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柠檬水放回桌上,他缓慢开口:“我喊你出来是想跟你聊聊。”
白云森仿佛从他的语气里感受到了什么,面色微凝,双手放在腿上,慢慢坐直身体。
“好啊,聊吧。”白云森扯着嘴角,故作轻松地笑,“你想聊什么?”
陈明夏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只是斟酌片刻,说道:“白云森,我有喜欢的人了。”
白云森的笑容一僵,随即肉眼可见地垮了下去。
外面的天色本就阴沉,出来时,大片的乌云盖过天空,沉甸甸得宛若随时都会压倒下来。
突然一声闷雷响起,把奶茶店里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除了陈明夏和白云森。
白云森脱了鸭舌帽放到奶茶边上,一张脸被灯光照得惨白,他目光怔怔望了陈明夏半晌,有些无措地问:“谁、谁啊?方便说吗?”
陈明夏说了一声抱歉:“他不是我们学校的人,我不方便把他名字告诉你。”
白云森哦了一声,呆坐片刻,抬手摸了摸自己头发,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在梦游一样,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清楚了。
一连几个闷雷过后,有雨声响起,原本干燥的地面被接连不断的雨水打湿,小吃街上的行人纷纷往两旁的屋檐下和店铺里躲避。
才过去一两分钟,整条步行街都被雨幕淹没。
“啊,下雨了,我们怎么回去啊?”隔壁桌的女生说。
“看有没有卖伞的地方。”女生同伴回,“实在不行咬咬牙冲回去。”
“那不行啊,要是隔壁体院还好,走几步就到校门口了,我们学校的门在街那头去了,冲回去肯定会淋湿感冒的。”
两个女生还在发愁,这边的气氛也静得可怕。
陈明夏把剩下的柠檬水喝完,才出声打破沉寂:“白云森,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了,我们的事已经翻篇,以后各自过好自己的生活吧。”
白云森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直勾勾地盯着陈明夏,一双眼睛逐渐红了。
许久,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最近。”
“你真的有喜欢的人了?”白云森说,“不是为了拒绝我想的借口?”
“不是。”陈明夏表情坦荡,直视白云森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我有喜欢的人,我很喜欢他。”
“……”刹那间,白云森一直挺着的背脊变弯,他脸上出现一种近乎绝望和痛苦的情绪。
陈明夏不会说谎,不会在这方面说谎,更不会为了拒绝他而编出一个人对他说谎。
白云森喜欢陈明夏这么久,他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沉默又在空气中蔓延,陈明夏起身走出奶茶店,顶着倾盆大雨找到上次买伞的那家便利店。
他买了两把伞,一把拿着、一把撑着,回到奶茶店时,浑身还是湿透了,衣摆重得能拧出一把水来。
他站在奶茶店门口,把没拆包装的伞放到桌上,然后提起椅子上的背包,转身走进雨幕。
第158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贫困生
陈明夏买的最便宜的雨伞, 根本挡不住这像鞭子一样抽在伞上的狂风暴雨,伞面被吹得跟面皮似的起伏不停,但他的脚步很稳, 没往体院的方向走, 而是走向街对面的巷子。
穿过巷子就能去到大路,在那里方便打车。
谁知才走一截路, 一个人突然从身后冲了过来, 扑到他的背上。
仗着雨势覆盖了周遭的一切, 那个人的声音没有压低, 不甘地吼:“陈明夏,我哪里惹到你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陈明夏站住脚步, 想要转身, 可那个人双手力道出奇的大, 竟在几秒间锢得他不好动弹。
他等了片刻,把手里提着的背包扔到脚边, 才蓄好力气强硬地掰开那个人抱着自己的双手。
怕扯伤对方的手,他掰到一半又只能先一根一根地撬开对方的手指,然后趁机闪身避了出去。
白云森没有撑伞出来, 从头到脚都被淋湿了,像只落汤鸡, 微长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
他胸膛起伏,情绪明显不稳, 处于崩溃状态。
陈明夏单手抓着白云森双手的手腕,把伞倾斜到对方头顶,他整个人都淋在雨中, 雨水哗哗地砸在他的头上和身上。
他的视野被泼天的雨遮挡,看不出白云森有没有哭, 但能感受到白云森的身体在抖。
“之前你说你没钱,不敢喜欢别人,不敢谈恋爱,我说我有钱,我可以给你钱,我可以支付我们谈恋爱的所有费用,可你不肯,所以我等,等你有钱,等你毕业能赚钱,我再和你重新开始,结果才等半年,我等到了什么?我等到了你喜欢上别人!”白云森还是哭了,声音里都带上哭腔,他太委屈了,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好像什么都没做,却遭到了飞来横祸。
陈明夏看着他,只有那一句:“对不起。”
“如果你不喜欢我,你早点跟我说啊,为什么要找那么烂的借口?你骗我,把我耍得团团转,让我以为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可你一转头就喜欢上别人。”
陈明夏只是沉默。
他没有骗白云森。
当时他说的话都是真的,家里突发变故,大哥失踪,父母的钱被骗个精光,下面还有三个弟弟妹妹要养,他辛辛苦苦攒下的存款根本支撑不起父母的生活费以及自己和弟弟妹妹们接下来的学费,他想到了借钱,而第一个想到的对象就是白云森。
白云森是家里的独生子,父母恩爱,家庭和谐,每个月都有七八千的生活费,还不包括父母时不时的微信转账。
他只借一万就能度过难关,一万对白云森来说也不是什么大钱。
然而拨通电话后,酝酿好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再开口时,他说了和白云森“分手”的话。
他们还没开始交往,就“分手”了。
他家是个无底洞,他一个人在洞里就行,他不想拉着白云森一起沉沦。
不过这些话说与不说都没有意义了,他伤害白云森是真,面对白云森的怒火,他只能受着。
白云森的哭喊声惹来不少人的关注,碍于雨大,那些人只能站在屋檐下探头张望。
渐渐的,白云森的声音越来越小。
就在陈明夏准备松手时,白云森忽然低头咬在他的手背上。
剧痛传来,陈明夏没闪没避,连眉头也没皱一下,任由对方咬着。
白云森不是咬一下就松口,他把怒火全部宣泄在上面,使尽全力,仿佛恨不得从陈明夏的手背上咬下一块肉来。
陈明夏麻木地想€€€€
怎么一个两个都爱咬人?
