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言 第59章

  结果,吃了个闭门羹。

  鹿王庙暗红色的大门上,贴着一张毛笔写就的告示。

  【频伽外出,今日不对外开放】

  摩川外出了?

  我退后几步,踮起脚不住往里看,院子里静悄悄的,确实是没人的样子。

  这时,一名脊背佝偻的老奶奶背着箩筐路过,见我对着神庙发呆,好心告知:「频伽,巴兹海!」

  她口齿极其含糊,又有很重的口音,一开始我没听懂,后来她一直重复这两个词,又指着门上的告示,我才最终明白过来。

  “频伽去了巴兹海?”

  她笑起来,连连点头。

  我双手合十,朝她拜谢过后,只得又原路下了山。

  摩川去了巴兹海,难道是有人过世了?

  白天不在,晚上总该回来了。怕再扑个空,我特地等到晚上八点再次前往神庙。

  推了推大门,门从里头锁上了,我撇撇嘴,只能采取老办法€€€€翻墙进入。

  轻巧地落到地上,翻多了,我也越发熟练,现在可谓是落地无声。

  远远地就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从浴室走出,往大殿而去。我快步跟上,在对方跨进大殿的一瞬间从后面抓住了他的手。

  “摩川!”

  空气中檀香的味道比往常更浓郁,连站在门外都能清楚地闻到。

  摩川完全没有防备,惊疑地回眸,本能下抬起手就要挣脱,但在视线触及我时,又一下子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头发没擦干,还在往下滴水,顺着他苍白的肌肤落进脖颈,衣服最上面两粒扣子没扣,露出泛着水色的锁骨,仔细一看,剩下的扣子也扣错了,

  他身上穿的这件白色内衫是他睡觉时会穿的衣服,没什么奇怪的,奇怪的是,他身上很冷,冷得像冰一样。

  就像是……洗了场很久很久的冷水澡。

  我一拧眉:“你怎么身上这么冷?”

  庙里的热水器是储水型热水器,能储存的热水有限,平时只够一个人洗,到第二个人就要重新烧水。寒暑假也就算了,可现在神庙里只有摩川一人,50L水照道理应该是够用的。

  “你别靠近我。”他醒转过来,挥开我的手,往后退了几步,与我拉开两米以上的距离。

  不知是因为冷还是疲惫,他脸上毫无血色,嘴唇颜色也比平时要浅淡许多。

  我看了看自己落空的手,握成拳头收回身侧,因他冷硬的拒绝,再次心烦意乱起来。

  严初文说,大家都成年人了,别搞冷战那一套。我也不想搞,可他是想好好跟我聊的样子吗?

  “两天了,你气还没消吗?”我站在门外,没再试图靠近,“如果是因为蒋博书,那我向你保证,以后都不会再见他,也不会跟他私下有联系。我之前说考虑他只是为了气你,我跟他没什么的。”

  “你还是没懂。”他揉了揉鼻梁,声音沙哑道,“你明天来吧,今晚我有点累了,不想聊这些。”

  我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他赶我走?就为了那么点小事,他莫名其妙的生气,现在又莫名其妙的和我冷战,我试图跟他和解,他竟然赶我走??

  “行,你说的,不聊就不聊吧。”我是喜欢他,喜欢的可以为他放弃很多东西,但不包括我的脾气。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更何况我脾气本身也不怎么样。

  我朝墙根走了几步,突然想起自己压根不需要再翻出去,暗骂一声,朝大门口走去。

  抽出门栓,我含着几分怒火推开门,压抑着自己回头的冲动,疾步而出。

  辗转一夜,到凌晨四点都没睡着,好不容易熬到六点,外面的鸡叫了,鸟也醒了,我迷迷瞪瞪正要睡,孙曼曼这时候来了电话。

  这个时间点太微妙,不是孙曼曼正常找我的时间,我心头一突,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而就像验证了我的这一预感,电话一接通,对面就传出孙曼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

  “哥……哥,爸爸被带走了,他们说,说他贪污受贿……妈妈晕过去了,我现在在医院里陪她,我好害怕,怎么办啊哥?”

  我脑子整个炸开,从床上坐起来,飞快开始穿衣服:“你别慌,慢慢说,我现在在棚葛,马上买票飞海城。”

  她一个大学还没毕业的小姑娘,知道的并不多,听她大概讲完事情经过,我的行李也收拾完了。

  “我大概晚上能到,先挂了。”挂断电话,我直冲严初文那屋。

  拍了十几下门,严初文才揉着眼睛来开门:“什么事啊?”

  他打着呵欠戴上眼镜,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我爸出事被抓了,你得尽快送我去机场。”我握着手机,满脸严肃。

  严初文呵欠打到一半愣在那儿,神情刹那间清醒了几分。他上下打量我,见我衣服都穿好了,不像是开玩笑,立马扭头回屋里穿衣服。

  “什么情况?”

