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沈夕恒被外婆赶去二楼休息,二楼最大的那间房收拾出来给他住,外婆腿脚不方便住一楼,沈夕恒进房间,拉开窗帘推开窗,随意往外一瞥,看到刚刚那个不会说话的少年从外婆家的老屋走出来,他提着一桶水走到三轮车旁清洗车上的淤泥。
沈夕恒的房间窗户正对着外婆家的老房子,老房子只有一层,灰砖旧瓦屋,沈夕恒记得小时候住过,冬冷夏热,后来空出来给外婆养鸡,怎么现在又有人住了?
栖霞镇比亭山市凉快的多,远离钢铁森林和空调尾气的小镇格外宁静,房间的小风扇摇着头吱吱呀呀的转着,沈夕恒迷迷糊糊间似乎还做了个梦,梦见他问那个少年为什么不说话,少年冷冷盯着他,在梦里给他盯出一身冷汗。
果然,内疚使人心虚,心虚容易做噩梦,就不该多那嘴,嘴欠!
这一觉睡的不踏实,醒来坐在陌生的环境沈夕恒微微走神,走到窗边,雨天天黑的早,傍晚的栖霞镇浸在烟雾中看什么都是蒙蒙的。
下楼,外婆早做好晚饭了,见沈夕恒下楼,冲他招手:“乖宝啊,过来过来,过来帮外婆数数钱,怎么回事,数不对呢,少了300块。”
“什么少了300块?”
“你爸拿了一万块,说是给你这个暑假的零花钱,中午他放桌上就跑,我也没数,就这么一直放着,刚刚做好饭想起来数下,只有97张,少了3张。”
沈夕恒接过,“我数数。”
他数了三遍,还真的少了3张,只剩97张,300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随随便便跟同学出去吃个饭都大几百,外婆不一样,少了300她静不下心,一直在屋里翻,桌底下,椅子下面,到处翻。
钱用橡皮筋捆着,要掉也是一起掉,不可能只掉三张
“今天有人来过家里吗?”沈夕恒问。
“就只有后边程家的孩子来过,不过那孩子不可能乱拿别人东西,他只是帮着搬东西进来。”
沈夕恒想起那双略带寒意的眼睛,“外婆,你确定只有他一个人来过吗?”
“可不是,只有他来过,我们这边住的偏,平时没什么人经过,更没人来,外面铁门锁着呢,也不会有人来。”
沈夕恒摸摸肚子,“外婆,我饿了,先吃饭吧。”
“对对对,吃饭,吃饭,我去端汤。”
趁外婆去厨房,他从自己口袋掏出三百,抚平整压在盘子下的隔热垫下,脑海里闪过少年那张脸,无辜,疏离,还带着点戒备,沈夕恒不想当恶意揣测别人的人,他自己最讨厌的就是那种人,他没有刻意把丢钱这件事往少年身上想,没有证据随意把带罪名往别人身上按,这种事沈夕恒做不来。
他什么都没说,吃完饭故意端走盘子的时候连着隔热垫一起拿起来,三张红色人民币缓缓飘落,外婆笑呵呵的捡起来,“原来在这里啊,我说吧,chengqi那孩子品性好的很,钱随便放他都不可能拿,平时给他钱他都不要。”
不是晨曦吗?怎么又程七了?不过不重要,谁要关心他叫什么。
“您还给他钱啊?”
“小chengqin可怜啊,有时候给个十块八块的……哎呦,我锅里还蒸着鱼呢,你瞧我这记性,刚刚都忘了拿出来吃,乖宝啊,你再吃点,新鲜的多宝鱼啊,老喽,老喽!”
所以他到底叫什么?又不是程七了?
沈夕恒眉头一皱,外婆还给他钱啊,十块八块也是钱,看起来跟自己年纪差不多,怎么好意思要老人钱呢,今天他是帮自己搬过东西,是得感谢他,可自己也在他校服口袋放了一百块,算扯平了。
吃饱饭的沈夕恒被迫又坐下吃鱼,鱼蒸了又蒸,肉早蒸老了,怕外婆失望,顶着胃继续吃,婆甥俩正聊着,外面大门传来敲门声,外婆放下筷子:“肯定是你小外公,他下午也来问过,你在睡觉他就走了。”
小外公是沈夕恒妈妈的小叔叔,没结过婚,早年在外工作,退休后回栖霞镇养老,他带着点心来的,沈夕恒其他对他并没什么印象,喊了声小外公。
“呦,这么高了,上次见你你还是个小萝卜头呢,一晃眼这么高了。”
寒暄几句,小外公看到桌上的那叠钱,指着钱:“阿嫂啊,这你的钱?”
“这是立崇给恒恒的伙食费,先放我这里。”
“你拿去存了,别放家里,省得又给人骗走几大千。”
沈夕恒敏感的抓住关键词,“小外公,什么被骗啊?”
“你外婆,年初的时候被熟人骗,人家骗她生病没钱治,家里没钱吃饭没钱上学,她倒好,把自己的几千块老人金全给那人了。”
外婆给小外公倒茶,“跟孩子说这些干什么,人家是挺惨的,算了,都过去了,你吃了吗?要不要再吃点,有鱼?”
