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深流 第24章

  有点愧疚啊。

  他说:“哦。……对不起啊。”

  乔望没再搭理他。

  他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宿管阿姨“砰砰砰”的敲门声响了起来,骂道:“多晚了还不睡!再说话就扣分!”

  他只好彻底闭嘴。

  宿管阿姨故意把鞋子踏得邦邦出声。

  安静的走廊里,唯有这有如巡监的脚步声在有节奏地来回作响。

  他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睡着睡着,又被一点极细微的声音给弄醒了。

  完全称不上吵。

  但他就是很敏锐地醒过来。

  他听见乔望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走到柜子前打开拿了东西,再去厕所。

  没一会儿,乔望就从厕所里出来,走到阳台,拧开水龙头,开始洗东西。

  只开了一点点。

  水流声细小而安静。

  他小心翼翼地探头看了一眼。

  乔望的侧面几乎是深墨色,银白的月光描边,浅浅发光,低着头,在轻轻地搓洗着什么。

  太早了。

  天还是全黑的。

  他看了一眼手表,指针是夜光的,可以看到现在是凌晨4:19分。

  他很困。

  脑子晕乎乎的。

  然而,他依然能够迟钝但是准确地想:是在偷偷洗内裤吧?想也是,都那个样子了,满出来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流回去?肯定会弄脏内裤啊……

  孤僻的、清高的、端正的乔望半夜偷偷爬起来洗内裤,实在是太割裂了。

  他还以为乔望永远是纹丝不乱的,一万年不为所动,原来也会有这样的狼狈的时候啊。

  哈哈哈。

  困意让脑子转得有点慢。

  这时候,他又想:乔望该不会是失眠到现在吧?

  很有可能。

  终于,乔望好像把内裤洗干净了。

  关掉水龙头。

  拧干湿内裤。

  水珠滴滴答答。

  乔望把内裤挂在衣架上,用晾衣架叉高,挂上高高的晾衣杆。

  衣架的挂钩搭上金属杆的时候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就是两个不合适的齿轮突然卡住。

  他看见乔望在阳台一动不动地站着,仰着头。

  这条刚洗干净的四角内裤迎风飘扬,只看四四方方的黑暗剪影,倒像是一面小小的旗帜。

  不知看了多久,乔望又把内裤取了下来。

  乔望走回了室内,把床底的垃圾桶拿了出来。

  垃圾袋是今天刚套好的,干干净净,一件垃圾都还没有扔过。

  乔望先把内裤扔进去,再撕了很多草稿纸,揉成团,丢进去。

  过了一会儿,乔望又蹑手蹑脚地回到床上睡觉去了。

  他没敢出声,一直到天亮。

  他胡思乱想着:发生了那么尴尬的事情,明天乔望还会跟平时一样叫我起床吗?应该不会了吧。只剩下两个小时了,睡不睡呢?睡着的话,会睡得太死睡过头吧。不如坚持不睡觉。可是不睡的话,明天上课一定会睡着的,被老师罚就更丢脸了……

  可他的睡眠质量好像太好了,还没想完,就再次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直到天亮了,乔望来叫他:“楚云攸,起床,快起床了,再不起床就要迟到了。”

  他好困。

  身子像是被灌了水泥。

  起不来。

  ……

  乔望的呼唤像是拉住他灵魂的风筝线,把他给慢慢地收了回来。

  “攸攸,该起床了,再不起床就要迟到了。”

  和梦里的乔望说的话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这个温柔很多很多。

  管他叫“攸攸”。

  而不是略带疏远的全名“楚云攸”。

  楚云攸醒来,因为脑袋昏昏沉沉的,所以他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在梦中,还是已经回到了现实中。

  他感觉到乔望的手贴在自己的额头上,对他说:“攸攸,你发烧了。”

  接着,妈妈、莫叔叔都围到他的身边。

  在叽叽喳喳地说话。

  “应该是因为昨天攸攸打球出汗以后吹了风,着凉了,怪我,没有及时照顾他。”

  “他自己调皮啦。”

  “阿姨,帮攸攸跟我向老师请个假吧。”

  “攸攸是要请假,但你可以去上学啊。你也不舒服吗?”

  “我没有不舒服。”

  “……那你为什么要请假?”

  “因为我要留在家里照顾攸攸啊。”

  乔望像是天经地义地说。

  容诗佳:“?”

  “上学又没照顾攸攸重要。”他给楚云攸擦脸,小心仔细得如同最忠心的仆人,说,“攸攸都生病了,难道我要不管他自己去上学吗?”

  在场所有人都噎住了。

  那不然呢?

  楚云攸并不缺人照顾,并不需要你特地旷课一天吧?

  这年纪的孩子,不就应当学业比天大。

  而且,有这么严重吗?应该是感冒吧。最近正是流感高发季节呢。

  但她看着乔望半跪在楚云攸床头伺候的虔诚坚定的模样,实在是迷茫了,想:难道其实很严重?要么带攸攸去医院做一套检查吧?

  楚云攸睁开眼看了一下家人,又闭上了眼睛,紧皱眉头。

  头疼。

  还是继续睡吧。

  可以接着做昨晚的梦吗?

  那个梦挺有意思的。

  他好想知道接下去发生了什么。

第23章 半边梦(二)

  不知是否是自己祈祷有效,再次睡着后,梦境竟然真的接着上次继续演下去了。

  楚云攸梦见自己在那个简陋的学校宿舍醒来。

  乔望站在他床边,视线与睡在上铺的他平齐,冷冷淡淡地说:“该起床了。”

  他听见自己讶然问:“咦,你居然还来叫我起床啊?不生我气啦?”

  乔望眉毛微压,凶巴巴的:“我看我脸都洗好了,你还睡得跟死猪一样,到时候被阿姨抓到扣的是我们一起的寝室分。快起床了,不然要迟到了。”

  “哦。”

  他刚坐起身来,想对乔望说“谢谢”,但乔望已经转身,拎着一袋装满的黑色垃圾袋,头也不回地离开宿舍。

  他磨磨蹭蹭洗脸刷牙,再去食堂买早饭。

  好吃的都卖完了,只剩下一些难吃的,他又挑嘴,逛了一圈,时间快来不及了,才买了一瓶牛奶和两个水煮蛋揣在兜里去教室了。

  他匆匆忙忙地踩着早自习铃冲进教室。

  早自习时,他躲在书本后面吃鸡蛋。

  吃到一半,闻到旁边乔望的课桌里飘出盖不住的食物香气,他想了想,挨到乔望的肩膀上,问:“乔望,你是不是早上早饭买多了,剩了几个酱肉包啊?要是你不吃的话,给我吃吧,我没买到。”

  酱肉包是他们学校食堂的招牌面点,每天限量供应,一上就会被抢光,哪里会有剩?

  他很爱吃。

  有时买得到,有时买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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