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蔺有空都会过来陪他,不过大多时候都是周少安陪在他身边,两个人在客厅里各写各的论文,写累了就聊会儿天,等张蔺来了晚上就一起点外卖吃饭打游戏。
穆洋觉得日子似乎又回到了之前,他们三个人总是聚在一起,就像这个房子陆景洲未曾来过一般。
这段时间他总是努力的不去想陆景洲,也不敢打扰他,只是一回家进门就能看见陆景洲放在玄关口的拖鞋,洗漱时会看见他的漱口杯,书桌上摆着他没带走的电脑,做饭时拉开柜子里面就是两个人交叉摆放的碗筷,就连晚上睡觉侧过头都是陆景洲放在自己枕边的枕头。
这个房子里对方生活过的痕迹和气息,无孔不入地在提醒他,他们一起同居的日子,以及那些是室友也是恋人的过往。
他理解陆景洲的疲惫以及面对这些的无助脆弱和崩溃,只是他还是不能明白只是给自己留下一句消息都这么难吗?
“又在想他吗?”
电视屏幕里的画面显示k.o时,穆洋才回过神来,侧过头看了一眼周少安:“没有。”
“最后你也不格挡,那你是在给我放水?”周少安挑起了眉头。
穆洋把手柄甩到了一边,随后站起了身往厨房那边走,准备给自己倒一杯水:“你的水平我敢放水?就是走神了。”
“他有回你消息吗?”
“没有。”穆洋倒水的时候心口有点抽痛,“你要喝水吗少安?”
“好啊。”
穆洋端着给周少安的那杯水递给了对方,周少安接过时轻声说了句谢谢,指尖轻轻擦过了他的手背。
“你毕业项目进度怎么样?”
“做到findings了,你呢?”
“这么快?我才刚结束literature review,现在把methodology那块开了个头。”
“我定选题比你早,之前的作品集有很多现成的数据结论也能拿来用。而且我不像你是完成一部分给你导师看一部分,我打算把这部分写完了后给他看整体。”
“那到时候有问题多难得改,不过我也是在拖时间,回国看见家里某些人让我恶心。”
“我懂你,最好拖延点时间,你不如在这找个班上。”
“没这个可能。”周少安向后一躺靠在了沙发上,他侧过头看着穆洋的侧脸,“今晚要不要出去放松放松?”
“放松什么?”
“小酌一下,毕业季压力不大吗?”
穆洋摇了摇杯子里的水没有立马开口,他对出去这件事已经提不起任何兴趣,陆景洲就像压在他心口上的一块石头,沉甸甸的让他对任何事物都很能再做出情绪反应,只剩下麻木和疲惫。
“不想去酒吧,太吵了。”
“不是让你去蹦迪,就是随便找个地方喝两杯,不过张蔺今晚有事来不了。”周少安垂下了眸,“我知道你很不开心,但是有的东西是需要释放的,就和我上次一样,不是吗?”
穆洋抿了一口水,过了半晌才掀起眸看了一眼周少安:“你说得对。”
他们选在一个南岸的轻吧里喝酒,不过今晚这家生意很是热闹,里面的位置都坐满了,两个人过去时只剩吧台边还有零散的座位。
起初他们只是普通的聊着平时的话题,到了后面穆洋喝多了之后,周少安再回座位侧过头回应他时,却只能看见对方突然变得猩红的眼睛,里面没有眼泪显得干涩无比,就像是单纯被酒精浸染出的红意。
他看了一眼旁边好几个被喝空了的杯子,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高脚杯:“我就去了一下卫生间,你怎么喝了这么多?”
“我…..戒指今天做好了,让我找时间过去取。”
“什么戒指?”周少安心脏一下就被攥紧了。
“送给陆景洲的毕业和生日礼物。”穆洋醉醺醺又自嘲地笑了笑,“你说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我不知道…….你要向他求婚?”
