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韩青打量着靠坐在床上的司华遥,两颊消瘦,颧骨高突,眉眼间满是疲倦,就好似即将枯萎的花朵,已没了生气。他慌忙移开视线,心脏疼得仿佛要窒息一般,拼命的在心中为自己:我都做了什么?为何会变成这样?
见赵韩青并未回答,司华遥眉头蹙起,道:“皇上若无事,便请回吧。”
赵韩青不敢抬头,他怕司华遥看到他眼中的泪水,尽量平静地说道:“朕听闻楚国使者昨日进了京都,不知王爷可知此事?”
赵韩青心里明白他们现在只有说正事,才有独处的可能。
司华遥不答反问道:“皇上的消息可是翼王告知?”
“是。”赵韩青没有否认的打算,他不停地深呼吸,平复翻涌的情绪。
“春海。”司华遥的声音稍稍大了些,便感觉喉咙有些发痒,不自觉地咳了两声。
春海听到召唤,掀开帘子走了进来,道:“奴才在。”
司华遥缓了口气,道:“去把楚国送来的国书拿来。”
“是,王爷。”春海瞥了赵韩青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赵韩青忍不住说道:“王爷的身体……”
“与皇上无关。”司华遥打断赵韩青的话。
“王爷,我们之间……”
司华遥冷眼看着他,“本王事忙,无暇陪皇上闲聊,若皇上再多说一句废话,便滚出去。”
赵韩青心里酸涩难忍,沉默地与他对视,直到春海走进来。
春海察觉到气氛不对,不禁皱紧了眉头,来到赵韩青面前,将国书呈上,挡住了他的视线,“请皇上御览。”
赵韩青看着春海警告的眼神,心中气闷不已,只是碍于现状,不能将他如何。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将国书接了过来,打开后仔细看着。果然不出他所料,楚国打算保楚仪,只是让他意外的是,他们竟还想带走楚熙。
“王爷是如何答复的?”
司华遥又咳了一声,“楚国给的东西太少,本王并不满意,若将阳城和渭城换成湖城和柳城,那便放他们一马。”
赵韩青眉头微蹙,道:“湖城和柳城是边疆重地,王爷以为楚皇会给吗?”
“十有八九是不会。条件嘛,总要慢慢谈,只是……”司华遥停顿了停顿,接着说道:“若楚皇答应便放人。”
“只是什么?”司华遥未说完的话,让赵韩青心中不安。
“此事便这么定了,皇上请回吧。”司华遥没有回答的打算,直接下了逐客令。
“楚皇要得是他们兄妹三人,王爷当真舍得?”
即便司华遥对他没有好脸色,赵韩青也想在他身边多呆一会儿,总感觉自己已许久不曾见他。
“春海,送客。”与赵韩青正相反,司华遥真的不想见他。
春海领命,再次挡在两人中间,道:“皇上请。”
赵韩青心里难受极了,“朕还有正事要问。”
“本王已无话可说。”他要说的只有这件事,其他不想再管,也不想再与他多做纠缠。
春海的眼神越发锐利,“皇上别让奴才为难。”
若不是司华遥拦着,春海才不管他是谁,早就杀了他了。
赵韩青的眼神也冷了下来,清楚若再不走,春海便会对他动手,“王爷好生养病,朕先走了。”
司华遥没搭理他,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春海送赵韩青出了卧房,转头看向等在外面的德辉,道:“你先退下,咱家有话要和皇上说。”
德辉闻言抬头看向赵韩青,见他没有阻止,躬身说道:“是。”
随意命令他的贴身内侍,与赵韩青来说是羞辱,他的脸色自然不会好看,“你想说什么?”
“皇上若还想好端端地坐着这个位置,就不要再纠缠王爷,否则咱家会亲自动手,送皇上去见先皇。”
赵韩青与春海对视,清晰地看到了他眼底的杀意,心中不由一凛,“若王爷知晓此事,你会是什么下场?”
春海冷笑一声,“皇上未免太看得起自己,即便咱家当真杀了皇上,王爷也不会把咱家如何。”
赵韩青心中气愤,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实话,“你就不怕朕杀了你?”
“别的不说,皇上先问问自己是否有这个能力。”春海退后一步,躬身说道:“恭送皇上。”
春海话中的挑衅,让赵韩青恼恨至极,他双拳紧握,拼命地告诉自己,现在还不是时候,终有一日他会亲手拿回自己的尊严。
赵韩青眼底的愤怒,春海看得清楚,不过很快他便冷静下来,眼中平静如水,没有一丝波澜,随后转身离去。
春海看着赵韩青的背影,眼神明灭不定,不愧是赵家养出来的狼崽子,即便让他如此难堪,也能忍得下去。不过春海转念一想便释然了,他连男宠都做的,还有什么不能忍的。
转眼又是三天过去,马季一行,终于回到了京都。
春海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道:“王爷,一炷香前,马季进了永璋侯府。”
“终于回来了,可是让本王好等啊。”司华遥长出一口气,再晚一些他怕是就等不到了。
傍晚时分,司华遥刚醒过来,便听春海禀告道:“王爷,宫中传信儿来,马季着人传信给兰嫔,询问近况。”
司华遥思量了思量,道:“让邵华给他写封回信,就写‘一切安好,静待父亲进宫叙旧’。”
“是,王爷。”春海躬身退出卧房。
第二日清早,马季收拾停当,起身去上朝。马车停在宫门口,不少人过来跟他寒暄。虽然赵韩青是个傀儡皇帝,但司华遥好男色,至今没有留下子嗣,又没有改朝换代的想法,那马秀兰腹中的孩子,便很有可能是将来太子的人选,他们巴结也在意料之内。马季虽不耐烦,却还是含笑应酬着,直到宫门打开,众人陆续进了宫门。
早朝上,赵韩青对马季好一顿夸赞,细数了他这些年的丰功伟绩,还下令赏了马季一千两黄金。
散朝后,德辉脚步匆匆地来到近前,笑着说道:“马总兵留步,皇上有事召见,请总兵随咱家去一趟御书房。”
马季点点头,道:“劳烦公公带路。”
“马总兵请。”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宫道,朝着御书房走去,来到门前,德辉进去通禀,马季在殿外等候。
没多大会儿的功夫,德辉回转,道:“皇上让总兵进去。”
马季不疑有他,抬脚就进了殿门,‘吱呀’一声,殿门被关上,却不见赵韩青的身影。
马季不由皱紧眉头,下意识地探向腰间,却摸了个空。在进宫之前,兵刃便被缴了,如今他是手无寸铁。
脚步声响起,马季转头看去,只见春海从里面走了出来。
“是你!”马季警惕地盯着春海,道:“要见我的是摄政王?”
