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鸡肉被送到嘴边,闻逍急切地催促:“啊,张嘴。”
“是想被毒死之前拉个垫背的吗?”蔺月盏表情不善,恶狠狠地咬住那块鸡肉,“那你失算了,我下的毒, 我自然提前就吃了解药。”
唔,还挺好吃,鸡肉提前腌制过,用的是新鲜浆果,酥软入味, 酸甜的果味中和了油腻感。
蔺月盏追求口腹之欲,所以宗门里的厨子都是顶级的,但他又不常吃饭, 辟谷后,一年正经吃的饭一只手就能数过来,因此饭量远没有正常男子的水平,吃两个馒头都觉得撑。
“我可是妖族的老毒物,怎么可能被区区的小毒放倒, 况且……”闻逍得意洋洋, “你肯定不舍得给我下毒。”
蔺月盏愣了下,耳根发热:“那你刚才?”
“只喝鱼汤哪里能饱, 你那么瘦,怀孕太辛苦了, 需要多补一补。”闻逍小声嘀咕,将端着的一盘鸡肉放在他面前,“这是我特地挑选的,闻式严选烤鸡肉,酸酸甜甜,你吃了肯定不会觉得腻。”
酸儿辣女,蔺月盏怀的是条男蛇,那肯定喜欢吃酸的,这宴席上肉菜太多,他都尝过了,只有这鸡肉是酸酸甜甜的。
闻逍抬着下巴,尾巴快翘到天上去了:“我可真是太体贴了。”
蔺月盏:“……”
行吧,体贴总比气人好。
“一口鱼汤一口肉,这一盘都得吃完,我等下再去给你拿点素菜和小甜点。”闻逍嘱咐完,顺手拿起一杯荔枝醉,浅浅抿了一口,“这个酒的酒味不太浓,你可以少喝一点点解腻。”
荔枝醉的后劲儿绵长,它不属于烈酒,不醉人,只会让人晕晕乎乎的,处于一种微醺的状态,年份越久果味越重,百年的荔枝醉果味浓郁,尝不出多少酒味。
记忆中的闻逍很少喝酒,蔺月盏没有见他醉过,以为他酒量不错,见他一杯喝完又去拿一杯,并未阻止,只提醒道:“吃点东西垫垫再喝。”
闻逍不以为意:“就是一点小饮料,不打紧的,醉不了。”
片刻后,只听得“轰隆”一声,端着盘子挑素菜的闻逍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全身发红,脖颈处冒出了细细密密的鳞片,他嘴唇哆嗦,含糊道:“咕噜咕噜……”
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蔺月盏吓了一跳,受闻逍的影响,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菜里该不会真被下了毒吧?
但下一秒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闻逍控制不住变回了蛇形,银白色的鳞片往外渗着红意,大蟒蛇尾巴瘫软,使出全力虚虚的将他圈起来,蛇头靠在他腹部,下意识拱了拱,像是在和肚子里的蛇蛋交流。
蔺月盏呆愣了很久,这是喝醉了?
开了一坛子荔枝醉,现在宴席上还有将近二十盏酒,也就是说,闻逍喝的荔枝醉不超过三盏。
三杯是什么概念?
像蔺鹤一那种酒量差的人五杯荔枝醉下肚,才会走路打拐,摇摇晃晃,进入一种飘飘然的状态,像闻逍这种喝荔枝醉都能变回原形,说胡话的人,酒量不能用好不好来形容。
他就根本没有酒量,随便换个普通的酒就能一杯倒。
蔺月盏沉默了许久,没忍住,笑出了声:“怪不得不喝酒,原来是不会喝。”
现在是宗门里的修炼时间,趁弟子们还没结束修炼,蔺月盏将醉得现出原形的大蟒蛇带回了水榭花苑。
屋子里放不下,蔺月盏将大蟒蛇放在池塘里,这是他特地为闻逍准备的,去掉花苑,这片池塘可以看成一片小小的湖,仔细看看,这片湖和闻逍识海里的湖泊有九分相像,另外的一分在于这湖泊的四周多了灵花灵植。
灵力流转,池塘里的水充满了灵力,多泡一泡对修炼也有好处。
任何生灵都喜欢灵力充足的地方,以灵力修炼的妖修更是如此,妖本就亲近自然,加之灵力是修炼的关键,妖修通常会寻找灵力充足的地方闭关修炼。
闻逍的山头就是这样一个地方,伪装成破旧的荒山野岭,但实际上是一处灵力充裕的修炼圣地。
醉倒的闻逍世事不知,蔺月盏搬来藤椅,好笑地看着大蟒蛇在湖水中兴奋地甩动尾巴,激动地上蹿下跳。
除了形态不同,闻逍现在跟喝醉了耍酒疯的人一模一样。
蔺月盏莫名有种看孩子的错觉,这令他的心里生起一股满足感,以前他才是那个被看的孩子,现在他摇身一变,成了位高权重的监管者。
这样的场景,他幻想过很多次。
不知是多少年前的梦,在这一刻悄无声息的圆了。
修真界沧海桑田,世事弹指就是几十年,他在这世间踽踽独行,也曾徘徊转头,想放弃,换条更容易的路来走。
蔺月盏看着扑腾的大蟒蛇,眼神逐渐变得温柔起来,通过这一个小小的梦想成真,他久违地看见了年少时的自己。
还好他坚持下来了。
坚持的人会得到幸运,他很幸运,重新见到了闻逍。
虽然这个闻逍和他想象中的天差地别,但任何生灵都会变的,就像他一样,用凡人的言语来衡量,他更喜欢现在的闻逍。
当然以前的也很好,只是太过威严,少了一分活人气。
蔺月盏摸了摸微凸的小腹,爱意在眉眼中流淌,威严太过,就让人生不出爱意了,如果闻逍还是以前那个样子,他大概不会采用水乳交融的计划,不会与闻逍做情人会做的所有事情。
现在一切都刚刚好。
他学着做人,也学着爱人。
溅起的水花哗啦啦落下来,像在水榭花苑上空下了一场小雨。
蔺月盏正准备凝出结界来挡雨,池塘里的大蟒蛇忽然破水而出,化作一道高大的人影,摇摇晃晃地踏上露台。
闻逍捂着头,在淅淅沥沥的雨幕中走来,期间踉踉跄跄差点摔倒,把蔺月盏吓了一跳,想去扶他:“你喝醉了。”
闻逍吼道:“别扶我!我没钱!”
