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里的事。”周岸状似随意地道。
“大当家,我……”宗明面色一白,单膝跪地道:“大当家请恕罪,昨日是我一时冲动,才会……做了有伤风化的事情,求大当家责罚。”
昨日他们确实有些忘情,不过很快就躲到了山石后头,他还以为无人察觉,没想到那短短的一会儿功夫,竟然被大当家撞见了。
“与你亲近那人是柴七吧?”周岸问。
“是。”宗明忙道:“都是我的错,求大当家不要责罚他。”
“我只问你一句,你与他是真有情分,还是一时兴起互相慰藉?”
“我,我与柴七,并非一时兴起。只是平日寨子里人多,我们怕旁人说闲话,不敢在人前亲近。昨日实在是没有忍住,这才……”
周岸一摆手,示意他不必说得这么细。
“罚你二人去将那地方打扫干净,别留下什么不该留的东西和痕迹。寨子里有不少弟兄去了庄子里常驻,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会让人重新分配空出来的屋子,安排你们住到一起。”
宗明闻言一脸惊讶,半晌后才朝周岸行了个礼:“多谢大当家。”
“往后好生约束自己,莫要再存不该有的心思,也别再惦记不该惦记的人。”
宗明心中一凛,听出了周岸的言外之意,忙老老实实应了声。
出来之后,宗明才发现自己背后已经出了一层冷汗。他承认,自己在许久以前曾觊觎过四当家,那样漂亮精致的少年,任谁见了都很难不多看一眼。他甚至怀疑寨子里另外几个好男色的,多半也肖想过四当家。
但他们也只是想想而已,不敢胡来。
周岸既能看出来他们的心思,他们自然也能看出周岸的。
一开始他是出于对周岸的畏惧,才一直压抑自己,到了后来也就渐渐收了心思,四当家那样的人,不是他能配得上的,也不会看上他。
宗明和大部分普通男人一样,没有太执着的心念,起意快,收心也快。后来他认识了柴七,两人最初说好了只是搭伙,处得久了才生出了点别的心思……
此前他还一直担心大当家会耿耿于怀,今日听了对方的话才放下心来。周岸是个论迹不论心的人,只要他们本本分分,便可以安安稳稳。
但他心里也清楚,一旦有人犯了大当家的忌讳,下场一定会非常惨!
自从撞见雪地里那件事之后,季浮沉一连别扭了好几日,每次出门时都小心翼翼,尽量不去人少的地方,免得再撞见什么不该看的场面。
直到周岸朝他说,已经给那俩人安排了住处,他才放心。
这日,在建的第一排带小院的房子竣工了,周岸带着季浮沉特意去看了一眼。
“天冷了以后施工有诸多不便,这批房子建成了,就先停一停,剩下的等开春暖和了再继续弄。”周岸道:“原本想着等所有房子都弄好之后再让他们成婚,现在看来要真等到那一日,估计要等到明年夏天了。”
“大当家的意思是,这批房子收拾好了,就帮他们办喜事?”季浮沉问。
“咱们前些日子派了不少弟兄去庄子里当护院,这些人一时回不来,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我想让人重新分配一下,把后头那几间独门独户的空出来,给早已成了婚的弟兄们暂时先住着,让他们把家小都接过来团聚,等明年夏天剩下的房子建好了,再让他们挪过来便是。至于建好的新房子先紧着要成婚的新人,过了年就把喜事先办了。”
季浮沉一怔,“这么着急?”
“喜事不办,人就只能山上山下的分着,把人接过来才能让他们心无旁骛。”周岸道:“再说了,早晚都要成婚,赶早不赶晚。”
季浮沉一想也是,反正都定了亲,早点成婚也没坏处。
两人对于张罗婚事都不怎么擅长,好在临近年关,侯东回来了,段青也回了清风寨。这次交换他们会待到正月十五,等过了上元节再换回去。
“二当家,幸亏你回来了,要不然弟兄们的婚事可真不知该怎么张罗了。”季浮沉一见了侯东还挺亲切,主动朝他说了许多寨子里的近况。
侯东听他说完之后,又询问了一些事情,看得出颇为上心。
“过了年要成婚的弟兄一共有多少?”侯东问。
“不算多,成了的一共有六对。”季浮沉道。
侯东一笑,“也不少了,这一下就能成了六对。”
“后面筹备婚事就由你全权负责吧,需要旁人配合的你尽管指使。”周岸说。
“好。”侯东点头应下了,当日就列出了一份要采买的单子。正好快到年节了,这些东西可以和年货一起采买。
当天晚上,周岸特意去找了一趟侯东,交给了他一页纸,上头列了几样东西。
“劳烦你让人采买时,帮我一起买了。”周岸说着又给了他一个钱袋:“用我自己的银子。”
侯东低头看了一眼,笑道:“没问题,采买的时候我也进城,届时我亲自帮你挑。”
“多谢。”周岸说罢正要走,又想起了什么,开口道:“这几日我才知道寨子里有一对相好的弟兄,回头晨训的时候你提一下此事,告诉大伙儿若有真想好好过日子成婚的,不拘于男女,年后也可以把他们的婚事一并办了。”
“大当家说的是谁?”
