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或许真的是他的报应。
桌上放着一个花盆,是青年曾经在戎宅主卧里种过的那种雏菊,他走后没多久那些花就枯萎了,像是已经走到了花期的尽头,无论戎缜怎么努力,那些花都没再活过来。
来到桐桥以后他找了新的种子,这么些时日,它终于在桐桥第一场雪来临的这个夜晚,悄悄冒出了芽。
楼下。
魏老板踏掉鞋底的雪,急匆匆开了门,黑暗中几只毛团子喵喵叫着滚了过来,他开了灯,摘下帽子和口罩,进了厨房,随手扔进那边的垃圾桶里。
“小家伙们又饿了?今天不吃小鱼干了,给你们做点猫饭。”
魏老板搓了搓手,听着二楼那位似乎醒了。
对小猫们说:“再等一会,先去玩。”然后便朝着二楼的楼梯去了。
这里的二楼是一个宽阔的平层,没有走廊,楼梯上去就是一道门,魏老板站在红木楼梯上,轻轻敲了两下。
“先生,您身体好点了吗?”
里面传来男人低哑疲惫的嗓音:“进来吧。”
魏老板推门,看到里面的情景时并没有什么异样,他习以为常的绕过地上的碎玻璃,站在离男人不远处的地方,把今天的事情简要的说了一下。
男人的手指轻轻拨弄着花盆里的绿芽。
“明天开始你也不用去了,换个人吧。”
魏老板迟疑着问道:“那那位纪老师……”
“……挑个时间,请过来聊聊。”
魏老板听着他的声音,又忍不住多嘴:“先生,我把医生请来吧,这样下去您的身体吃不消的。”
“出去吧。”
魏老板叹了口气,看着满地的狼藉,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他知道说什么先生都不会听,早在先生派人把白城纪家的底细查了个底朝天的时候他就该想明白了,纪家干净,在白城又有一定的权势,其实先生很放心把夫人交给他。
只是筋骨连着皮肉,先生舍不得罢了。
魏老板看着外面的天色,始终想不明白,这样拖着又有什么意义,夫人的孩子总会有人照顾,说句难听的,哪怕先生不在了,夫人也依旧可以过得很好。
时间越久,只会更加痛苦。到时候孩子出生了,先生真的能割舍下这一切吗?
没人知道。
琴行早上七点三十开门,邵维推掉了晚上锁门的任务,那开门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他的头上,所以每天都是他第一个来。
但今天意外的,邵维开车过来的时候,发现琴行里已经有人了。
他冻得呲牙咧嘴走进去,看到江寄厘正捧着个杯子坐在一个小朋友的座位上发呆。
奇了怪了。
邵维在旁边认真的看着他,看了好一会人都没反应,邵维“啧”了一声,道:“有事儿啊这是?”
江寄厘一个激灵朝他看去,邵维被逗得闷笑。
“怎么了?一大早过来冥想呢,没听说这玩意儿对胎儿有好处啊。”
江寄厘不太精神的说了句:“躲人。”
邵维来了兴趣:“躲谁?”
“纪老师。”
邵维乐了:“你躲人来琴行躲?别逗我了,再过十分钟他就该来了,你怎么不直接请假回家啊……真躲?真躲我真给你请假。”
江寄厘无奈的揉了下脸:“谢谢了,不用。”
“因为什么啊,跟哥说说。”
江寄厘起身,从柜子上拿了块干净的抹布,打算去擦擦钢琴盖。
“太尴尬了,不说了。”
结果刚擦了一下就被邵维从手里抢走了,他手指勾着抹布,靠在柜子上道:“我说江老师,你这样说话说一半很没道德的,晚晚还没出生呢,不能给他做这种坏榜样吧。”
江寄厘瞥他一眼。
“那我说的这事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事。”
邵维一脸八卦:“睡了?”
江寄厘:“说什么呢你!”照着他的胳膊就锤。
“开玩笑开玩笑。”邵维抓住青年的手:“别生气,我就是好奇,小纪干什么了你要躲他啊?表白了?”
江寄厘:“没有。”
“那干什么了?”
江寄厘抬眼看他。
邵维:“别这么看我,你少高估我的自制力。”
“昨晚……”
邵维声音压低了,突然飞快的问了句:“他是不是亲你了?”
江寄厘不说话了。
“真的?你没拒绝?”
