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刑完毕,李灵午宣布退堂, 司华遥等人也出了衙门,李灵午这个人情他领了, 待日后定会相还。
待三人出得衙门,已是半夜时分,蒋冲不由长出一口气,道:“这口气憋在心里许久,今日总算是出了。”
邵阳山出声说道:“阿遥,你是否也在等这一日?”
司华遥被问得一愣,没想到邵阳山竟这般敏锐,他之前没对周立动手,是在等赵韩青的动作。
周立的人脉不是说着玩的,尤其是宫中有周玉清撑着,那些人脉便能活跃起来。即便之前他出手,这事也只能被和稀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要作为支撑的周玉清出事,他们在朝中的人脉也会随之土崩瓦解,这时他再出手,便能落井下石,让周立难逃律法。
蒋冲也是个聪明人,听邵阳山这么一说,便想明白了过来,转头看向司华遥,道:“阿遥,我真怀疑你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怎么就能猜到清嫔和周立会出事的?”
“我可没有那么神,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
赵韩青为他出了气,司华遥不能以怨报德出卖他,只能含糊其辞地说了一句。
蒋冲他们知道司华遥这是不想说,也就没再追问。
“今日时间不早了,都回去歇着,待明日去阿遥府上,咱们好好喝一杯,庆祝一下。”
“好,那就一言为定。”
三人约好,便各自散去。
东宫内,清影将应天府衙门发生的事,如实地叙述了一遍。
赵韩青冷笑一声,道:“这个周立还真是蠢得很,这不是送上门让他整治吗?这样也好,省得再废心思对付他。”
“殿下,如今周立被下了狱,咱们的人是否不用再跟着?”
赵韩青点点头,道:“撤了吧,已经没有再跟的必要。”
“是,殿下。”
“退下吧。”
清影应声,翻出窗外,消失了身影。
赵韩青看着晃动的烛火,不禁苦笑出声,心中忍不住泛起了嘀咕:看来还是没有瞒过他。那他会怀疑吗?毕竟那种药前世可是他给我的。若是他知道我是重生的,那他会怎么做?会如前世那般一言不发地抽身离开吗?
赵韩青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辗转反侧许久不曾入睡。
第二日清早,司华遥吃完早饭后,便去了西城,去买小喜子想吃的豆花,昨天他专门让人打听了位置,今儿一早直接过去便成。至于赵韩青想吃的糖糕,司华遥思来想去,还是给他买了。东西准备齐全,他先去翰林院一趟,和江陶说了一声,这才朝着宫门的方向走去。
小喜子一早就在宫门口等着,一见他过来,忙招呼道:“司修撰这里。”
门口的守卫照例查看了司华遥的牙牌,这才放他进去。
司华遥将手里的豆花递了过去,道:“答应公公的豆花。”
小喜子眼睛一亮,连忙接了过来,道:“司修撰当真买到了?”
司华遥点点头,“那卖豆花的摊子换了人,老爷子年纪大了,出不了摊,换成了他儿子,也不知这豆花还是不是原来的味道。”
小喜子拎着豆花,笑弯了眉眼,道:“不管是不是,奴才都要谢谢司修撰。”
见他这么高兴,司华遥也扬起了嘴角,道:“昨日公公帮了我,今日我帮了公公,咱们算是互帮互助,公公用不着谢。”
“司修撰不仅相貌好,才华好,人品也好,怪不得殿下对您另眼相待。”宫中人心复杂,极少能付出真心,银子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司华遥这一碗小小的豆花,却能轻易换取小喜子的真心。
听小喜子这么说,司华遥的心情有些复杂,道:“我们赶紧走吧,别让太子殿下久等了。”
“好。”
两人结伴在公道上走着,小喜子始终保持在前面半个身位,别人打眼一看,便知他在引路。很快,他们便进了东宫,在赵韩青卧房门前停下。
“司修撰稍待,奴才先进去通报一声。”
司华遥瞧了瞧面前的寝殿,好奇地问道:“殿下还未起身?”