“宗明和柴七,我只知道这俩人。”
侯东点了点头,将周岸给他的那页购物清单叠好收了起来:“那我去采买的时候,所有办喜事的东西都再多加一套吧。”
“加两套。”
“还有谁用得上?”
周岸一笑,没有正面回答,转而道:“分房子的时候,东边第一间给我留着。”
第53章
往后这几日, 侯东带人去了好几趟县城,采买了不少年货和办喜事要用的东西。
这还没到腊月二十呢,寨子里就忙活起来了。
赵路带人将寨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又在寨子里挂满了红灯笼,入夜后灯笼一点喜气洋洋好不热闹。不过侯东嫌点着灯笼浪费,只让人点了半宿, 说等过了小年再点。
周岸和季浮沉两人写了春联,将寨子里所有房门都贴上了,就连鸡棚和狗窝都贴了, 最后季浮沉还给荣宝的两只兔子窝也写了一副小的, 哄得荣宝高兴了一整天。
这日李叔忙着做年糕,季浮沉则泡了黄豆,打算下山磨点豆子做豆腐丸子。周岸听说他要下山,自然是要跟着的,还顺便带上了荣宝,同去的还有张平,因为石磨正好在云姝家。
“张平, 你得了空也问问云姝,让她帮着打听一下,要嫁到寨子里的几个姑娘可有什么想法, 或者她们家里有什么想法?”季浮沉朝张平道。
年后成婚的事情, 侯东已经代表凤鸣寨与村子里沟通过了, 也和几位姑娘的家里商量过。但无论是村子里还是这几位姑娘家,都没提出什么异议, 也没提出任何要求。季浮沉估摸着他们可能是不好意思提, 所以才想着让张平通过云姝的关系侧面打听一下。
人家姑娘就要嫁到凤鸣寨了,总不好让人受了委屈。
“好, 我今日便朝她说,让她帮着打听一下。”张平道。
不多时,张平去云姝家里接了干净的水来,又取了一个盆和一个水桶。赶上过年,季浮沉想多磨一些豆子,这样既能做丸子,又能炸一些豆腐干。
周岸和季浮沉忙着磨豆子的时候,张平便去云姝家里帮着扫了扫院子,干了些杂活。不多时,瑛子过来,拿了些云姝新做的年糕说给他们尝尝。
“水瓢给我。”周岸拿走了季浮沉手里的水瓢,自己一边推磨一边往磨眼里加豆子。季浮沉则带着荣宝坐在旁边的石阶上一边晒太阳,一边吃年糕。
“地上凉不凉?”周岸脱了自己的外袍扔给季浮沉,让他垫在地上,免得石砖凉冰屁股。
“这年糕又香又糯,肯定比李叔做得好。”季浮沉拿着筷子夹了一块,走过去送到了周岸嘴边,“你尝尝。”
周岸难得被他喂到嘴边,还怪别扭地,红着耳尖将那块年糕含在了嘴里。
“哎呀,果然是大当家和季先生,哈哈。”院外忽然传来了一个妇人的声音。
周岸一口年糕刚吃到嘴里,被她这一吓唬,险些噎着,季浮沉见状忙给他顺了顺背。
“两位真是恩爱,呵呵。”妇人有些拘谨地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个半大不小的麻袋,“我家里炒了些花生,给大当家和季先生带回去过年吃。”
“不必客气,过年家里热闹,你们自己留着吃吧。”季浮沉忙道。
“家里不少呢,够吃,够吃。”妇人说罢便转身走了。
不等季浮沉反应过来,外头又来了个姑娘。这姑娘看着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长得很清秀,她见了季浮沉有些不好意思,进门放下一个竹筐便扭头跑了。
“哎……你……”季浮沉想叫住她,奈何姑娘跑得挺快,转眼就没了影。
他拿起竹筐一看,发现里头是厚厚一沓剪好的大红窗花,好几种样式,还挺漂亮。
“给你的?”周岸酸溜溜地道。
“什么呀,这么多呢,肯定是给寨子里的啊。”季浮沉道:“村子里都知道我跟你是相好的,哪个姑娘会送我窗花啊?”