“不吃了,我约了人下棋,就是顺路过来看看孩子,我得走了,夕恒啊,无聊了来找我玩啊。”
送走小外公,沈夕恒缠着外婆问她的钱的被谁骗的,不知道为什么,小外公描述的很惨,很穷,还生着病,沈夕恒莫名的想到那个不会说话的少年,此时只有十六岁的沈夕恒或多或少对少年有了些许成见。
外婆不肯说,她去房间翻出银行卡,递给沈夕恒:“乖宝啊,镇上有银行,你去帮外婆存,外婆老了,不会存,这张卡还是你妈给我开的,每次要用钱都让你小外公帮着取,现在你来了,你去帮外婆存吧。”
晚饭后沈夕恒把客厅的行李箱搬到楼上,楼上有个大衣柜,他得把衣服收进大衣柜,别说,那俩箱子还真挺沉,稍小一点的箱子是他自己收拾的,里面装着衣服平板充电器之类,还有一个透明水壶,大的那个箱子是他妈妈刘蕴秀收拾的,也不知道里面都放了些什么。
在一楼把小的箱子打开,拿出要送给外婆的水壶,水壶是他哥买的,外婆喜欢喝茶,走哪都拎着个喝完饮料的塑料瓶子,保温杯她嫌水烫,沈朝昀给她买了个能装100度开水的塑料瓶,Tritan材质,对身体无害。
粉色的水壶又大又透,外婆爱不释手,“你们俩兄弟有心了,我现在就去洗洗装开水。 ”
连拖带拽的搬到二楼,打开,入眼尽是是衣服和鞋子。
外婆上来帮忙,“你妈说秋冬的衣服等到季再寄,先给你拿了夏天的。”
沈夕恒看着那堆五颜六色的衣服就烦,初二初三那两年他跟刘蕴秀的关系只能用“如履薄冰”来形容,不管他做什么说什么刘蕴秀都不满意,那段时间他总是故意买个性张扬颜色鲜艳的衣服,现在看来纯属光屁股推磨,转着圈的丢人,最后那堆衣服还不是他自己穿。
沈夕恒曾经做过性格测试题,发现他不符合书上的任何一种性格,很多时候他觉得他身体里住着两个灵魂,一个阳光可爱加帅气,另一个专门用来跟刘蕴秀唱反调,逃课,翻墙,考试睡觉,熬夜打游戏,全是另一个灵魂干的,跟帅气的他无关。
“外婆,这些衣服都不要了,帮我扔了吧。”
起身时才看见外婆提着那个粉色的水壶,看来外婆很满意这个壶。
“这都好好的,你看这件衬衫,多新啊,黄色的,多好看呐,还有这个,绿色的汗衫,上面还有动画人儿,多鲜艳。”
“外婆,那不叫动画人,那是立体小羊,那也不叫汗衫,是T恤衫,反正都不要了,我自己带了衣服,您帮我扔了吧,我反正是不会穿的。”
“那多可惜啊,好好的扔掉,那不是浪费吗你这孩子……我拿去送人吧,这么好的衣服丢了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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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误解
沈夕恒往外搬书,没听清外婆的念叨,收拾书柜的时候听见大门响了声,应该是外婆出门了。
翌日,雨停,天晴。
外婆去庙里上香,家里只剩沈夕恒一个人,吃过外婆留的早餐他带着钱和卡出门,地图上显示银行就在几公里外的一家超市对面。
小镇公交很少,城际小巴倒是多,沈夕恒不喜欢,怕车里的味道,一路跟着地图走走停停,大约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目的地,帮外婆存好钱已经快到十一点了。
来的时候好好的,回去时突然发现跟着地图一直在原地绕圈子,走出去转了一圈,又回到银行对面的马路。
“什么狗屁地图,什么狗屁路,跟本走不出去嘛。”
沈夕恒站在路边拿手扇着风,边抱怨边试着打车。
滴滴倒是有,但是没人接单,十几分钟过去了,一直显示等待司机接单中,随手拦了几次,一辆停下来的车都没有。
沈夕恒又热又饿,顶着怨气往对面的超市走,总不能饿死热死吧。
超市没什么能入他眼的东西,买了一瓶可乐、一瓶矿泉水,他挑了超市最贵的矿泉水,便宜的不敢喝,然后跑去熟食区买了两个面包,站在超市门口啃面包的时候突然发现一个熟悉的人影:那个不知道叫晨曦、程七还是田七的少年。
以及少年身上熟悉的衣服,那应该是他的衣服,他昨天让外婆帮他处理掉的衣服,今天被少年穿在身上。
这件蓝色纯色衬衫和那条白色休闲裤应该是那堆衣服里最低调最正常的两件,刚好被他凑成一套,别说,他穿着还怪好看的,就是裤子有点短了,长裤给他穿成九分裤。
少年没看见他,正在往三轮车上搬一袋面,沈夕恒刚张口准备喊,又想起他听不见,小跑着过去拍他肩膀:“嗨。”
他转头,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一滴汗水顺着发稍滴在沈夕恒手上,他缩回手背到身后悄悄擦了下,扬唇笑:“又见面了,我好像迷路了,你能告诉我怎么走出去吗?”