“殿下昨日未睡好,今日起得晚些。”小喜子将豆花递给司华遥,道:“劳烦司修撰帮奴才拿一下。”
司华遥接了过来,道:“要不我去偏殿等会儿,待殿下醒了再过来。”
“殿下说了,若司修撰来了,定第一时间通禀。司修撰稍待,奴才去去就来。”
小喜子推开殿门走了进去,没多大会儿的功夫便又回转,道:“司修撰,殿下让您进去。”
司华遥将豆花递给他,道:“你快去吃了吧,别凉了。”
“好,多谢司修撰。”
司华遥看看面前的殿门,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而他前脚刚进门,后脚殿门就关上了。
“哥哥。”赵韩青睡眼朦胧地看着司华遥,声音软软的。
司华遥看了过去,只见他坐在床上,伸手揉着眼睛,漂亮的凤眼朦朦胧胧,明显不太清醒。
“殿下若是困,便再多睡一会儿,微臣过会儿再来便是。”
“不困!”赵韩青忙不迭地摇摇小脑袋,强迫性地睁大眼睛,证明自己不困。
司华遥见状不禁有些好笑,若当真是个孩子也就罢了,分明是个大男人,竟毫不费力地做出一般幼稚的举动,还让人看不出破绽,那几十年当真是没白活。
“殿下昨日因何晚睡?”
司华遥这属于明知故问,他之前就让洪阳盯着周立,就是要看看是否有人盯梢,后来证明果然不出他所料。昨日发生什么事,赵韩青一清二楚,之所以晚睡大概是因为这个。
“在想哥哥今日会不会给我带糖糕来。”
赵韩青这话说得半真半假,想司华遥是真的,所想的事是假的。
司华遥清楚他不会说实话,倒也不会觉得失望,道:“那殿下以为微臣会带吗?”
赵韩青起身下了床,光溜溜的脚丫踩在地上,走到司华遥的身边,仰头看着他,笑眯眯地说道:“我觉得哥哥会。”
司华遥低头看他,他们之间相差九岁,此时的赵韩青堪堪到他腰的位置,而记忆中他们的身高相差不多。
见司华遥在发呆,赵韩青顿时有些心虚,道:“哥哥,你在想什么?”
司华遥回神,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道:“殿下还是先洗漱吧。”
司华遥的动作让赵韩青心里越发没底,难道他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才会变得这般冷淡?
“来人。”赵韩青没有纠缠司华遥。
守在门外的小亮子走了进来,躬身说道:“奴才在,殿下有何吩咐?”
“我要洗漱更衣。”
“是,殿下。”
小亮子退出去没多久,便又走了进来,身后跟了几个小太监,端水的端水,拿帕子的拿帕子,还有个托盘放着赵韩青要穿的衣服。
司华遥站在一旁看着,初来这个世界时,他也曾被这样侍候过,只是考虑到个人隐私问题,之后便自己更换衣服。
赵韩青从小锦衣玉食,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是尊贵的太子,是未来的君主,本应该受万人敬仰,却因司南遥变成禁囹,被治下百姓鄙夷,成了三国最大的笑柄,也难怪会这么恨司南遥。若换成是他,也不会轻易放过司南遥。
“朕寻了他二十多年……”
赵韩青的话言犹在耳,司华遥忍不住在想:若当真只是演戏,又何必一演就演几十年?他应该也动了真心吧……
想到这儿,司华遥的心突然一阵悸动,不自觉地伸手捂住胸口。
赵韩青一直在留意着司华遥,见他眉头微蹙,捂着胸口,下意识推开身边的侍从,跑到司华遥的身边,道:“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快去传太医!”
