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深流 第6章

  乔望看了看,先走过来,掏出一张湿巾给他擦擦小脸蛋,再说:“听见了。我们去找找看。”

  楚云攸刚有点着急,只见乔望像是能预知一样,径直走向某个方向,找出了藏在角落的小猫咪,用一块早就准备好的手帕包着捧在手上。

  楚云攸忙跑过去:“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这是一只三花猫,看上去糟糕极了,毛发脏兮兮地粘成一绺一绺,眼睛发红发肿,被分泌物粘住,连睁都睁不开。

  楚云攸心疼地说:“小猫咪好可怜啊。我们赶紧带它回家,找大人帮忙。”

  说完,他自己先犹豫起来,“妈妈平时都不准我出来玩……而且妈妈对猫毛过敏,妈妈见到小猫会不会生病?……”

  乔望斩钉截铁地说:“那我们先带小猫去宠物医院。”

  楚云攸:“?!”还能这样!

  两个小朋友找到了最近的一家宠物医院。

  准确地说,用“找”来作为动词并不准确,因为乔望就像是定位导航一样,精准地把楚云攸带到这家宠物医院,路上没有一次问路,甚至不用看路牌,半步都没有浪费,走了十五分钟左右就到了。

  小小的楚云攸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对,还觉得宠物医院挺近的呢,以前他怎么没来过这里?

  把小猫交给医生以后,乔望借医院的电话给阿姨家打了一个电话,表示他们正在宠物医院。

  两个妈妈赶到的时候,小猫已经由医生进行了初步的治疗,在医院建好病历档案,并由乔望自掏腰包两百块作为这三天的住院费用,他正在柜台踮着脚结账,而他的左手牵着楚云攸,楚云攸也踮着脚,眨巴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好奇宝宝似的左顾右盼。

  他们的妈妈是又着急又好笑又气恼又惊讶。

  乔望被妈妈教训了一顿:“让你照顾弟弟,你怎么带着弟弟跑出来了?万一遇见危险怎么办?”

  乔望背书似的:“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

  “你这是知错的态度吗!”乔望的妈妈一时没忍住气,见他一点也没有反省的样子,而且已经发生两次了,觉得一定是上次没有板起脸来教育的缘故,抬手就要打他。

  楚云攸的妈妈没顾得上教训自家小孩,连忙上前去拦:“消消气,孩子还小,别动手啊,回家好好说就行了嘛。”

  楚云攸愧疚地承认说:“阿姨,是我不好,是我让哥哥跟我一起出去玩的,小猫也是我发现的,你别怪小蜗哥哥,怪我吧。”

  乔望转头对他说:“怎么能怪你呢?这是我的责任。我认为我有能力保护你,而且不会主动去做危险的事情,所以我才选择了跟你一起出去玩……”

  话没说完,他妈妈已经被气得要晕过去:“你听听,你听听他说的话,根本没有觉得自己有错啊!”

  楚云攸却对乔望哥哥更佩服了。

  太厉害了!他竟然敢反驳大人说的话,还有理有据!

  €€€€他要向乔望哥哥学习!

  过了三天。

  小猫出院,但并不是这样就结束了,因为这是一只还没有断奶的小猫崽,还需要一段时间的精心照料直到它起码能够自主排泄了才算是救活。

  因为楚云攸的妈妈对猫毛过敏,小猫被乔望领到家里去,取名叫“小花”。

  乔望定上闹钟,每隔两三个小时就起来照顾小猫崽,一丝不苟,让母亲从最初觉得他是一时兴起到后来对他刮目相看。

  楚云攸十分挂心,连着两天跑到乔家去看小猫,之后干脆住了下来,跟乔望哥哥挤在一张儿童床上睡觉。

  乔望手把手地教他怎么照顾小猫崽,楚云攸笨拙而认真地学,一天一天看着小猫变得越来越好。

  楚云攸第一次看到小猫自己用猫砂拉屎,可把他给激动坏了。

  他们再次带小猫去医院进行检查,医生说它已经完全治好了,夸:“你们两个小朋友可真厉害啊,拯救了一条小生命。”

  暑假也差不多过去了。

  快开学了。

  回家的路上,楚云攸走着走着,忽然不停地用指节揉眼睛,哭得肩膀微微发抖。

  乔望问:“怎么了?”

  糯米团子一样的小男孩哭唧唧地感慨说:“我就是觉得……小猫咪真努力,能活下来,真不容易。”

  乔望给他擦眼泪,轻声附和:“是啊,能活着可真不容易。”

  孩子之间构筑起友情的羁绊往往起始于一起经历了某个事件,那么,还有什么比共同拯救了一只小猫咪的生命更有意思呢?

  从此,楚云攸与乔望成了好朋友。

  对乔望来说,提早了四年。

第6章 小竹马(三)

  据说有些小猫喜欢躺在人的胸口睡觉,听着人的心跳让它们能拥有安全感。

  楚四两就是这种小猫。

  乔望梦见33岁的楚云攸住进他家的第二天,他一早就去叫楚云攸起床,发现这家伙没有关门,推门而入,看见楚云攸四仰八叉地斜睡在客卧的床上,被子被踹掉一半,衣服卷蹭上去,露出肚皮,小黑猫蜷成一团,窝在他的胸口。

  乔望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把小黑猫拎着脖子抓起来,被打搅美梦的小猫“喵呜喵呜~”地叫唤起来。

  楚云攸睡眼惺忪地醒来。

  乔望教训说:“你怎么让猫躺在你的胸口睡觉,这样呼吸能顺畅吗?你已经生病了。”

  楚云攸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从乔望手里把小猫给拿回来,像抱自己的宝宝一样抱在怀里,说:“可是她陪我睡觉能让我的心情舒畅,我的小宝贝她想睡哪里就睡哪里,不用你管,我才是她的妈妈,你不是。”

  乔望看他这无赖样就觉得气得想笑:“你一男的,你是妈妈吗?”