怕他听不懂,自己又不会手语,赶紧掏出手机点开备忘录将字打在上面递给他看,他点头,朝着三轮车作了个“请”的动作,沈夕恒懂了:“你要带我回去?”
少年点头。
行吧,这么晒的天,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坐。
沈夕恒做了个他自认为帅到炸的动作,一手拎着超市袋子,另一只手撑着三轮车沿往上一跃,车身轻经不起他这么跃上去的重量,顷刻侧翻,沈夕恒被甩出车外往后倒。
想象中的与地面亲密接触并没有发生,他跌入一个温热的怀抱,回首,少年用力撑着他,眼神似乎在说:“没事吧?”
沈夕恒不习惯跟别人近距离接触,眼下他的后背靠在少年胸口,有点不自在,还有点别扭,他站直,“没事没事,那个,不好意思,把你车弄翻了。”
他没听见,去扶车子,沈夕恒赶紧上前帮忙,别说,车还挺沉,两人使了老大劲儿才将车扶正,车内的东西全落在地上,少年先去搬那袋面,还好面袋没破。
沈夕恒帮着去捡雨布和凳子,拎起雨布,从里面掉出一个粉色水壶,昨天他送外婆的那个水壶,上面的挂绳都一模一样,粉色的,带着一个小挂牌,挂牌是沈朝昀亲手制做的,上面写着“健康长寿”四个字。
沈夕恒捡起水壶,一把拉过少年,质问:“这个水壶怎么会在你这里?”
他当然不会给他解释,因为他不会说话,沈夕恒也没给他解释的机会,咄咄逼人:“她一个老人家,你拿她给的衣服也就算了,连水壶都要,亏我外婆还一直夸你,水壶我拿走了,下次别再哄骗老人的东西了!”
说完拿起水壶就走,刚要走,又想起外婆被骗的钱,还有外婆经常十块八块的给他钱,气头上的沈夕恒转身,害怕他听不懂,刻意打字打在手机上:【你这种人我见多了,爱贪小便宜,喜欢利用别人的同情心,尤其是老人,希望你自强自息,不要试图用你可怜的身世骗取老人财物,更不要试图接近你不该接近的人!】
少年应该是头一次接收这么直白的恶语,整张脸煞白,眼神瞬冷,目光如炬狠狠瞪着沈夕恒。
沈夕恒被他盯得后背发毛,拿着水壶转身离开。
等他坐上出租车随车调头经过超市门口时,透过车窗他看见少年还在原地,那件蓝色的衣服在阳光下特显眼,他就那么蹲在三轮车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心里闷闷的,沈夕恒拧开可乐大灌两口,越喝心越堵,刚刚自己的反应会不会太大了点,那段话是不是太伤人了。
出租车只到外婆家门口那条大路,沈夕恒背着水壶低头一路踢着小石子回到家,外婆已在门口等候了,她坐在门口小凳子上摘着豆角,“回来了,再不回来我要叫你小外公去找了,热吧,厨房有绿豆汤,给你凉着了,去喝一碗。”
沈夕恒随意坐在门坎,闷闷的拿起一根豆角折断,外婆这才看见他身后背着的水壶,“呦,这不是我的水壶吗?怎么又跑到你那里去了?”
“外婆,你下次别乱送东西给别人了,这是我哥特意给你买的,你要送可以让我再去买。”
外婆宝贝地摸着水壶,“什么送,我可舍不得送,我昨晚拎出去给张婶王婶她们看,她们可羡慕了,羡慕我有这么乖的两个外孙。”
“你没送啊,那怎么会在他那里?”
外婆扶着墙壁起身,“程家小孩那里?那孩子,真是个好孩子。”
“什么好孩子,他都……”后面的话沈夕恒不想说,他都拿你水壶了还好孩子。
外婆指指门上贴着的一张字条:“你看看,多好的孩子,我得去做饭了,别饿坏了我的乖宝。”
沈夕恒这才发现外面的铁门上贴着一张纸,应该是从某个本子上撕下来的,字迹工整有力,上面写着:“奶奶,昨晚在晒谷场捡到您的水壶,今早敲你家门无人应,我先暂为保管,您回家找我拿。”
署名单一个“程”字。
原来……是他捡了水壶啊。
沈夕恒自责的坐在门坎自我反省,好像又做错事了,怎么就学不会控制情绪呢?
外婆去门前的小菜园拔葱,远远的跟路过的邻居打招呼:“吴二叔,吃了吗?”
“没呢,现在回去吃。”
“你家不是向来饭早吗?今天怎么这么晚吃。”
“这不是今天去镇中买点除草药,半道儿遇到程家那孩子,他的三轮车坏了,链条断了,帮着推了一把,回来晚了。”
沈夕恒心里咯噔一下,三轮车坏了,该不会是自己那一摔摔坏的吧?
吃饭时沈夕恒漫不经心的夹着豆角,有一筷子没一筷子的扒拉着饭,外婆问:“怎么了?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