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美人 第251章

  他亲手修建了“黎明号”,却也亲手把自己的同伴推向了地狱。

  云之明闭上眼,眼角留下一行泪。

  他已经明白了一切。

  “黎明号”修建的时候,伊西斯曾经让他将一种特殊的颜料混合进船身特定的位置之中。

  他看过设计图,颜料绘就的是一个贯穿船身的法阵。伊西斯说,这是“降临仪式”所要用到的法阵,只要通过人油作为媒介,收集到游轮上游客的信仰力量,法阵就会被启动,与星空深入的通道将会被构建,真主将以此获得锚点,真正降临这个世界。

  而他竟然也就信了。

  直到他在游轮的异变中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却已经无法逃离游轮。法阵被人发动,神明却并没有降临。

  这不是一个召唤神明的阵法,而是一个巨大的指向性传送阵。

  游轮上所有的准备,都是为了开启传送阵,将真正的祭品转移到这里。

  他是祭品。

  他的同伴也都是祭品。

  他早就该猜到的。云之明痛苦地想,在那位黎明主教提前离开这艘船不参加仪式的时候,他就应该有所警惕。

  唯一庆幸的是,他的儿子云柏并没有被传送到这里。也许是因为云柏出生在这个世界,并不符合“祭品”的标准。

  可是白昙……

  这是他最宝贝的大儿子,曾经陪他走过末世,在方舟的名额极度紧缺的情况下,就算是他,也是排除万难才将各方面都稍显平庸的儿子带了上船€€€€也许就是因为这一点,在选择“先驱者”的时候,他的儿子表现得无比积极。他的儿子,大概也想要为方舟上的同伴做些什么。

  为了能够顺利着陆“新世界”。

  “听着,小昙,”耳边同伴的尖叫声刺耳,云之明痛苦地皱紧了眉头,观察高坐上的怪物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于是紧接着快速道:“忘了你的任务,也忘了你要做的事情。”

  “我们所信仰的一切都是谎言,我们要做的一切都只是在将我们推向更深的深渊。”

  云之明的声音颤抖起来,“如果说,如果说,现在有谁还能够拯救我们的话……”

  云之明想到了那个教会上层想方设法想要抹杀的人。

  不惜从对方出生之前,就要求他们安排人去破坏他的家庭,控制他的成长,摧毁他的事业,逼得对方精神崩溃,还要逼对方自i杀。

  他曾经有过疑惑,为何要用如此迂回的方法。以教会的实力,让一个人悄无声息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在神谕之中,白昙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先驱者”的任务,就是悄无声息将原本的世界主角偷梁换柱,进而把这个世界占为己有。

  经过数年的经营,他们似乎已经快要接近成功。

  他们也要死了。

  可是。可是。如果一开始他们就是错的话,那么错的会不会才是对的?那被教会上层忌惮的存在,只能用迂回方法逼迫自i杀的人,会不会才是他们脱离骗局,唯一的生机?

  仿佛抓住了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云之明急促地道:“小昙,待会儿牢笼打开之后,你就拼命往大门外面跑,不要回头。”他在衣袖里面藏了一块玻璃碎片,能够帮助白昙把手脚的绳索割开,他一边艰难挪动着切割,一边压低声音快速道,“跑出去之后,就去找他。去找谢眠。他不是‘错误’,他是一切的关键。”

  一直处于浑浑噩噩状态的白昙这回终于有了反应。

  “如果他不是错误,”白昙空洞的眼珠转向他,缓缓道,“那我才是错误吗?”