江寄厘:“……”他一声不吭掉头就走。
邵维“€€”了好几声才把人抓住:“我没别的意思,这是合理关怀,要我说啊,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心急,是吧,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动上嘴了,多不合适啊。”
“而且你还怀着晚晚,这不是给孩子树立坏榜样嘛,这事就是小纪的不对,怎么也得等确立关系不是,我回头说他……”
江寄厘咬唇,抬眼瞪他:“你别跑火车了,这事纪老师也没错,是我的问题……”
琴行的门突然开了,纪灼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昂贵的运动鞋上粘着不少雪。
他说:“早上好。”
江寄厘尬在原地。
邵维倒是没什么不自在的:“今天怎么都来这么早?八点半才上课呢,过来等着我请你们吃早饭啊?”
纪灼的视线看向看起来很无地自容的青年,问道:“吃早饭了吗江老师,没吃我去买。”
邵维:“我没吃,我赶早过来的,江老师来的比我还早,应该也没吃吧?”
江寄厘耳朵红得滴血,脑子晕晕乎乎的,下意识就接道:“我……我和你一起去买吧……”
刚说完就顿住了,纪灼轻笑了声:“没关系,我去就行,想吃什么?”
几个人正说着,琴行的门又是叮铃一声,魏老板提着两个保温桶,笑眯眯走了进来。
“都没吃早饭呢吧?还热着呢,来来来,这粥我熬了一早上呢。”
邵维:“魏老板今天也起这么早啊。”
魏老板笑道:“这不是下雪了吗?我从小到大也没见过我那老家下场雪,哪能睡得住啊,出来热闹热闹。”
“都别站着了,过来吃早饭吧。”
魏老板把保温桶放在桌子上,还贴心的放了勺子和碗。
江寄厘忙接过来道:“实在麻烦您了魏老板,您赶紧坐吧,我来。”
魏老板摆摆手:“我吃过了,你们吃就好,我还急着回去煮茶呢。”
他放下东西就转了身,对桌旁的江寄厘和邵维道:“别出来了,外面冷,我两步就回去了。”
魏老板走得很快,纪灼站在门口,还没来得及让开,魏老板就握住了门把手。
纪灼朝他点头,正想让开,就对上了魏老板的视线。
那道视线说不出来的怪异,和魏老板和善的性格极为割裂,纪灼顿住了,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不舒服。
“魏老板,还有什么事吗?”
魏老板笑了笑:“没事。”他突然朝纪灼伸手,纪灼警惕的后退一步,却依然没躲过,魏老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有点脏东西,这么帅的小伙子,注意点形象。”
说完后他就拉开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纪灼微微蹙起了眉,那边邵维喊他:“纪老师,过来吃饭了,一直站门口干什么,挡风呢?”
他说:“好,来了。”
他迈步进去,看到魏老板背着手溜溜达达的回了自己的菜馆,正疑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眼尾的余光就瞥到了什么。
纪灼浑身一凌,朝对面二楼看去。
那里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嘴里叼着一根雪茄,正视线散漫的盯着他。
他几乎瞬间就转了身要出去,但也就是这一眨眼的工夫,二楼的人就已经不见了,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江寄厘和邵维都注意到了他的异常,朝他看来。
邵维“嘶”了一声,故意道:“你们今天怎么都怪怪的,是不是背着我有什么事啊?”
江寄厘连忙拽了他一下。
“纪老师,吃早饭吧。”
纪灼昨晚那些胡思乱想都因为这个变故冲淡了,他心里觉得哪里不对劲,听到两人的话也只胡乱点了下头。
如果没猜错,那个男人应该就是……
纪灼这一上午的视线都没怎么离开过对面,但再也没从二楼的窗户看到过那个身影。
临近中午下课的时候,琴行突然接到了一个小朋友家长的电话,说是外地的爷爷奶奶出了点事,他们大早上就坐车走了,现在还没赶回来。
江寄厘听了和家长沟通了一下,家长的意思是他们回不来,希望老师可以把孩子送回家里,让他去隔壁的叔叔那里吃个饭,下午他们要还是赶不及的话就先给孩子请个假。
这样实在麻烦,江寄厘也理解他们,于是就把小孩直接留在了琴行,打算带小孩吃个饭,让他在琴行休息。
家长千恩万谢的挂了电话后,琴行的其他小朋友已经走光了,在门口送人的纪灼和邵维推门回来,见江寄厘正给小孩穿外套。
“本本,中午想吃什么呀?要不跟邵老师回家吧?”
小孩正听话的抬起手让江寄厘给他套袖子,闻言摇头:“不要,我要跟着江老师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