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此刻他的姿态却闲适而放松。双手交叠,表情懒倦。
他听到了细微的声音,是什么东西在灵魂呐喊,拼尽全力向他传来。
“……蚀骨……大人……”
他的目光转向从后台匆匆走来的女人,她身上华丽装饰还没有换,脸上金粉闪烁,面色惶然苍白。
寻常人看见了,大概也只会觉得她是接受不了两场舞蹈的鲜明对比导致表情管理失败。
只有观察仔细,才会这种惶然有些异常。
谢眠淡淡打量了她一眼。
“秦小姐。”
在秦风谣走过他面前的时候,他开了口。
秦风谣压根没有心思理会他的话语,她被即将失声的恐惧深深困扰。作为乐坛歌后,她无论失去什么,都绝不能失去自己的声音€€€€她的脑子现在只有一个想法,找伊西斯,对方一定能帮助她!
这种信念来得的笃定而迫切,即使伊西斯只是一个刚认识不到三天的人,但她就是如此确信。
“你是在寻找帮助吗,秦小姐。”
谢眠重复了一遍。
“我之前就跟你说过,凡事皆有代价。有时候你所以为的代价,只是彻底偿还之前的利息。而你现在,是到了偿还本金的时候了吗?”
他的声音冷淡而轻,却如同惊雷掣电一样撞入她的脑海中,秦风谣的脚步倏然停下。
她的眼眶因为恐惧而睁大,左右看了两眼,发觉观众们似乎都专注于台上的演出,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的情况。
秦风谣压低声音道:“你知道些什么?”
谢眠:“这里似乎并不是一个谈话的好地方。”
“你想要去哪里谈?”秦风谣急迫道。
谢眠:“回你的座位坐好。舞会结束之后,我会找你。”
秦风谣迟疑地看着他,又看了一眼在远处的伊西斯。
这里确实不是一个谈话的好地方。
就算此时她急急忙忙去找到伊西斯,对方也不可能贸然离开节目,解决她身上听起来不可思议的麻烦。
秦风谣:“我怎么能确定你能帮我?我现在要去找能够帮我的人。我没有那么多时间。”
“一个中肯的建议,秦小姐。”谢眠道,“人的每一个选择,都会导致不同的后果。贸然选择所要付出的代价,你应该已经体会过了。即使这样,还要继续冲动去做吗?”
秦风谣愣住了。。
她看着眼前双手交叠端坐的黑袍巫师,对方自始至终没有抬头看她,她的角度也看不清对方表情,只能见到兜帽下线条优美苍白的下颚。
“你已经承受不住再犯错误的代价了。”对方提醒她。
那声音仿佛具有一种特别的魔力,这和伊西斯带给人的强烈信赖感不一样,却同样动摇人心。
她已经承受不住再犯错误的代价了。
现在去找伊西斯,或者向心里那恶魔屈服,都有可能是错的。或许她应该听从谢眠的建议,站在原地好好思索。
“好,我等你。”
她内心剧烈交战片刻,终究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去,十指绞紧。
旁边的江岚是唯一听到他们对话的人。
他眨着眼睛目送对方离开,道:“好奇怪的人。”
谢眠:“人被欲望裹挟,大多都会变成自己不认识的奇怪模样。”
江岚不解地眨眼,“你以前周围有很多奇怪的人吗?”
“或许吧。不过,在很多人眼中,我才是那个奇怪的人。”谢眠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好了,该去做准备了,马上就是我们的表演。”
他站起身,眼睫微抬,恰好与远处金发祭司的目光对上。
对方目光温柔而慈悲,似乎对众生满怀怜悯。伊西斯的手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向他点了点头。
谢眠和他对视一眼,回以颔首。
……
“不知不觉间,舞会已经来到了尾声。”主持人站在舞池中央,笑容可掬,“最后的舞蹈,将由来自遥远时代的神秘巫师们为我们带来,他们的节目名称是……”
主持人看到了节目单上的名字,声音忽然停顿了一下,“他们的节目名称是,《巫语》。”
【什么??无语?】
【看字幕,是巫师的巫,语言的语。】
【真的不是故意用的谐音吗?不想跳就别跳,也不用对观众这样阴阳怪气。】
【毕竟是娱乐圈花瓶两人组,他们肯定就预料到今天的表演会让观众无语,不如自己提前发难,先骂为敬。】