  云之明怔住了。

  “滚开。”白昙道,“骗子。”

  ……

  拉菲格尔阴鸷的视线锁定谢眠。

  刚才一瞬间,他居然又让那双冰冷的眼眸摄去了心神。

  难以克制的,他似乎从对方眼眸的倒影里面看到了自己当年被拔光羽毛,踩在脚下时候狼狈不堪的模样。

  长靴上骨链摇晃,肆无忌惮地碾压着他的脸庞,压碎他的鼻梁。疯狂的藤蔓从对方身后飞舞,饥饿残忍的目光将他宛如猎物打量。

  他从未如此临近死亡,恐惧之中,他跪趴在地上狼狈求饶,却只能看着对方尖锐的指甲越来越近€€€€

  不€€€€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现在,猎人与猎物的位置已经倒转,他得到了接近神明的力量,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卑微匍匐在神明面前祈求宠爱的可怜怪物。

  骨翼打开,尖锐的黑色指甲长了出来,血红长发在震荡的力量中飞舞,拉菲格尔如同一道迅疾的闪电从高座之上向谢眠疾射而来,想要按他折于手中。

  谢眠扬起手,粗黑的藤蔓从他背后延展出来,瞬间在身前交错成为密密麻麻的网,阻挡拉菲格尔的进攻,同时有藤蔓绕到了拉菲格尔的身后,如同巨蛇抬起,就要将拉菲格尔的背后捅个对穿!

  拉菲格尔冷笑一声,骨翼往后一扇,就有无数的骨刺从骨翼上面射出,与交错的藤蔓碰撞在了一起,同时尖锐的指掌以一种违反人类的姿态向后一折,抓住了身后想要偷袭的藤蔓,指掌握下,两根比钢铁还坚硬的藤蔓就被他硬生生抓住折断!

  植物碎块和血液飞溅,拉菲格尔抓住了其中一块,塞进嘴中,缓缓嚼动,吞咽下腹,然后裂开一个狰狞微笑。

  藤蔓挡下了骨刺的侵袭,然而,上面极速蔓延的黑色显示了毒素蔓延€€€€那些骨刺上面有着之前游轮蜘蛛身上同样的毒。

  谢眠几乎没有半分犹豫,就操纵着没有被感染的藤蔓将被感染的藤蔓全部切断,一时之间,断裂的藤蔓如同飞草一样从空中掉落,落入地上的血池之后引起了更加剧烈的沸腾。

  拉菲格尔身上气息再度上涨,脸上的青筋组成的蜘蛛形态也越发狰狞。他伸出猩红的舌尖舔了舔唇,道:“知道吗?蚀骨,你血肉的味道,比苏格拉姆和费雷因都好多了。”

  谢眠侧头咳了咳。

  刚才拉菲格尔射出的骨刺极为密集,延伸出来的藤蔓有三分之二都被谢眠自己亲手砍断。

  汗湿的乌发贴在脸颊,鲜血从他的嘴角流淌下来,夹杂着破碎的内脏,染红了一半苍白的唇。

  拉菲格尔着迷地看着他的模样,即使在乐园之中曾经作为怪物之王数万年,他也得不承认,他从没有见过比谢眠更加美丽的怪物。

  想看他哭。

  想看他匍匐在脚下,如对待神明一样向自己讨好侍奉。小心翼翼,曲意逢迎。想把他劈开撕裂,听他叫喊自己的名字。

  拉菲格尔的身影一闪,下一瞬就撕裂空间出现在了谢眠的面前€€€€刚才他不过只是佯攻。

  “你的攻击就只有这样吗?我连一半的力量都还没有使出。真叫人失望。”

  他嗤笑着,抬手想去触碰谢眠的脸,尝他唇边鲜血的味道,被谢眠侧过脸避开,与此同时,一根藤蔓如同长鞭挥动,狠狠甩向他的脸€€€€

  拉菲格尔为他的不识好歹动怒,他用手抓住那根危险的藤蔓,不顾藤蔓上面的尖刺狠狠捏爆,没有眼白的漆黑眼眶里面猩红血丝延展。

  “你难道还不懂吗,你的攻击对我没用€€€€你我已经不是同一个层级的生命!现在你在我的眼里,不过只是一只蝼蚁而已,识趣的话,现在就臣服在我脚下,用你勾引那一位的手段讨好我,让我满意了,说不定我还会让你痛快点死。”

  谢眠已经顺着藤蔓反震的力量轻飘飘落到了不远处的地上。

  他的脸色俨然已苍白如纸,只有那张形状优美的薄唇被更多涌出的鲜血染的艳红,吐出的话语尖锐而凉薄。

  “真叫人失望。”他慢条斯理地重复了拉菲格尔的话,“就算得到了部分神明的力量,你居然还是不敢直呼旧主的名字。拉菲格尔,你是在害怕吗?你害怕呼唤€€的名字,会被€€感应到?”