春海笑了笑,道:“王爷事忙,没空进宫,便派咱家过来,请马总兵去王府一叙。”
“去王府?”马季冷笑一声,道:“我怎么瞧着,这一趟好似鸿门宴,有去无回呢?”
“是否鸿门宴,还需王爷定夺,咱家是个听事的奴才,实在不敢揣度主子的心思。”
“若我不去呢?”
春海脸上的笑意消失,道:“那咱家就只能得罪了!”
春海说动手就动手,马季急忙招架,转眼的功夫,两人便已交手十数招,春海瞅准空挡,一掌拍在马季的后心处。
马季的身子不受控地前冲,喉咙一热喷出一口鲜血,心口一阵闷闷地痛。只是他不敢停留,急忙稳住身形,向一旁躲去,试图拉开两人的距离。春海乘胜追击,又与其交手数招。
马季虽然功夫不错,却不是春海的对手,他是边关大将,讲究的是大开大合,而春海学的是杀人的技巧,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春海更占优势。两相比较下来,马季落败是迟早的事,结果也是不出所料。
‘噗’,又是一口鲜血喷出,马季的身子重重砸在墙上,又摔在地上。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可身体受到重创,根本动不了。
春海走上前,又是一掌拍下去,将马季打昏了过去。
摄政王府,司华遥强打精神,在章进的搀扶下来到了书房。
春海见状连忙迎了过去,扶着他坐了下来,“王爷,人已经拿下,一切交给奴才便可,您根本无需操劳。”
“毁了司南皇室的大人物,本王总要见上一见。”司华遥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看上去精神一些,道:“带他们进来吧。”
“是,王爷。”春海转身走了出去。
章进担忧地看着司华遥,道:“王爷,待会儿问归问,但您要切记,不能动怒。”
“本王知道了。”司华遥无奈地笑着,道:“你都唠叨一路了,年纪不大,怎么跟个老太婆似的。”
“若王爷肯听,我又怎会如此?”
听章进这么说,司华遥不禁有些好笑,道:“你这胆子越来越大了,竟敢如此与本王说话,可是最近本王对你们太过放纵?”
章进拿了条毯子,给他盖上,又在毯子底下放了个手炉,道:“王爷说得对,我们是没了规矩,还得王爷好好调教。”
两人说话间,门外传来脚步声,随即厚重的帘子被掀开,春海率先走了进来,马肃父子紧随其后,最后进来的是洪阳。
两人一人一脚,踹在他们的腿弯处,迫使他们跪了下来。
“王爷,人已带到。”
司华遥打量着面前的两人,自他来到这个世界,还是第一次见马季,马肃也只见过两三次。两人如今都是鬓发散乱,衣衫不整,很明显是刚刚与人打斗过,而且还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马肃面色稍显平静,直视着司华遥,道:“王爷兴师动众,将我们父子绑来,究竟是因何缘由?”
“永璋侯是问公,还是问私?”
马肃闻言一怔,随即说道:“问公如何,问私又如何?”
司华遥将手边的奏折拿了起来,道:“给永璋侯瞧瞧。”
春海领命,将奏折接了过来,来到马肃面前,翻给他看。
马肃一开始还不以为意,越往后看,脸色越难看,道:“这是诬陷!我们……”
司华遥又拿出两封信,让春海接了过去,接着给马肃看。
马肃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道:“王爷,这是刻意陷害,我们马家尽忠职守,从未有过不轨之心,还请王爷明鉴。”
司华遥淡淡地开口,“这是锦衣卫从马总兵家中找到的密信,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甚至在落款处还有马总兵的印信,永璋侯还在矢口否认,是觉得本王不识字,还是认不出这印信?”
“王爷,这书信可以伪造,印信亦是,您不能全凭这个,便定了我们的罪。”
“为何不能?”司华遥轻蔑地看着他。
马季一怔,随即愤恨地看向司华遥,道:“父亲,您无需多言,这一切都是他的阴谋,就是他在栽赃陷害。”
“呵。”司华遥轻蔑一笑,道:“事到如今,马总兵就不想想自己为何会落到这步田地?明明马秀兰给你们传了信儿,说她已经与皇上达成协议,并且怀了龙种;明明她说一切安好,为何你们如今却成了阶下囚?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马季震惊地睁大双眼,下意识地说道:“是你!”
“马总兵还不算太蠢。没错,你收到的那封署名为马秀兰的密信,是本王让人写的,还有昨晚的那封密信,亦是。”
马肃父子眼底尽是不敢置信,他们在京都经营了这么久,收买、拉拢、培植,用尽手段建立的情报网,竟然被司华遥发现,并利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