  手机不停收到孙曼曼发来的信息,我手上打字,嘴里同时回答着严初文的问题:“具体还不清楚,但他犯什么事儿我都不意外。”

  柏齐峰那位老丈人两年前过世的,自此以后,人走茶凉,柏齐峰那势利眼就和孙家旁系不大联系了。孙曼曼还有两个姨妈,但都不在国内,也难怪孙曼曼第一时间只能想到找我了。

  “走吧!”只在门外等了两分钟,严初文就穿好衣服出来,甚至连洗漱都来不及,拿上车钥匙就开车送我去了机场。

  安抚孙曼曼,联系律师朋友,买机票,等孙曼曼的妈妈孙琳醒了,再和她通电话。一早上我的手机就没歇过,到飞机要起飞了,发现只剩5%的电。

  怕手机在飞机上就没电,我正准备关机,想起还没给摩川留信息。

  【我爸出事了,暂往海城,完事即回。】

  “先生您好,马上要起飞了,请调至飞行模式。”空姐见我还在打字,过来提醒。

  我答应着,飞快点了发送键,也来不及确认是不是有发送成功,直接在空姐的注视下关了手机。

  十二月的海城,冬雨连绵,寒气无孔不入地往身体里钻,我多地奔走,把几年来没有领略过的阴寒几天内领略了个透彻。

  习惯了厝岩崧的天气,海城的冬天简直太要命了,还没老都要得风湿的感觉。

  “这种贪污受贿案,一般都是证据确凿,有十成把握才会批捕,”四十多岁的中年律师道,“负隅顽抗没有意义,坦白从宽才有轻判可能。”

  这几天,与律师会面也成了常态。

  蔡律师是我一个律师朋友介绍的刑辩律师,经验足,专业知识过硬,说的话也很让人信服。

  他都这样说了,柏齐峰无罪的可能几乎等于零,我和孙曼曼母女俩很快统一了意见€€€€劝柏齐峰认罪。

  “那我们就先走了。”确定了下次和柏齐峰会面的主题,时间也不早了,我和蔡律师起身准备离开孙家。

  蔡律师先走,我在后,见孙曼曼母女送到了门口,我摆摆手让她们进去:“屋外冷,关门吧。”

  “这次麻烦你了,小胤。真的谢谢你。”孙琳一把握住我的手,良久才松开。

  当年她也不知道柏齐峰是有家室的人,等知道了,孙曼曼已经在肚子里了。认真算起来,她和我妈都是受害者,所以我对她并无恶感。

  这些年她像是心中有愧,尽管不排斥柏齐峰带我回家,孙曼曼和我接触,但对我始终不热络,这还是第一次她叫我“小胤”。

  回到家,已经是十一点多,电梯门一开,我就听到了几声压抑的咳嗽声。

  缓步走出电梯,咳嗽声还在继续,就跟外头下的牛毛雨一样连绵不断,让人担心对方会不会下一刻把嗓子都给咳出血了。

  大半夜的不回家,谁在走廊里咳嗽啊?

  这样想着,转过一个弯,我就看到了那个倚着墙,拳头抵在唇边,不停咳嗽的身影。

  身上好好穿着我给他买的西装,打着领带,耳朵上也是我送他的耳钉。

  停下脚步,我怔愣在原地,眨了好几次眼才确定眼前不是幻觉。

  现在还没到一月份,他怎么可能……出现在海城?开会提前了?

  “摩川?”

  咳嗽声小了下来,他抬头看向我,眼尾因为方才一连串的咳嗽微微泛红。

  我们在走廊两端对视着,谁也没动,头顶的感应灯这时忽地熄灭,又被摩川的闷咳声唤醒。

  我蹙了蹙眉,想问他怎么咳得这么厉害:“你……”

  “你受不了我了吗?”放下唇边的手,摩川面无表情地问我。

第61章 你只要做摩川就好了

  我还没惊讶完他的出现,又开始惊讶他的发言。

  受不了他?什么受不了?

  “我……没有啊。”我有些茫然。

  他视线一错不错地注视着我,好像在分辨我到底有没有说谎:“那为什么不告而别?”

  “不告而别?”我更茫然了,“我有发……”

  我突然意识到一种可能,迅速掏出手机查看。

  果然,那天发给摩川的短信显示“信息发送失败”,根本没有发出去。

  这年头像他这样不用微信的人已经很少了,我除了和他发短信,平时根本不会点开“信息”那个图标,加上这两天忙得要死,也没空联系。更何况离开棚葛前我们在吵架,我以为他一个电话都没来是还在生我的气,根本没想过是消息没发出去。

  “我有发你信息的,只是当时可能机场信号差,没发出去。”我连忙拿着手机给摩川看。

  他瞥了一眼,脸上表情还是很淡,没有再说话,直起身就要走。

  我一把抓住他:“你要去哪儿?”

  分明穿这样少,摩川的手却干燥而温暖,甚至……有些微微烫手。

  不对,他的体温怎么这么高?

  摩川的体温向来不高,哪怕是最热的夏天,身上温度都是触手微凉的,跟不会出汗似的。只有在和我做那些事的时候,他才会变得像个正常人那样,滚烫、流汗,满是亢奋。

  “回去。”摩川说着,扯了扯自己的手。

  他这温度明显不对,我怎么可能就这么让他走了?而且他大老远跑过来,难道就是为了问我这两句话吗?

  我加重手上的力道,抓着他往家门口走。

  “你来了怎么不打电话给我?不冷吗你等在外面?”指纹开锁后,我立马拉着摩川进屋,让他在沙发上坐好。

  他倒是没有再犟,乖乖坐好,只回答了我后一个问题:“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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