【先骂为敬是什么鬼哈哈哈哈哈】
灯光落下,但首先打在的并不是舞者身上,而是这支舞曲的伴奏师身上。
那里距离舞池有些距离,本来被黑暗笼罩,此刻被灯光一打,众人才发现,那里竟然摆着一架巨大的管风琴。
坐在管风琴前面的琴师也身着巫师长袍。他有着俊美年轻的脸、卷黑的头发和戴在左眼的单片眼镜。
赛缪尔脸上带笑,对镜头挥了挥手。
而台下伊西斯一直保持微笑的脸却突然平淡下来。
赛缪尔有双手搭在琴键上,脚踏键盘。
下一秒,音乐声起。
管风琴天然就具有强大的感染力。在顶层甲板空旷的空间里面已经如此,现在被搬入进封闭的地下餐厅,那震撼的乐声几乎在瞬间就直入人心。
是沉重的低音。
咚、咚、咚。
历史沉重的书页被翻出一页,乐声低沉,充斥逃亡与厮杀,混乱与恐惧。
那是中世纪末一场声势浩大的猎巫行动。
愚昧无知的民众在教廷的发动下对邪恶的异端围追堵截,无数的巫师、还有被误认为巫师的平民被抓住、刑虐、绑上火刑柱活活烧死。
而此刻,巫师带着他的学徒在烈火和鲜血浸染的大地之上行走。
头顶的水晶洒下五彩的光斑,神圣得让人感觉晕眩。
巫师一身黑袍,脸被狰狞的青铜面具所掩藏,那面具青面獠牙,简直让人望之生怖。
跟随着他的小巫师脸上也戴着面具,那面具的形态稍微可爱些€€€€但也只是稍微,看上去依旧吊诡而不详。
小巫师忽然扯了扯大巫师的衣袖。
大巫师停下。
小巫师指了指旁边路上的白骨。然后像小兔子一样跳了过去,舞步虽然稍显僵硬,胜在活泼灵动。
他俯下身,似乎想要将那白骨埋葬。他的手挥舞,做了几个掩埋动作,但是却好像遇到了什么阻碍。他没有成功,回头去看大巫师。
大巫师缓缓伸出一只布满诡谲黑色纹路的手,施法。肢体的动作仿佛含着一种奇妙的韵律。
并不困难的动作,普通人也可以完成。但是他的姿态很美妙€€€€
应该如何形容?
就算他带着狰狞的面具,身体没有任何的裸i露,但是只看着那双手,也有着如魔似幻的吸引力。难以想象这只是一个舞蹈动作的编排€€€€而非一个真正的巫师在施展巫术。
巫术成功了,白骨被成功掩埋。
小巫师高兴的站起来,像只百灵鸟一样在旁边快活的转了几圈,拔出了一块大石头,插在坟土里,权当墓碑。
他们又开始飘荡。
音乐的声音从低沉骤然变得狂乱,似乎有无数人在嘈杂低语。
他们走进了一座村庄。
音符夹杂尖稀碎的呐喊,是被绑上火刑架上烧灼的人痛苦的呻吟。
小巫师感到了害怕,他的舞步逡巡徘徊,时而躲到了大巫师身后,时而又忍不住探头去瞧。
而大巫师的步伐不紧不慢,仔细看,他的舞步和之前柳夜有几分相像,但是远没有那么复杂€€€€这具身体的状况并不允许他做出太复杂的动作,何况他向来只为神明献舞,此刻给凡人窥见的,不过只是一星半点的辉光。
柳夜坐在台下,兔子耳朵微微摇摆。
以他的眼力,当然能够看得出来€€€€蚀骨大人在放水……不对,是放海。
这支舞的大部分内容,都是江岚在表演。
可是,他想,大祭司惑动人心的力量早已经刻入灵魂,即使只是一点零落的辉光,也如此耀眼。
明明简单的动作被他做来,依然引人视线;分明已经被简化的舞步,韵律依旧鬼魅动人心魄。
他站在烧灼的烈火和围观的群众中央。面具掩去了他过于艳冶瞩目的容颜,狰狞而可怖,可是只要他站在那里,他就是世人目光焦点。
乐声越来越激烈,混乱,激昂到几乎怪诞。嘈杂声、人声、烧灼声。很难想象,这只是一件乐器所能发出的声响。
一场暴徒的狂欢。
无知者冷眼看着无辜者遭受苦难,有罪者正强行将无罪者烙上罪名。
小巫师冲了出去,愤怒让他的肢体横冲出强大的力度,竟然摆脱了僵硬。他在舞池中央旋转的斑斓光晕中舞蹈、跳跃,意图拯救在烈焰焚烧中不成形的陌生同伴,而后他被击倒、驱逐、受伤,愤怒而无知的人潮将他围聚。
大巫师仍然站在阴影里凝视,直到此刻,他终于又伸出手。
酝酿的巫术凝聚在他的掌心,修长优美的指尖缓缓合拢,仿佛把观众们的心脏也一起攥紧。
就在这一刻。
激昂的乐声到了最高处,戛然而止。然后猛然下沉€€€€沉到欲望之底、深渊之下、比漆黑更漆黑的深处,那令人不适的低音仿佛是来自远古的低语,震颤人的耳膜。
那是巫师念动咒语的声音。
第171章 入局
巫师念动咒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