“求婚,当然不,我怎么会被人捆住呢?”穆洋笑得有些难看,“我讨厌他管我,现在没人管了,我倒是想把他捆住了。”
周少安看着穆洋喝了酒后显得潮红的脸和通红的双眼,心里的酸涩快泛滥开来。
他喜欢穆洋快五年了,他甚至都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穆洋。他们在一场别人组织的酒局上认识便一拍即合,那晚穆洋勾着笑给自己点烟时,抬眼望向自己的那一刹他好像就听到了快涌出胸腔剧烈的心跳声。
穆洋大多数时候就像是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因为相似又不尽相似的过去,他们懂得彼此的喜怒哀乐,仿佛心意相通,不过实际上又是不一样的。穆洋比他更自由更勇敢更敢追求自己想要的,他活得鲜艳热烈明亮,哪怕同自己一样内里半是破碎也只会展示出圆满。
而自己就像一个表面光鲜暗地里偷窥的小丑,他一边心动于对方表露个性的每个瞬间,又一边暗自埋藏那些不敢宣之于口的喜欢,他只敢在他们抱着不同的人拥吻时去妄想同穆洋今晚在一起的人是自己。
他想过告诉穆洋那些呼啸的心动,可当他亲眼看见他们共同的酒肉朋友给穆洋告白时对方冷漠的拒绝和刻意的疏远后,他开始害怕成为那其中一份,也暗自恼怒过为什么在认识的那晚他们不是上床的关系,而是发展成了到现在为止最好的朋友€€€€€€€€€€€€一个除了陪在他身边以外,什么也不能做的朋友。
起初穆洋说着喜欢一个人要追谁的时候,除了自己以外没有任何人在意,因为习惯了对方过去的水性杨花,不过他还是放心不下,等真正确认到陆景洲对穆洋私生活的厌恶时,他才彻底放下了这种戒备。
后面他们稀里糊涂的在一起了,穆洋表现得和之前也没有什么太大区别,张蔺又告诉了他两个人是因为一个意外在一起,所以他理所当然的认为陆景洲是被迫的负责,而穆洋只是因为符合审美喜好后的得偿所愿。
真正让他产生危机感是穆洋逐渐开始远离他们的圈子,以及陆景洲对自己充满冷淡又敌意的眼神,他知道自己的心思所以也了然于这熟悉的视线是从何而来。他开始不安开始害怕,他开始不惜向那个女人低头来试图拴住穆洋,让对方心存感激,也给了他未来找穆洋的借口。
也许穆洋靠自己就能得到,可他一定要先于一步让他得到,这样未来他人生里关于彻底打开他这道事业大门的人就永远是自己。他能给的是陆景洲在这边给不了的,那就足够了,穆洋不会为了一个男人而选择背离他们,他比谁都清楚穆洋的为人。
在后面听到穆洋因为自己和陆景洲冷战时,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自己赢得了这场比赛的胜利,慢慢的他们又会恢复到过去的日子,而陆景洲这样短暂的出现只会变成穆洋人生里的一个过客。
可是到现在,他还骗得了自己穆洋只是玩玩而已这件事吗?这段日子对方的魂不守舍,时常会在晚上抱着手机发呆,每天都过于少量的进食,以及现在酒后暴露出的这段日子的压抑,还有做给男生的戒指。
他真的还骗得了自己吗?正是因为他清楚穆洋的过去,所以才明白现在的他付出了多少真心。
“…….你觉得他还会回来吗?”
“他为什么不回来呢?”穆洋抿了一口酒,话语里在帮陆景洲找借口也在安慰自己,“他只是家里出事了,要是我最在乎的人出现了这样的情况,我可能也只想躲着静一静。”
“你很喜欢他吗?”
“喜欢啊,我不是之前就说过我对他一见钟情,他这种人性格脸成绩家世有什么值得挑的?”
“可如果他还是不让你和我们一起玩吗?”
“我不知道…..”穆洋微微眯着眼,把头靠在手臂上,“你们都很重要,是不一样的重要,我珍惜你们是我的朋友,我也同样珍惜他。”
明显划分开的关系,以及听了长达五年的朋友,周少安有那么一刻觉得心底那些埋葬的感情在呼啸着要破土而出,他深吸了口气,无法抑制住这些酸涩的翻涌。
“Caleb,你觉得我这段时间陪着你感觉怎么样?”
