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捏着这张照片,几乎要把照片捏碎扔入大海,但最终还是一点一点仔细塞回吊坠里。
他坐电梯来到楼顶,有人已经在那里等他。
赛缪尔:“你来了,眠眠。”
谢眠走到他的面前:“你送的礼物,真是次次都给我惊喜。”
那本夹杂在众多书籍之中的熟悉的书,他不会错认。
神曾给过他一本同样的书籍,告知他世界的来处。
而塞缪尔,又究竟知道些什么。
夜已经深了,甲板周围除了他们已经没有人。
“如果能够让你满意,那就最好不过了。”塞缪尔笑意盈盈道:“希望我接下来的乐曲,也同样能够使你满意。”
他敲响了琴键。
音符诡异,旋律癫狂。地面之上的狂妄之人,试图以乐曲来诠释黑暗和冰冷、混沌和无序、邪恶与不朽。
满天星光的倾洒注视变得扭曲而诡异,呢喃低语伴随琴弦的鸣颤而来。
这确实是一条堪称邪典的曲子。旋律诡异,影响人的精神。因此,塞缪尔的曲谱之中还贴心准备了两个版本。分别为最初版本和改良之后旋律温和的版本,保证后者正常人能听。
现在塞缪尔弹奏的,是最初版本。
周围的空间已经提前被布下了结界,声音传不出去。旋律轰鸣回荡着,头顶是圆月和星光,白色反光的地面上是他们两人的倒影。
待到最后一个乐符归于寂静。
黑色带着尖刺的荆棘已经攀沿上了塞缪尔的身体,禁锢住他脖颈。
“你究竟是谁?”
谢眠开口。
“我是一个与你同样的人。”
塞缪尔说。
谢眠淡淡道:“我不觉得我们之间有任何相似之处。”
赛缪尔轻轻地笑了笑:“我们都困在囚牢之中,妄想挣脱。不是吗?”
他的脖颈被尖锐的荆棘缠绕,此刻,荆棘猛然收紧,扎破血肉皮肤,另一端被牵在谢眠苍白指尖。
他被迫微微仰头,看向谢眠。一点血珠沿着修长脖颈流下。
谢眠:“我劝你最好老实。说人话。”
作者有话要说:
眠眠:实不相瞒,忍你很久了。
第159章 暴雨将至
月色之下,眼前人背后藤蔓狂乱飞舞。
邪恶、失序、混乱。
塞缪尔被荆棘勾着脖颈抬头,形象十分狼狈,呈现出一种被迫献祭的姿态。血沿着他脖颈流下,他轻声喊他。
“眠眠。”
阴暗的力量在灵魂咆哮,猩红的光渗出眼眸。
他有些失控。
谢眠想。
因为刚才那首曲子。
那首曲子€€€€
光看乐谱的时候,他并没有看出任何问题,只觉得旋律应该会很对他的胃口。
然而当塞缪尔演奏的时候开始,一切发生了改变€€€€
他感觉到那旋律熟悉,可他却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曾经在哪里、在何时听过这样的乐声。
他的灵魂与琴弦共鸣,吞噬的本能隐隐律动。
荆棘勾起塞缪尔脖子上的血滴,然后缠回他的手指,他低头舔了舔。
好香。
好甜。
和那没有阳气的空壳不一样。
此刻,他想要把对方整个都吃掉。一点不剩的。似乎对方身上,有着什么他需要的、亟待吞噬的东西。
这是人类血肉的味道吗?不对。不像。但他似乎曾经在哪里尝过这样的滋味。
在哪里?
“回答我的问题。”他俯视着自己指掌之下的囚徒,“我以前见过你吗?”在乐园里,玩家任务世界,或者是其他什么地方?
塞缪尔道:“你没有见过我。但是,我知道你。”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从我诞生之初,我就知道你。”
“我不喜欢解谜。”藤蔓勒紧了塞缪尔的脖颈,谢眠眉目隐隐戾气横生,“说清楚些。”
塞缪尔深深看了他几秒,片刻才开口道:“上帝造出亚当,又取出亚当一根无用的肋骨,创造了夏娃。从此,她是他的妻。”
“而你我皆知的那一位,”他道,“€€活得太久,也太寂寞。于是,他用了差不多的办法,取出自己的肋骨,精心雕琢出了一具人偶。”
“人偶非常漂亮,完全满足€€的心意。唯一的缺点是,人偶无心。要培育出‘心’来,需要苛刻的条件。连€€都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谢眠冷笑:“你该不会想说,我就是那具人偶吧?”