一个咬脖子、一个咬手。
陈明夏以为白云森真要咬下一块肉,白云森却松了口,他猛地将自己的双手抽出,看也没看陈明夏一眼,转身跑入了雨幕里。
雨还在下,一点也没有变小的趋势,争先恐后地往地上砸,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陈明夏站在原地,把伞撑回自己头顶。
抬手一看,手背上有两排深得泛黑的牙印,血从里面溢出来,又混在了雨水中。
牙印很深,中间凸起的那块肉好像真的要掉下来。
陈明夏叹了口气,把心里翻涌的情绪全部压了下去,提起脚边的背包,头也不回地穿过巷子。
下雨天不好打车,他等了许久才在软件上约到一辆,距离这里有三公里,还要等七八分钟。
陈明夏再次点进微信,翻开他和云予的聊天记录。
这次犹豫不到两秒,他切回主屏幕,找到通讯录里云予的名字,拨了出去。
嘟声响了四五下,电话居然被接通了。
“陈明夏。”对方准确地喊出了他的名字,但不是云予的声音,是一道浑厚的男人声音,应该上了年纪。
陈明夏脸色微沉,瞬间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他喊:“云叔叔。”
对方愣了一瞬,哈哈笑道:“你认识我啊?你自己查的还是我儿子跟你说的?”
“我猜的。”陈明夏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雨幕,为了防止声音被雨声覆盖,他将声音稍微拔高,“能拿云予手机的人,只有叔叔您。”
“看来你还是聪明,我以为学体育的人都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云永华说,“说吧,你找他什么事?”
陈明夏不答反问:“请问云予在吗?”
“在楼上。”
“可以让他接电话吗?”
“不可以。”云永华在自己儿子面前都懒得兜圈子,在陈明夏这种无权无势更无存在感的学生这里就更不会了,哪句话直接他说哪句,哪句话难听他捡哪句,“小子,我都知道你的名字了,你也该猜到你和我儿子的事都没瞒过我吧?我看过你的家庭情况,上面一个哥哥下面三个弟弟妹妹,父母在工地上干活,拼死拼活地挣辛苦钱养你们,我儿子出手大方,你愿意跟他,我能理解,但他目前为止给你的那些钱别说供你和你的弟弟妹妹们读书,让你在a市买套房都不成问题,凡事适可而止,太贪婪了只会让你把以前吃进去的那些东西都吐出来。”
陈明夏没有吭声,依旧保持着一手提包、一手撑伞的姿势,骨节分明的大手握着伞柄,落了深深牙印的手背上凸起两根明显的青筋。
“我跟你说这么多,你也知道我的意思了吧,以后你和我儿子桥归桥路归路,他不会找你,你也别再来找他。”
“这是云予的意思吗?”
“这是他老子的意思!”
“我要听云予的意思。”陈明夏说,“如果云予亲口跟我说以后别去找他,我会永远消失在他的生活中,但前提要他亲口跟我说。”
云永华气得直笑:“好不容易攀上一根高枝就使劲抱着是吧?”
陈明夏声音冷淡:“如果您要这样想,我也没有办法。”
“钱都收了,还在这里跟我装?你爸妈的工作不也是我儿子摆平的?要是我儿子没有这么大的能耐,你会抓着他不放?”
陈明夏沉默了下,开口:“我要跟云予说话。”
“没门!”云永华被这一个两个硬骨头气得脑袋上都快冒火了,“我是他老子,他老子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我回头就给他安排亲事,让他和女人结婚,你就别来凑热闹了,不然这事儿闹到你爸妈那里,你想好怎么跟你爸妈交代了?”
云永华彻底没有耐心,说完就挂了电话。
陈明夏深吸口气,还没放下手机,面前停下的车打了两声喇叭,他看了一眼车牌号,收伞上车。
这场大雨覆盖之广,车子驶到城南五环,雨还在下,但比学校那边小了一些,至少没再砸得车顶啪啪作响。
没有登记的车子驶不进别墅区,陈明夏在鹭岛别墅区外面下了车,然后步行进去。
结果在保安亭外被拦下了。
别墅区的物管比普通小区卡得严,陈明夏不仅要登记自己的姓名、电话和身份证号,还要准确说出拜访的门号,再由保安打电话向对方确认。
可惜陈明夏根本不知道云予住在哪栋,他翻到聊天记录的定位那里,点开定位,把手机递向保安。
保安仔细看了一会儿:“应该是二十一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