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偏头,就看见郁星禾以一个……十分具有爆发力和延展性的姿势,趴在沙发上用力伸手,勉强勾住了轮椅的轮子。
郁星禾抬头,脸颊因为用力而有些憋红,他尝试把人往回扯一扯,无果。
桑取容沉默两秒,轻轻拨动轮子向后倒退。
郁星禾这才直起腰来,表情痛苦地揉着自己刚刚探过去的那条胳膊,太久不运动,用力过猛有点抻着了。
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指尖动了动,桑取容最终还是没有伸出去。
“叫你怎么不答应啊……”郁星禾小声念叨,忽然抬眼定定看着他,“你是不是不喜欢当弟弟。”
管家在旁边没忍住咳了一声。
听过喜欢当哥的,谁喜欢被人说你真是个弟弟啊?
桑取容笑笑没说话,充分显示了他的涵养。
郁星禾有些遗憾,但还是表示尊重孩子的个人意愿:“那,小桑。”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问:“外面打雷闪电的,你晚上一个人睡,怕不怕呀?”
桑取容唇角笑意微不可查地凝滞,只留了一层表象。
“学长,我还有半个月就成年了。”他说。
又一道雷声劈斩而来,把他的声音淹没在其中,忽然,他看见郁星禾肩膀明显轻轻缩了一下,桑取容眯眼。
郁星禾,外面被传成变态疯子的郁星禾……怕打雷?
青年窝在沙发里,盘着腿露出一截皓白的脚腕,不怕冷一般,上半身却是一个近似环抱的姿势。
……这是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桑取容眸光闪了闪。
不过……倒也正合他心意。
他需要郁星禾的信任,和郁星禾拉近关系,越近越好。
雷声渐歇,郁星禾自认为感觉到雷劫的手下留情,放松了些问:“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桑取容“唔”了一声,犹豫两秒才开口。
“有点……怕。”他乌黑透亮的眸子专注地看着郁星禾,轻声说。
“好!”
郁星禾迅速起身,一刻不停地推着轮椅上楼,推开主卧的门把桑取容丢到床边,自己一阵风似的就把床铺好了,迟来的佣人站在门口呆滞两秒,怀疑自己是不是要被辞退了。
顺利把避雷针安置到自己旁边的郁星禾走路带风,家居服外套花蝴蝶似的蹁跹,整整五分钟都保持着阳光温暖的笑,自认如春风般和煦。
桑取容看着他笑出了一种逃出生天的释然,觉得好笑,忍不住抬了抬唇角。
郁星禾突然杀了个回马枪,正撞见桑取容的表情。
两人同时一愣。
桑取容眼睁睁看着青年的脸颊一点点爬上红晕。
郁星禾磕绊了一下说:“你……跟我一起睡就这么开心啊?”
黑眸长发的少年没有回答,只是柔柔地看着他,郁星禾被这么盯着也冷静下来,神情渐渐警觉:“小桑同学你可别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啊?你不要陷害我犯法!”
桑取容:……
倒也是个很好的思路。他语塞。
他敛了笑容,淡淡道:“学长放心,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郁星禾弯弯眼睛:“那就好!”
他刷地掀开被子拍拍柔软的床,大方道:“志同道合啊小桑同志,我的床分你一半!”
作者有话说:
后来的星禾:不感兴趣?你最好是!
小桑淡淡:志同道合?你也不是吧。
第22章
☆现在的小孩是不是营养都有点好啊。☆
桑取容发现,虽然郁星禾嘴上表现得爽朗大方,但真跟自己躺到同一张床上的时候,他还是整整辗转反侧了十五分钟。
主卧的床格外软,郁星禾动一下,桑取容那边都能像海浪过境一样感受到余震,上上下下反复,他就算是有睡意也被晃醒了。
更何况他本身就另有所图。
窗外雷声不时响起,每响一下,郁星禾就把自己往被子里蒙一点,像是在逃避什么。
一片黑暗中,郁星禾有些崩溃。
他都跟人小伙子躺一块了,你这雷劫是要怎样?难道必须钻一个被窝才算同床共枕?这日子真是越来越有判头了。
“学长。”桑取容轻轻问,“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郁星禾连忙挽留:“不是,我只是不习惯这个床。”
他说着,翻了个身,半张脸露在被子外,像只警惕的土拨鼠,目光炯炯又充满正气地看着桑取容。
“你习惯睡软床吗?第二天会不会腰酸背疼?”
桑取容:“还好,有一点。”
郁星禾却松了口气,自言自语:“会就好!”
耳聪目明的桑取容:……?