他从在这个世界出生,到进入乐园死去,从此而终都是有自我意识的人,绝对不是什么肋骨或者人偶。
他也绝不允许自己成为那种依附于人存在的东西。
塞缪尔道:“如果你只信你自己所看到的。那么,不如戴上那只眼睛,亲自去看看。”
谢眠忽然捏上他的下颚,危险地靠近:“塞缪尔,你似乎一直在引诱我,戴上那只眼睛。”
他苍白掌心摊开,那只诡秘的眼珠赫然就在那里,散发出诡异的气息,他冷冷揭穿对方劣质的骗术:“这是邪神的遗骸。我不信你不知道它的副作用。它会让人失去理智、沉溺幻想、丧失自我、陷入疯狂。这是你想要看到,是吗?”
“当然不€€€€”
塞缪尔立刻道,然而在很快在那些狡猾尖锐的藤蔓中投降般举起双手,“好吧。确实有你说的可能性,这需要看人的意志。”
谢眠冷冷道:“只说可能性而不说具体概率,都是骗子和流氓。”
“不,不。我不是骗子,也不是流氓。我是与你的同类。”塞缪尔语气蛊惑,嘴角弧度带着一点病态与疯狂,“不过,如果是我,就算只有百分之一成功的可能性,我都会去尝试€€€€与其做一根无用的肋骨,用以装饰的玫瑰,供人观赏的鸟雀,被保护在金笼之中,为何不去试着彻底破坏掉所有,得到自由?即使那自由只有一瞬€€€€”
他的表情就像是一个亡命的赌徒。
单片眼镜的细链摇晃,他被荆棘束缚,却抬手温柔摩挲,笑了笑,忽然转口道:“眠眠,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很喜欢你。”
荆棘是他本体的一部分。往日只有他驱使荆棘捅破别人的血肉和身躯,还从未被如此轻薄。
啪的一声,荆棘拍开了赛缪尔的手。
“如果你不是以黎明教徒的身份与我对话,你的话会显得更加真诚些。”谢眠道。
塞缪尔胸前那个闪着银光的十字架,充斥着碍眼的光明力量。
若非对方帮了他许多次€€€€被步峥污染的魔术纸牌,是对方洗干净送还。柳夜被控制说出黎明之神的名字时候,对方用身体护住了他。他被漆夜抓住弱点以至近乎失控的时候,对方带他离开控制。
若非如此。他不会容忍一个立场不明、极有可能敌对的异教徒,在他面前碍眼。
纵然如此,也要随时做好被背叛的准备。
塞缪尔:“我是说真的。我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喜欢你。即使有一天你我为敌,那也不见得那时候的我就不喜欢你了。”
也就是在他说话的时候,忽然有惊雷划破天际。
“啊,暴风雨就要来了。”
他看了一眼天空,喃喃道。
海上天气多变,似乎就是转瞬之间,气压变低,乌云汇聚,遮蔽了月光与繁星。
空气变得潮湿了起来,那种感觉令谢眠不喜。他得到了一些问题的答案,但更多却还需验证。
他忽略了塞缪尔仿佛深情的告白,“最后一个问题。”他道,“那本书是怎么回事?你知道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他语气笃定。
塞缪尔:“我们所站立的世界,其实我更加喜欢把它称之为伊甸园,或者‘囚牢’,‘净土‘。”
他的声音停住,忽然猛烈咳嗽起来。嘴角流出了血,却低头笑了起来。
“今天我说的太多了。有人不希望我继续说。”
水汽凝成雨滴。
啪嗒。啪嗒。
水滴溅落,有些落在身上,微冷。
谢眠收回了荆棘,克制住了身体中蠢蠢欲动想要吞吃掉塞缪尔整个人的冲动。
他看着塞缪尔苍白脸色,眉心微蹙,最终只是道。
“要下雨了,该回去了。不能说的话,就以后再说吧。”
说完,他转身。
无用的肋骨。神明的玩偶。
为缓解神明寂寞而生。
书。伊甸园。囚牢。净土。
他试图解析塞缪尔所说一切,却听到一句呢喃飘散在风中,几乎难以听清。
“你总是在追逐€€,为何不看看我?”
他回过头。
塞缪尔站在雨中,却没有用力量挡雨,浑身都湿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