  楚云攸摇头晃脑地嫌弃他说:“€€,你不懂,你好老土,现在很流行男妈妈的。”

  那时乔望觉得时间已经大不够用,但是楚云攸每天还要花上二十几分钟,专门在给猫咪喂猫粮喂水的时候,在一旁优哉游哉地看着小猫咪吃饭。

  被乔望一问,楚云攸便笑眯眯地答:“因为很治愈啊,我不觉得是浪费时间,看她吃得香喷喷的,我就觉得很开心了。小猫小狗可真神奇,只是吃个饭、打个滚、舔舔爪子,就能够让人类的心灵得到治愈,这一定是上天对人类的恩赐吧。”

  乔望说:“又没办法治愈你的病,你自己生病还照顾一只小猫,就知道逞强。”

  楚云攸说:“那没办法置之不顾嘛……”

  楚云攸坐在地上,形销骨立,像个纸片人套着衣服。他的一条腿曲着,微微偏头,把脸颊贴在膝盖上,阳光把他的眼睛照得像是玻璃珠子一样,温和的笑意清澈透亮。

  他把手放在小猫的前面,小猫仰起头用湿润的小鼻子碰一下,嗅了嗅,然后主动把脑袋拱到他的手心里蹭,他用拇指抚摩小猫的耳根,回忆地说:“你记不记得我们五六岁的时候,有一次你来我家玩,我带你出去逛,路上遇见一只小猫咪。

  “那时候还太小了,什么都不懂。

  “因为我妈妈对猫毛过敏,去亲戚家做客时都要格外注意,所以不敢把小猫带回家,就偷偷藏在外面照顾,结果过了两天就死了。

  “我记得还是你给我善后,我只知道站在边上哭,你挖了个坑把小猫给埋好了。我给小猫的坟墓做了个自以为显眼的标记,想着给它送小花,结果过了两天标记就找不到了。

  “我看到小四两的时候,就想到了那只小猫。

  “哪次都不是好时机,但这一次,我起码已经是个有独立能力的成年人了嘛,救一只小猫还是不在话下的。”

  ……

  乔望被电话铃声吵醒。

  猫咪小花正横躺在他的头顶上呼呼大睡。

  每只小猫的习惯各不相同,四两喜欢躺在人的胸口,小花则中意枕头。

  午后,他没开风扇,睡得一身汗,起床去接电话,听筒里传来小楚云攸奶声奶气又元气十足的声音:“Hello,hello,小蜗哥哥是你吗?”

  乔望:“是我。”

  楚云攸:“今天我可以去你家看小花吗?我想见小花了。”

  乔望:“可以。你过来吧。”

  上一次他们可没这么亲近,一直到他12岁寄住在楚家以前,他们都只是过年见个面的亲戚家的小孩关系。

  如今因为一起救了猫咪小花,楚云攸隔三岔五要上他家来玩。

  挂了电话,乔望搬来小凳子,站上去,从玄关柜的饼干盒里€€€€充作放杂物和零钱的置物盒€€€€拿出了两块钱,并且拿了一张空白便签纸写上:某年某月某日,取两元,请楚云攸吃棒冰。

  这张便签纸与妈妈的那一沓发/票夹在一起,要做到边缘完全对齐才行。

  然后他就捏着这两块钱去楼下的小卖部买了两支牛奶雪糕,飞奔着上楼。

  对了,空调记得赶紧开上,先让如蒸炉般的室内凉快下来。

  不能热着楚云攸。

  把雪糕塞进冰箱冷冻层后,乔望又把放在保鲜层的西瓜拿出来,切成两半,用保鲜膜包好再放回去。

  接着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就闻到一股臭味,原来是小花趁他洗澡的空隙赶紧拉了一泡新鲜的屎。

  拉就算了,还不好好埋,搞得“香”气四溢。

  乔望:“……”

  功亏一篑。

  乔望赶紧把猫屎铲了,拎着垃圾袋下楼去。

  还没走到垃圾桶处就遇见放学的楚云攸。

  太可爱了。乔望愣住。

  楚云攸穿一件短袖衬衫和背带短裤,还打了小领带,配上黑色长筒袜和小皮鞋,将他粉雕玉琢的小脸蛋衬托得乖巧毓秀,简直像是从伯内特夫人的书里走出来的小伯爵冯德罗本人。

  楚云攸双手拽着书包带子,吧嗒吧嗒地朝乔望小跑过去,雀跃地说:“小蜗哥哥,你在干嘛?”

  乔望欲言又止:“我去扔猫屎……”

  楚云攸眼睛一亮,举手说:“哇,是小花的屎吗?我来扔!我来扔!”

  乔望:“……”就知道会这样。

  楚云攸心满意足地把垃圾袋抢来,扔垃圾的时候他够不着垃圾桶,还让穿黑西装的保镖把他抱高了好能扔进去。

  乔家住在六楼,这栋楼只是普通的居民楼,没有电梯,每一级阶梯略高,对于5岁的楚云攸来说要迈开小短腿太费劲了。

  紧随在他身后的保镖问:“小少爷,我抱您上去吧?”

  楚云攸已经爬了两楼,小脸泛红,他看了一眼身边的乔望,说:“不用了,我自己爬楼就好。”

  乔望劝说:“你让保镖抱你吧。”

  楚云攸鼓起脸颊,有点倔强地说:“不用。”

  他一边爬楼,一边自言自语,小嘴巴里念念叨叨的:“嘿咻嘿咻~!”“加油,攸攸,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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