蔺月盏:“?”
“不对,是我没没没醉!”闻逍嘟哝了声,语气有些哀怨,但又有点不明显的开心,“但我也确实没钱,不算说错。”
蔺月盏被他逗笑了,以前他就总是会被闻逍的某些行为举动可爱到,分开的这些年里,回忆都快被他翻烂了,某些当时没发觉的地方,在无数次的回忆中,也被他看出了些许端倪。
他坚信闻逍是世间唯一一个真心对他好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会愿意为了他去死的人。
蔺月盏伸出手,接住了差点被自己绊倒的闻逍,水花恰好落下,将两人浇了个透彻。
蔺月盏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他不喜欢湿衣服黏在身上的感觉,下意识要去换掉,刚想哄着闻逍在藤椅上坐下,就发现闻逍一直固执地举着手。
“你把手放下。”
“不行。”
蔺月盏纳闷不已:“你又抽什么风?”
“我不抽风,我要挡雨,下雨了。”闻逍把手往他头顶挪了挪,严肃道,“我是一片荷叶,我要给你挡雨。”
……荷叶?
蔺月盏挑高了眉头,头一回见这样撒酒疯的:“你是荷叶,那你不该泡在水里吗?”
“我被摘下来了,我现在是一把伞,要为你遮风挡雨。”
如果这句话闻逍是用正常的语气和表情说出来的,蔺月盏觉得自己会高兴得睡不着觉,但此时的闻逍浑身湿透,啾啾着嘴巴,那张俊帅的脸皱巴出无数道褶子,实在没眼看。
蔺月盏想笑,但又有一种我看上的人不能这么丑的责任感克制着他:“你的脸怎么了?”
闻逍的反应很快,迅速偏过头,躲开他的手:“别碰我的花苞。”
蔺月盏:“……?”
花苞?
蔺月盏沉默了两秒,默默掏出一块留影石,记录着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你是什么?”
“我是荷叶,现在被摘下来了,是一把荷叶伞。”
“为什么不能碰你的脸?”
“这不是我的脸,这是我的花苞,很脆弱的,你碰了,我就不能开花了。”
……
闻逍心梗了,看向投影出来的自己,脚趾已经抠出了一座梦幻城堡,他抓起留影石就摔在地上,气得直跳脚:“你怎么能把这东西录下来!”
蔺月盏浑不在意,托着下巴,笑意狡黠:“你不觉得很可爱吗?”
闻逍:“……”
不觉得,他只觉得蠢。
“留影石能刻录,我已经备份了几十块。”蔺月盏一脸笑眯眯,踢了踢脚下的留影石粉末,“所以你随便摔,就咱们的家底,足够你摔到解气。”
闻逍想骂人,确定是摔石头解气,而不是会摔的更生气?
窗外日光朗照,万里无云,已经是新的一天了。
闻逍算了一下,他是昨天上午喝醉的,此时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我除了……这个荷叶,还做了什么事?”
蔺月盏上下打量着他,意味深长道:“这说来可就话长了,你想知道吗?”
闻逍心里一紧,他该不会做了更蠢的事情吧?
古人诚不欺我,喝酒误事!
水榭花苑的门被敲响了,蔺月盏看了一眼,将闻逍按在床上:“乖乖坐着,别下地,别乱走动。”
闻逍不高兴地皱起眉头,他堂堂山大王,一身反骨,怎能乖乖听话?
“不让我走,我偏要走。”闻逍看了眼在水榭花苑门口和弟子交谈的蔺月盏,大摇大摆地站起身,“我不光走,我还要跑,嘿嘿,我气死……诶呦!”
花苑里传来“砰”的一声,像是有重物落地,随后又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
前来送药的弟子吓了一跳:“宗主,怎么了?”
“没事,兴许是我养的荷花不听话,想偷偷开花。”
“……啊?”
弟子一脸茫然,这噼里啪啦的,荷花开花跟放炮仗似的?
听着屋子里传出来的响声,蔺月盏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他骄傲地挺直了腰板,炫耀道:“我养的荷花是世间独一无二的,会逗我开心,下雨了还会帮我挡雨,是不是很贴心?”
头一回见蔺月盏说这么多话,弟子震惊不已:“是,是很贴心。”
这不是荷花,这是荷花精吧?!
宗主不愧是宗主,养的东西都这么特殊,弟子的心里升起了敬佩之情。
蔺月盏却唰的一下收了笑,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像在看一个不怀好意的人,沉声道:“他是我的荷花,谁都抢不走。”
弟子一个激灵,忽然想起几天前那个夜晚,蔺月盏失踪了几个月,突然杀回宗门,披着一身月光,随随便便就把在宗门里闹事的人给摁下了。
€€€€“我既为天下第一宗的宗主,这宗门就只有我一个人说了算,谁敢暗藏心思,本宗主定毫不留情,将之斩于刀下。”
蔺月盏的武器是刀,但他很少用,每次他出刀,必将血流成河。
那晚的大殿上,鲜血流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