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方位的感知错乱了。
谢眠转身,快步走到通道另外一个方位。
那里仍然是一面光滑无比的铁墙。谢眠微微蹙眉观察片刻,伸出手在虚空之处摸索了一下,却似乎摸到了一个类似把手的东西,往下一拉€€€€
咯吱咯吱……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齿轮老化的声音,光滑的墙面上突兀出现了一个漆黑的门洞。
果然是障眼法。
只不过,能够影响到他感知的,都不是寻常手段。就不知道是乐园怪物的手笔,还是……
谢眠望向通道里边,黑黝黝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与刚才明亮到连影子都无法依存的白色通道形成鲜明对比。
一阵比之前刚加浓烈的烧灼气味从通道深入扑面而来。
是干枯的树叶燃烧腐烂的气息。
花园里阴气被火冲散了开来,狂风吹起谢眠颊边蜷曲的发,他感受了一下。
以他现在的身体情况€€€€倒是勉强可以通过。只是,可能撑不了多久。
要去么?
为了一顿吃了上顿可能没下顿的食材,可能搭上自己的假日时光,似乎并不很值。
这么想时,谢眠脑海里滑过褚言那截修长苍白的脖颈,还有对方凸出的、性感优美的喉结。
真的……很漂亮。
还有那点苦涩烟草味道,即使除去表象,从冰冷的机器人身体里流淌而来,依旧令人感觉炙热沉醉。
这个世界恐怕很难再找到这么合他胃口的食物了。
……当然,他并非单纯味觉动物。
褚言生死与剧情牵扯许多。而所谓的剧情,当然是要一点点打破。不然他回到这世界,又有什么意义。
谢眠迈步走进黑暗之中。
只是第一脚就似乎踩到了什么柔软黏腻的东西。
谢眠表情不动,瞳孔之中有殷红血色慢慢洇了出来。
作为常年生活在永夜的乐园之中的怪物,夜视是最基本的能力。
只是入目的景象却让他皱起眉。
平时的通道已经完全变了模样。头上、墙壁、脚底,看上去都是堆叠的扭曲的肉块,还在慢慢蠕动。
似乎处在了什么大型动物的体内。
迈步之间,带起黏滑的液体。
背后的亮光慢慢消失了。
他已走到通道深处,成百上千的肉触手忽然从肉壁上延伸出来,似乎很想要触碰他。但那些手并不长,不被吓得惊慌失措,注意去躲还是能够躲的。
谢眠面无表情往前走。
他在乐园里见过无数怪诞恐怖的场景,眼前并不算什么。
他只感觉前方似乎有东西在呼唤他。
那呼唤相当诡异,却极有诱惑力。但凡他的意志力稍弱,恐怕都会被迷惑心神,不顾一切将那东西取得。
他甚至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谢眠想起费雷因代拉菲格尔转告的话€€€€
“不要再去接触后花园的那件邪器。”。
还有更早之前,费雷因透露出的“后花园中藏着的乐园之主的遗物”。
他不信乐园之主会陨落。自然也不存在什么“遗物”。
只是既然和乐园之主有关的东西流落到了他的世界,当然是得由他这个曾经最亲近的大祭司掌管。
这天经地义,不是吗?
前方慢慢出现了一点亮光。却并不是太阳的光。
而是更加幽深的、漆黑的光芒。
漆黑、光芒,这两个似乎是一对反义词。
但一同形容此刻场景并没有错。
谢眠已经走出了通道。
他身处一个漆黑昏暗的教堂之中,
教堂的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人形倒立雕像。雕像手中握着一个同样倒立的十字架。十字架在发光。
不。
准确来说,发光的只有十字架的中心。
那里似乎镶嵌着什么东西。但因为发出来的光是漆黑的,以至于难以看清具体的形态。
在乐园时候,谢眠作为大祭司,曾经研究过许多远古神明所注重的收集仪式、程序和物品等等。
神像是其中之一。
而根据雕像的规制和细节,眼前的就是一座神像无疑。
雕像的五官深邃,偏于欧式,十分陌生。
€€€€这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神明。
只是倒立的模样让€€神色显得有些狰狞。
如此亵渎而诡异的场景几乎让人心生不安。
教堂环境整体十分昏暗,只有彩色玻璃窗外照射进些微的光。
是火光。
教堂外在起火。
火焰升腾着,不知何时就会吞噬掉这方空间。
热浪和教堂里凝聚的阴气交织着,仿佛开展了一场经久的大战。
谢眠的视线艰难才从十字架上那一点漆黑浓郁的黑色中转移开。
他感觉到脑袋有种隐隐的疼。疼痛在不断扩大。有凌乱的、不属于周围的低语传入进他耳中,听不真切,却能够教人思维混乱。
他艰难撩起眼目光逡巡。终于看到教堂靠近中心神像的柱子旁阴影里,坐着一个轮椅上的人。
还好,还赶得及。
“……先生。”
他喊了声,快步走过去,却僵住了。
坐在轮椅上的人的确是褚言。
只是此刻,男人的心脏已经被银色的十字架所洞穿。
十字架还露着一半在外面,银链垂落,带着对方心脏里破碎的零件和滴答的血。
第113章 亵渎
谢眠瞳孔收缩。
褚言……死了?
谢眠注视着褚言胸口血淋淋的伤口,漆黑瞳仁里倒映出血色。
成为怪物百年,从一无所有到成为虚妄之城的城主,他习惯居高临下,热衷设计剧本、操控人心;回到这个世界后,即使受到剧情限制,大部分事情也依然在顺应他的设计进行。
这是第一次,出现超出他掌控的事情。
褚言胸膛已经停止了起伏。
轮椅上的男人低垂着头,眼睛阖着,那本就苍白彷如希腊雕塑一样缺乏人味的脸庞这回彻底失去了生气。
浓郁血腥味和火焰的气息席卷着这个空间。
味道太杂。谢眠想。他发现自己有些闻不到褚言身上那苦涩却令人沉醉的烟草气息了。
他感觉到耳边的杂音在加剧。
一种怪诞难明、难以名状的低语从前方倒立的神像传来,世界好像同时也变得倒立扭曲。
他太阳穴微微跳动,沉默片刻,伸手握在了褚言心脏的十字架上。
青色的筋络浮现在他苍白的手背。
他用力,十字架被他一寸一寸拔了出来。
完全脱离的那一瞬,鲜血从褚言破开的胸膛飞溅而出。
有几滴落在谢眠的脸上,顺着他的脸颊淌下。
他面无表情地抬手,拇指和食指并拢,抹去脸颊上的血,放在唇边尝了尝。
血还很新鲜。在属于怪物的观感中,已经算是非常他甜美的滋味。
可是谢眠却没有在这血液中再找到半点属于“褚言”的味道了。
那点甜美也只剩腻味。
黑色的荆棘从他的袖口蜿蜒出掌心。地上的影子摇曳扭曲。
属于怪物的那一部分在灵魂之中喧嚣。
或许是他回到这个世界之后太过沉浸安逸了。
于是才会有人,一而再、再而三挑战他的底线。
谢眠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