“很好啊,像回到了过去。”穆洋脑子里晕飘飘的,没明白为什么周少安突然说这些。
“那么我是说…..像现在这样一直陪在你身边呢?”周少安看着穆洋因为酒精而明显显得滞缓的穆洋,他重新开了口,“我喜欢你Caleb,五年前就喜欢你了,我也装不下去再当你所谓的朋友。”
穆洋握着杯脚的手顿了一下,这个信息的冲击实在太大,他从未想过周少安喜欢他这件事,他还是不太确定只觉得是否两个人都喝多了,现在产生了幻觉。
“别逗我了少安,我们…….”
他话音未落,就觉得眼前光线一暗,随后温热的唇瓣带着酒气贴在了他的唇上,不过因为他正好低头所以吻偏了一些,靠在了嘴角的地方。
“我说的都是真的Caleb,这就是我一直想做的事,你还会觉得我是在开玩笑吗?”
……….
“Lu什么时候回来,有消息了吗?”
“这两天吧,我问了阿姨说他买了后天的机票。”
kcl Waterloo教学楼就在泰晤士南岸附近,一群人从教学楼出来后就拐进了旁边这家酒吧,Gabriel刚踏进门时自己的袖子就被人扯了扯,他偏过头就看到ying给他指了指吧台的位置。
“那好像是Caleb?”
Gabriel顿了一下,他只觉得吧台前的两个男人头靠在一起显得有些暧昧,他又想起了那天看到的那个金毛,他还没有告诉过陆景洲的事情。
ying顿了一下,自言自语地拿出手机:“那不会是Caleb新约的吧?我之前那朋友还在为他黯然神伤呢,给他拍一下,说不定都认识。”
Gabriel正要开口,却听到了ying的不大的惊呼声,因为他看见镜头里在吧台昏暗的灯光下,两个男人接了一个安静的吻。
“表哥你是不是要回英国收行李啊?要不你先去吃饭,姥姥现在有一点点意识了,完全清醒肯定还需要很长时间。”姜煜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看着陆景洲疲惫憔悴的模样和眼下的淡青,心里有些不滋味,“你最近吃得太少了。”
他平时住校,周末有训练,现在得空了才来医院,他知道陆景洲在这之前已经守了很长时间了。
“不回去了。”
陆景洲站起了身,心脏止不住的传来钝痛,在看到别人发来的那张照片时,情绪在不知不觉中早已变得麻木,甚至没有力气生出愤怒和被背叛的撕裂感。
他整个人的气压低到令人发指,这幅样子落在姜煜眼里,却像是陆景洲还在为姥姥的事难过,他从小寄宿在私立学校,并没怎么被老人带大,所以和陆景洲的感受还是不尽相同:“别担心了表哥,姥姥做了头颅钻孔手术后应该很快就能睁眼了。”
陆景洲握住手机,朝已经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姜煜点了点头。
姜欣带来的盒饭他几乎只吃了五口就没有什么心情下咽了,他不敢再去打开手机看他们发的那张照片,也不敢再听Gabriel发来的关于穆洋和金毛之前事情的语音,那些暧昧和亲密刺得他心口都在泣血。他用了近两周做好的心理准备,冷静下来调整好自己想回去再同穆洋谈谈他们之间的事,可是现如今都没有必要了。
所有都结束了,他们之间还需要说清什么呢?对方厌倦了管教,甚至等不到他回去就已经选择了比自己更早陪在他身边的那个人,那他的回去还有必要吗?
