给我处理掉,重新换一个年纪大来。”
主治医生一听她这么说,就知道怎么回事。
他连忙点头哈腰:“好好,庄女士,您消消气,明天我就把她调走。”
萱姨这才气顺了,一个小看护也敢跟她顶嘴,她让她永远不能出现在林海天面前,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她踩着高跟鞋走出办公室,透过窗户听见下面的警笛声,起初也没当回事,直到电梯门打开。
几名蓝衫警察径直朝她走来,嘴里话一出就让她表情瞬间僵硬起来:“庄萱?现接到指控,你涉嫌不正当交易,收买医生伪造病历,偷换药品故意伤害他人,侵害他人人身安全,对于以上指控,麻烦你配合我们做进一步调查。”
手铐“咔哒”一声锁死在手腕上,萱姨平静的表情终于掀起波澜,她扭了扭,强颜欢笑:“这中间应该是有什么误会,你们在说什么我都不知道……”
这种临到头还狡辩的人,警察早就屡见不鲜,根本不为之所动:“带走!”
“啪。”
林轩澈缩在拐角里,清清楚楚看见了眼前发生的一切,受到了冲击,太过震惊,手一抖,刚拨通电话的手机被他摔在地上。
萱姨用力拽着手上冰凉的手铐,难以置信和慌乱充斥着她的脑海,不应该呀,她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怎么可能忽然被发现?不仅是伪造病历,连她偷换的药品都查出来了,她为什么没接到一点风声?是哪里漏了陷?卢医生怎么没和他通气!
萱姨脸色惨白惨白的,涂了唇膏的嘴唇都遮挡不住她嘴唇的惨白,她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是怎么暴露的,不应该啊,不可能啊……
她的思维几乎都要被手铐冰冷的触感所冻住。
等萱姨被拷走,林轩澈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忙不迭冲回病房去找林海天。
“爸,爸!”林轩澈惊慌失措,嘴皮都在发抖:“我妈刚才被警察带走了!”
林海天面孔一震,推开给他捶肩的小勤:“怎么回事!?”
林轩澈就把刚才发生的事,还有警察说的话重新复述了一遍,哭丧着脸:“爸,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啊……”
林海天沉下脸:“别嚎了!慌什么!”
他拿起手机给自己的几个老熟人打了个电话,很快就得知萱姨是因为伙同卢医生,伪造林鹿的病历,还涉嫌调换药物投毒,这才被指控抓起来的。
林海天第一反应是觉得荒谬,不可置信:“林鹿,真是反了他了,他要做什么!”
挂断了和老友的电话,他转头就打给了林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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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鹿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外面做汗蒸。
出了一身热汗,又洗了个澡,林鹿披着汗蒸服坐在池边休息。
池子里养了十几条锦鲤,他一边撒着鱼食,一边看手里的文件。
姜学文办事效率一向很高,说是三天绝对不会超时,隔了两天不到就把调查结果呈上来了。
这份资料也确实是有趣,林鹿看得聚精会神,“这可真是……”
他披着浴袍走出去,守在门口的姜学文便道:“林总,刚才您手机来了一通电话。”
“盛危吗?”
“不,是林董。”
林鹿抿了抿唇,瞬间就没什么兴趣了,“说什么?”
“让您过去一趟。”
“正好,”林鹿拿毛巾擦了擦湿润的头发,“我们确实也要谈一谈。”
离开会所,姜学文开车将他送抵医院。
刚进医院大门,就听到导诊台几名护士在议论不久前警车到医院来抓人的事情。
不过几个小时的功夫,高级病房片区,有个来探病的女人被警车拉走的事就已经整个医院人尽皆知了。
走出电梯,尽头就是VIP专护病房,林鹿在门口停下脚步:“你就守在这里。”
姜学文推推眼镜,“好的林总。”
他所了解的,无论林董还是林总都是不会轻易低头的那类人,这下可有的闹了。
林鹿这才推门而入。
不得不说VIP专户病房就是宽敞,跟酒店套间似的,分为内外两间,到处都豪华得不像个病房,倒像是高级套间。
小勤已经被调走了,现在病房里就林海天和林轩澈。
林轩澈眼眶红红的,双手攥成拳头捏得死紧,显然是哭过一场。
“呦,轩澈怎么哭了?”林鹿故作不解,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手帕递过去。
林轩澈本就又气又慌,一下拍开他的手,嗓音低哑地咆哮:“谁要你假好心。”
“哼嗯…那让我猜猜…难不成是为了萱姨?”林鹿看了看被拍得发红的手,把手收回来,慢条斯理说:“可你和萱姨是什么关系呢?才会为了萱姨这么担忧?”
林轩澈一僵,心一下就虚了。
“行了,”林海天知道林轩澈碰上林鹿根本不够看,他强捺怒意,揉了揉额角,摆摆手:“小澈你先出去。”
林鹿有多敏锐他是知道的,他担心林轩澈情绪一激动,暴露了他和萱姨的关系。
“等等,”林鹿却出声了。
“接下来我和你要谈的事情,恐怕有轩澈在旁边听着,也挺好。”
林轩澈左右犹豫,他本身就不想出去,索性咬咬牙就留了下来。
“你说有事要和我谈?”林海天本身是说一不二的人,一过来就和他唱反调,他绷不住了,用力拍打着病床:“你连回公司了都不告诉我,你能有什么事要和我谈?我病了,你哪怕过来看过我一次没有!”
林鹿就笑了声:“那我母亲下葬,你露过一次面吗?”
“那我不是身体不适吗!?”林海天深吸一口气,顿了顿,重新把话题扯回来,“算了,我今天要叫你来,也不是为了这个。”
“那是什么?”
林海天声音重了几分:“你赶紧把对庄萱的指控撤回来,我就不和你计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