周岸听了这话,心情瞬间舒畅了。
也不知是谁将季浮沉他们在这里的事情传开了,不多时陆陆续续又有一些村民过来,给他们送了各式各样的年货,其中很多东西一看就知道是提前备下的。
“四当家……”不多时,张平大步进来,朝季浮沉道:“云姝让我问问,您方不方便帮着写一副春联?”
往年过年的时候,隔壁村里有个秀才会回来过年,也会顺道把大伙儿的春联给写了。但是今年那秀才没回来过年,也就没人帮着写春联了。
“当然可以。”季浮沉将嘴里的年糕咽了,开口道:“家里有笔墨吗?没有的话,去学堂里取一些。”学堂里如今放了假,但里头有一些笔墨,可以拿来用一用。
“先生,笔墨我都备好了。”瑛子站在院外道。
季浮沉看了一眼周岸,周岸朝他一笑,示意他尽管去便是。
云姝和瑛子已经在家里磨好了墨,铺好了纸。
季浮沉先前在寨子里写过好多春联,如今轻车熟路,大笔一挥便写好了。
他刚一落笔,邻居那位大嫂拎着个篮子过来了,那篮子里头铺了笼布,上头又盖了一层,拎过来的时候还能看到腾腾的热气。她过来本是打算给大伙儿尝尝刚出锅的包子,看到季浮沉写的春联后,便说也想要一幅。
正好云姝家里的纸还有多出来的,季浮沉便给她也写了一幅。
没想到大嫂拿着春联回去的时候,在门口被人瞧见了,于是事情很快就传开了。大家伙纷纷取了红纸来,央求季浮沉帮着写春联。
眼看他一个人根本写不过来,张平忙去替周岸推磨,把他也请了过去。
就这样,两人被迫帮村民写了近一日的春联,等春联都写好后,两锅豆腐已经做好了。正好村民们送来的东西有肉有蛋,有几个手巧的便帮着把丸子也一并做了出来,甚至连豆腐干都炸好了。
看着做好的两大盆丸子和豆腐干,季浮沉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人多力量大。
张平带着几个村民帮忙,把做好的东西以及大伙儿送的年货都搬到了山门口。守山门的弟兄们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大当家和四当家拎着一桶豆子下的山,不过一日便搞回来这么多东西。
季浮沉和周岸正打算打道回府时,忽然听到一声类似鞭炮的炸响声。季浮沉和荣宝都被吓了一跳,周岸见状一手将荣宝抱起来,另一手揽住了季浮沉肩膀。
“什么声音?”季浮沉问道。
“好像是鞭炮声。”周岸说。
两人正说着,外头传来了一阵喧哗,夹杂着女人的哭声和男人焦急的声音。周岸眉头微微一拧,将季浮沉往身后一挡,开口道:“我出去看看。”
不等他们出门,便见张平急急忙忙进来,朝季浮沉道:“先生,强子玩炮仗被炸伤了,您快去帮忙看看吧。”张平刚送完东西从山门口回来,正好撞上了帮着去请村医的人,这才知道隔壁那孩子被炮仗炸伤了。
他被烫伤那次就是季浮沉的药救了命,所以他一直认定季浮沉懂医术。
季浮沉没多说什么,跟着张平大步出了院子,去了隔壁。隔壁家门口陆续聚集了很多人,众人见季浮沉和周岸过来,忙让开了门口的位置。
“怎么样了?”季浮沉朝刘家大哥问道。
“我买了炮仗,跟他说了过年的时候再点,他偷拿了一个,点着了跑的时候摔倒了……”强子他爹面色苍白,额头因为担心溢出了冷汗,一旁的强子他娘则呜呜地哭着。
季浮沉朝地上一瞥,看到强子双目紧闭,也不知情况如何。这孩子就是他们上次来磨豆腐时,过来让他教识字的那个男孩,后来这孩子一直在季浮沉的学堂里念书,很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