一段从未被正式盖章过的关系,一个从未亲口听到的回答,一场看不到未来的奔赴,和被人在饭桌上随意调侃谈笑的话题。从一开始无论是身边人的提醒还是他和穆洋的生活习性,都在无时不刻地告诉他,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如果不是恰巧成为了室友,也许这辈子都是不会相交的平行线。
他们是磁铁的两极,从一开始就是相斥的。
穆洋是自己完完全全的反面,可正因为对方是第一个独立且“叛逆”的个体,所以他才会从厌恶到吸引到挣扎再到沦陷。这是他人生里的第一场心动,第一次恋爱,他努力了想做到最好,给穆洋一个有归属感的家,成为一个挑不出毛病的男朋友。
可是在声色场合里纵横潇洒的野狐狸,又怎会愿意屈居成为别人笼中被圈养的金丝雀?他明明在一开始就知道穆洋是鱼钩,钩下就是隐藏着他过去的深潭,可即便这样到最后他还是义无反顾地上钩了。
哪怕钩子早已将他肌肤扎破,到如今早已血肉模糊,他却还是一厢情愿地扎进了这潭深水里。
半个月了,他疲惫的几乎快要倒下了,一闭上眼就是穆洋嘴唇轻轻挨着自己手背摩挲时的样子,他关切的眼神担心地说着说这样可以安抚自己的情绪。可现在山体终于彻底崩塌了,把那张名为初恋和悸动的情网砸出了一个巨大的洞,把他的情绪从汹涌起伏的巨浪填满到只剩堆砌起来的高石。
如果能够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宁愿从来没有住进过那个房子,更没有认识过穆洋。
门被敲响的时候,穆洋心脏不可控地跳了两下,他总是在想陆景洲该回来了吧。
自那天后,他和周少安没再见过面,对方也没再上门找过他。他当时只说了抱歉,对方也难看地笑着说会努力退回到原点,他给周少安的消息对方回的平淡至极,似乎仍然需要时间去调理他们之间的关系。张蔺处在他们当中很是尴尬,因为谁也没想道打破了三角的平衡。
穆洋握着才取回家,刻着两个人名字的戒指,走到门口时还专程没看猫眼,生怕提前知道了惊喜。
只是门被打开时,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并没在那,只看到Gabriel和另外两个白男站在门口,都是陆景洲的朋友,之前他也见过。
“Gabriel?”
“Caleb,窝闷是赖给Lu收行李的……”
“收行李?什么意思?”穆洋心脏一下提了起来,“他不回来了?!什么意思?”
“就似字面意思。”
Gabriel朝他轻轻点了下头,也没再同他多说,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他也不想再拆穿穆洋的行为徒增现在氛围的尴尬。也许穆洋的确很喜欢陆景洲,可他可能更喜欢自由。
穆洋不断地问着他们什么意思,说自己要和陆景洲当面说,几个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开口说那些事情,只是告知他陆景洲不会回来了。不过他们也没帮陆景洲带走多少,只是把电子产品和衣服全部都打包了,剩下的说随便穆洋处理,如果他嫌麻烦他们会上门帮忙的。
走之前穆洋拦住Gabriel重新问了一遍对方所以陆景洲是和他结束分手了是吗,Gabriel看了他很久,眼里的情绪晦暗不明,过了很久他才没什么感情地开口。
“Caleb,泥放过他吧。”
门被合上时,穆洋突然有一瞬间的崩溃,就像是等待了这么久满心期待的玫瑰,打开后却是刺得他血肉模糊的荆棘。
放过陆景洲?那谁又来放过他?他突然想起了之前张蔺说的话,那些话一直不敢细想的东西在这一瞬间突然有了头绪。
他想起很久之前他问陆景洲喜欢他什么,只是到最后也没得到对方的答复,是啊陆景洲喜欢他?凭什么喜欢他?陆景洲在那晚之前对自己还带着疏远的抗拒,因为那次意外后才说会对自己负责。
在陆景洲的世界里,做这些事一定要有名份,所以才会和自己建立这样的关系吧?陆景洲对他的照顾,对他的好,对他的关心,有几分是真正出于喜欢?依陆景洲的性格,他相信对方是可以一板一眼的负责到底的,现在家里出事就正好成为可以逃离解脱的理由吧?
现在回想起来,他总是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哪怕他无法把自己的棱角磨得圆润,也想尽力做一个对方喜欢的人。只不过再回头看陆景洲对他朋友的态度一定就是他内心里对自己的态度,他只是觉得既然对自己负责了,那作为处在特殊关系里的穆洋就不应该是曾经那个在外放荡的人,所以才想让自己尽力变得不那么惹人讨厌,陆景洲才能说服自己同他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