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深流 第15章

  乔望跑了起来。

  夏日热燥的风迎面涌过来。

  运动鞋的橡胶鞋底踩踏在水泥路面上,应和着光点,有节奏地打拍子。

  啪嗒,啪嗒,啪嗒。

  他们的耳畔掠过风的回啸,柔软的发丝飞扬,缀点阳光的金色碎片。

  心沸热起来。

  “哈哈哈哈哈!”

  楚云攸抱紧乔望的肩膀,笑声才从口中蹦出来,就被风甩在脑后。

  班主任气恼地说:“不要跑!小心点!别摔跤!”

  ……

  回到教室。

  课间。

  好几个小朋友来看热闹。

  “楚云攸,你摔跤啦?”

  “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哇,看上去好痛哦。”

  “那你明天是不是可以不用来上学了?真好呀!”

  楚云攸答:“我明天要来上学的。”

  问:“那你怎么走路呢?”

  楚云攸毫无犹豫:“乔望会背我啊。”

  有个小朋友问:“你最近怎么都是叫‘乔望’?不是‘小蜗哥哥’吗?”

  “小蜗哥哥”这个称呼跟乔望古板老成的模样极不搭调,第一次被同学们听见,就惹得嘻嘻哈哈一片笑。

  楚云攸可不管他们,我行我素地继续叫,后来大家比较习惯了,就没人笑话了,甚至还有人跟着一起叫。

  但被别人一起叫,快要成为乔望公开的外号时,楚云攸却突然缄口不提了。

  在人前尤其注意要改口。

  他眼都不眨地撒起谎,再次强调说:“什么‘小蜗哥哥’?是‘小望’啊。”

  小同学惊讶:“€€?不是‘小蜗’吗?”

  楚云攸:“不是啊,就是‘小望’。”

  乔望侧目,欲言又止。

  他瞧见楚云攸扯谎的样子,真是个天生的小影帝,骗起人来太像那么回事了。

  他再次幻视。

  想起33岁的楚云攸,疼得手都在发抖,还要骗他说:“也不怎么疼啦,我多大的人了,能忍的。”

  当楚云攸过于坚定,一脸“这就是事实”的态度,小朋友便被他给忽悠住了,将信将疑地挠挠头:“是吗?”

  楚云攸理所当然地下定论:“是呀。”

  放学回家的车里。

  乔望犹豫了很久,问:“你以后不再叫我‘小蜗哥哥’了吗?”

  “不是啊。”楚云攸一边打开书包一边说,磁吸铁扣打开发出“哒”一声轻响,他若无其事地说:“我不想分他们叫。”

  乔望没接着问。

  但楚云攸预设他会问,像在回答谁一样,任性霸道地说:“就是不想分他们叫。只准我叫。”

  乔望怔了一怔:“好,只有攸攸可以叫。”

  楚云攸掏出一本书来看,认真地阅读起来。

  从在车上就开始看,一直到回家,继续坐在书桌前看,读到7点半终于快默读完了。

  他读的是彩图注音版的《城南旧事》。

  到最后两句,轻念出声:

  “爸爸的花儿落了。我也不再是小孩子了。”

  楚云攸从口袋里拿出用手帕包着的釉白色小乳牙。

  他趴伏下去,把脸颊贴在冰凉的桌面上,侧头看着自己用手指捏着玩的小乳牙。

  喃喃自语:“……我也不再是小孩子了。”

第15章 分叉口(三)

  豪门夫妻的离婚财产分割并不轻松。

  前前后后拖了两三年,直到楚云攸读六年级了,楚云攸的父母才彻底理清彼此的资产份额,还有孩子的抚养要如何打算。

  容诗佳趁丈夫还有愧疚心时,先一步奠定好比较利于自己的大致基调,之后不过是填充细节。

  她拿到一大笔钱,实现了足够八辈子开销的财富自由。

  事后,她还与姐妹感慨:“要是我能装成哭好凶,说不定他的愧疚心能更多,可分得更多钱。

  “第一次发现眼泪真值钱,一滴就值几百万。

  “但我已经哭不出来了,之前已为他哭了一星期,感觉眼泪都流完了,真到了离婚那一天,竟然完全哭不出来。”

  签协议这一天。

  楚云攸最后一颗要更换的乳牙也掉了。

  爸爸妈妈口径一致地对他承诺,虽然以后他们不住在一起了,但是爸爸妈妈对他的爱是不变的。

  楚云攸说,好,他信了。

  楚云攸坐妈妈的车回家,半路上突然说:“妈妈,我可以去找小蜗哥哥玩吗?”

  这敏感的时期,她是小心翼翼地捧着孩子的心,只怕磕碰了一丁点,连忙答应:“可以,当然可以。”

  让她想起了自己小时候。

  每次她跟父母吵架,她就去找姐姐。

  有时候,孩子只有孩子可以安慰。

  楚云攸又问:“我能住在小蜗哥哥家玩几天吗?”

  妈妈说:“可以,可以,你开心就好。”

  甚至不要求他带上作业本,还是楚云攸有自觉心。

  乔望像是早有预料,已经准备好楚云攸爱吃的雪糕和零食。

  正好,楚云攸在他家一住就是一星期,都没正经吃饭,撒欢地玩儿。

  不写作业,不学习,不干正事。

  平时在家妈妈不会允许他这样不规矩地生活,爸爸见到也会教训他,只有乔望会像是毫无底线地惯着他。

  任由他做个坏孩子。

  下午。

  楚云攸躺在乔望的腿上,吃着半根棒棒冰。

  他们总是这么吃,绝不要一人吃一根,一定要一根掰成两半,你一半,我一半。

  楚云攸百无聊赖地问:“今天干什么好呢?”

  乔望:“开始写作业怎么样?再不写要来不及了。”

  楚云攸:“借我抄吧。”

  乔望:“你自己写。”

  楚云攸:“哦。”

  楚云攸爬起来,嘴上叼着半根棒棒冰,去写作业。他腹诽:哪有人真的乖到把假期作业全部写完的啊?只有乔望会这样一板一眼地完成吧。

  已经长成十斤小胖猫的小花跳到桌子上走来走去。

  楚云攸写两道题,跟猫猫玩一会儿,再写两道题,再跟猫猫玩一会儿,然后猫猫就被乔望抱走了。

  楚云攸这才专心起来,全神贯注地用半小时写完一张应该需要一小时才能完成的试卷,抬头才发现乔望不在屋子。

  他去找乔望,发现乔望在玩电脑。

  楚云攸跳了起来,指着他怒斥:“哇!你让我写作业,你自己躲在这里玩游戏吗?”

  乔望让了一让,呵呵道:“要一起玩吗?”

  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符号排列成他完全看不懂的顺序。

  不是在打游戏,是在写电脑代码。

  楚云攸僵住:“不了不了。”

  楚云攸举一反三,好奇地问:“你要参加比赛?”

  乔望推了一下金丝眼镜:“嗯,我是打算参加过阵子的编程比赛。”

  €€€€不知道是晚上用眼太多,又或者是他的眼镜诗人老爸的遗传,乔望去年查出近视,佩戴起眼镜来。

  看上去像是个小书呆子。

  楚云攸:“拿第一了要请我吃炸鸡。”

  乔望:“好。”

  楚云攸夸张地打量他:“这么有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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