郁星禾心想,看来他没有换掉原主的床垫真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众所周知小说有一些拉灯剧情,雷劫想必不会真的管他们在被窝里做什么,但如果第二天桑取容没什么反应的话,那可就说不准了。
小心眼雷劫……郁星禾愤愤。
但无所谓,床垫会出手!
然而桑取容显然没信他真诚的解释,垂下眼睛轻轻:“学长不用找这种借口的……其实我下去打个地铺也可以。”
说着,他撑着身子就要起来,半长的发丝散乱地垂落,让他显得更落魄惹人垂怜,郁星禾觉得如果放任他下去,自己可就真不是个人了。
又一道雷很有眼色地轰隆而来,郁星禾浑身一震,再也不犹豫赶紧伸手拉他。
桑取容的手臂一直搭在被子外面,郁星禾温热的掌心贴上微凉的手臂,两个人都愣了一下,郁星禾大脑发木,全凭着下意识的肢体反应轻轻一扯。
略带肌肉线条的手臂在床单上擦过一道一抹即平的痕迹,旋即失去了支撑的作用€€€€桑取容被扯着手臂拽倒在枕边。
……郁星禾的枕边。
一瞬间呼吸拉近,那是一个即使没有灯光也能视物的距离,郁星禾清清楚楚地看见桑取容绛黑的眸子,他的睫毛细密得惊人。
有什么情绪在那双眼睛里一闪而过,郁星禾怀疑自己刚刚看到了一抹算计,但终究也只是怀疑。
“抱歉。”桑取容轻轻说。
他这么说了的时候,郁星禾才发现他们姿势的古怪,自己几乎被少年揽在怀里,并且没有半点不适配。
?现在的小孩是不是营养都有点好啊。
郁星禾土拨鼠进洞一样,缓缓把自己缩回掖过被角的被窝。
“你抱歉什么。”他在被子里,粗声粗气地努力发出爽朗的笑,“哈!哈!是我不小心轻薄你了。别在意,小桑同志。”
“同志?”桑取容没有动,意味不明地反问。声音隔着被子传进郁星禾耳朵里,他也辨不清语气。
郁星禾一身浩然正气:“是啊,你怕打雷,我乐于助人,我们是分享被窝的革命友谊。”
桑取容声音模模糊糊:“那学长怎么躲进去了?”
郁星禾顿了顿,心想是啊我怎么躲进来了,皱着眉头把被子往下拉了两下,施舍给他半只眼睛。
“我,额,给你试试被窝能不能隔绝雷声啊。”他说。
“谢谢学长。”桑取容说,“结果怎么样?”
郁星禾:“有点闷。”
桑取容笑笑,躺回自己的枕头,没再提打地铺的事。
卧室彻底安静下来,乌沉沉的黑暗让郁星禾想起桑取容的瞳孔,脑海里控制不住要去回忆刚刚看到的、一闪而过的神色。
“学长白天睡太久了。”桑取容忽然说,语气里是轻轻的笑。
郁星禾从那种莫名其妙的在意里抽离出来,头脑清空,困意也跟着涌了上来,他否认道:“这才哪儿到哪儿。”
桑取容没说什么,仿佛已经陷入沉眠,他闭着眼睛,清晰地感觉到郁星禾再次像铁锅上的煎饼一样,连连翻面儿把自己在床上烙了整整十分钟。
他微微勾唇。
对于郁星禾睡不着这件事,桑取容成竹在胸。上午他频频催促郁星禾补觉绝不是出于善良,他的字典里没有这种天真又无聊的字眼。
这两天桑取容总时不时想一些事情,下午跟席锐交代完工作后,他难得提了这个与工作无关的话题。他问席锐,觉得郁星禾有几分表里如一?
席锐很谨慎地说:大智若愚,不可轻忽。
最近这人的行迹实在可疑,如果不是信任席锐能遮掩好自己的另一个身份,桑取容都要怀疑郁星禾是不是发现或猜忌了什么,才会如此笃定地让自己接触公务。
所以郁星禾对自己的“好”只有两种可能。这要么是一个太过刻意的捕兽笼,要么就是一个掌控者对弱势方单纯又高高在上的怜悯罢了。
既然如此,那他不介意往这片火堆里添一把柴。
烧吧,烧得更旺些,烧到足以引火上身反噬掌控者。
看看烈火之下,究竟有没有传说中的莹白舍利。
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计划,甚至不用桑取容费心,只需要在这个郁星禾失眠的深夜,扮演一个梦魇住的可怜少年。
郁星禾信了,他一箭双雕。
闭着眼,桑取容轻轻抿住的唇角凉薄地抬了一下。
时钟滴答声似乎变得格外明显,反应了片刻,桑取容才忽然发现,身边的人不知道从哪个时刻起就不动了。
……像是铁锅关了火,烙饼的也下班休息一样。
桑取容微微皱眉。
他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