看着他焦急的模样,司华遥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道:“殿下,微臣没事,不用劳烦太医。”
“不行,还是让太医过来瞧瞧,万一有什么不妥之处,好早些对症下药。”
前世司华遥的身体不好,只是因为其太过强势,而总会让人忽略。而这一世因为司华遥的重生,他的身体并未像之前那样,整日病恹恹的,赵韩青很是庆幸,他不能容忍再出现前世的状况,他要和他白头到老。
司华遥自然明白他在担忧什么,心脏不自觉地颤动起来,鬼使神差地应声道:“好。”
小亮子见状连忙去是请太医,寝殿内便只剩下他们两个,司华遥突然觉得有些尴尬,从怀中掏出糖糕,道:“还是老规矩,殿下只能吃一小块。”
赵韩青一看顿时笑弯了眉眼,道:“我就知道哥哥定会给我带来。”
司华遥也随之扬起嘴角,掰了一小块给赵韩青,道:“这是最后一次,除非殿下的牙好了,否则微臣不会再给殿下带。”
赵韩青的小脸顿时挎了下来,道:“哥哥,我的牙都不知什么时候能好,若一直好不了,那岂非永远吃不到了?”
“殿下莫说胡话,殿下现在年岁还小,待换牙以后,蛀牙便会好。不过以后也要多加注意,不能贪食甜品,否则牙疼会伴随殿下一辈子。”
赵韩青眨了眨凤眼,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圈,道:“我自制力不强,总会忍不住,要不哥哥帮我吧。”
就赵韩青现在的演技,早就炉火纯青,如此做作不过是想让他清楚他在打主意。
司华遥看得一阵好笑,配合道:“殿下想要微臣如何帮你?”
赵韩青忙说道:“哥哥负责监督我,哥哥让我吃,我就吃,哥哥不让我吃,我就不吃。”
“微臣有微臣的事要做,怕是承担不了监督殿下的责任。”这算盘打得叮当响,司华遥哪能听不出来。
“只要哥哥同意,我会跟父皇说,让哥哥留在东宫,到时哥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偶尔陪我聊聊天就成。”
这样的条件让司华遥有些心动,道:“殿下如此偏袒微臣,就不怕别人说闲话?”
“谁敢!”
赵韩青无意识地释放出君主的威压,不过只是一瞬间,他好像意识到了,随即恢复了小孩子的模样,小眉头皱紧,露出凶巴巴的模样,道:“若是谁敢说闲话,我就让父皇收拾他们。”
司华遥差点没忍住笑出声,突然发现看他演戏也是一种乐趣,道:“皇上虽然宠爱殿下,却也不会无故处罚大臣,况且殿下若是说的多了,皇上定会觉得微臣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一旦厌烦了微臣,那微臣的前途可就毁了。”
赵韩青听得有些急,忙说道:“只要哥哥答应,我保证不会让哥哥受半分委屈。”
司华遥相信赵韩青有这份能力,之前发生的事足以证明,那些与他有过节,想对他不利的人,都被收拾了个干净。
“怕是要让殿下失望了,微臣最近在整理一本手札,是一名仵作留下的,微臣十分感兴趣,以后应该会经常来往刑部。”
“仵作?”
赵韩青微微皱眉,前世也未曾发现他有这方面的爱好,看来还是相处的时间不够多,以后定要加倍补回来。
司华遥挑了挑眉,道:“殿下这是……不悦?”
赵韩青忙摇头,道:“不是,我在想仵作的手札有何吸引哥哥之处。”
“仵作虽地位低下,却在刑事案件中具有不可或缺的地位。”说到这个,司华遥不可避免地带了几分官方的味道。
赵韩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这个我不是很懂,哥哥能否仔细说说?”
他确实不懂,但赵小婉应该知道些,待改日召她进宫问问。
“仵作所做的主要工作是验尸,包括确定死者的死因、具体死亡时间,判定死者是正常死亡,还是被谋杀,以及凶器是何物等等。”
司华遥滔滔不绝地说着,赵韩青认认真真地听着,只要是司华遥感兴趣的,他都想了解,这样他们才能有共同话题,才能更好地拉进两人的关系。
两人正说话间,小亮子走了进来,躬身说道:“殿下,太医到了,正在外面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