  拉菲格尔的面容扭曲了一瞬,又忽然哈哈大笑,“蚀骨,事到如今,难道你还期待你的神明会来救你吗?”

  他张开双手,“你现在身处的这座囚牢,就是当初你的那位神明亲手设下。现在,囚牢马上就要被彻底打破了,他也没有现身。你觉得€€真的还会再现身吗?”

  谢眠看着自己的指尖,身处看上去已经危险至极的境地,他居然漫不经心地用指腹擦去刚才不经意时沾上的尘埃,淡淡道:“谁知道呢。”

  拉菲格尔目光阴郁了下来。

  一根骨刺长矛在他的掌心慢慢浮现出来。

  矛尖锋利无比,似乎能够刺破一切。

  谢眠撩起眼睫。

  下一瞬。

  几乎难以看清楚双方交战的动作,长矛在拉菲格尔手中化成残影,谢眠驱动藤蔓阻挡,被折断之后又马上有新的补充上来。

  两人在空中一进一退,身后刮起的风吹动谢眠蜷曲漆黑的头发,他应付着拉菲格尔的攻击,却还分心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巨门。

  巨门正严丝合缝地关闭着。

  藤蔓被长矛戳断许多,再生的速度已经逐渐跟不上破碎的速度,拉菲格尔脸上的表情越发狰狞与兴奋。

  终于。

  藤蔓的防御终于出现了一个无法避免的破绽,拉菲格尔手臂肌肉隆起,将长矛从那个缝隙之中掷了过去。

  一声刺破血肉的沉闷的响。

  长矛穿胸而过,巨大的力量甚至将人惯到了远处的岩壁之上。

  鲜血在岩壁上恣意蜿蜒流淌,藤蔓垂落,蜷曲的黑发遮住了表情。

  拉菲格尔脸上的笑容扩到了最大,他激动地喘着粗气,瞬移了过去,用手手抓住了长矛的握柄,想去欣赏谢眠绝望的表情。

  “我说了,现在你在我面前,不过只是一只蝼蚁……”

  拉菲格尔的话语忽然顿了顿。

  眼前的人身体已经完全被长矛贯穿,垂着头,被散下的黑发遮住表情,只看到一个苍白下颚。

  狼狈至此。

  这人唇角却弯着一个弧度。

  蚀骨在笑。

  而且,和刚才对战时候漫不经心的冷淡微笑不同。此刻,那弯起的弧度巨大,透露疯狂。

  “你笑什么?”拉菲格尔问。

  谢眠感觉到身体的温度正在快速流失。

  烧热病弱的感觉从身体褪去,沉重的枷锁也随着胸口空洞流出的滚烫鲜血一同坠落。

  “我在笑,”他道,“神明的力量好像也不过如此。”

  他抬起头,从凌乱蜷曲的黑发里露出一双邪恶残忍眼睛,像是血红摇曳的彼岸花,刺目惊心。

  就算闭上眼睛,也挥之不去。

  拉菲格尔忽然涌上一点危险预感。

  “你刺错地方了。人类的心脏,应该再往左移一寸。”谢眠道,“像这样。”

  他脚边垂落的藤蔓忽然之间活动起来,却不是对着拉菲格尔,而是对着自己的心脏,狠狠刺了下去!

  飞溅的鲜血喷洒到了拉菲尔格的脸上。

  好像被火焰烧灼,混杂了浓烈到糜烂的玫瑰花香。

  拉菲格尔擦干净眼前的血,就看到蚀骨微笑的表情,凝固在了已经死去的躯体上,那张脸苍白如雪,却美艳不可方物。

  他怎会如此轻易送死?

  €€€€不对!

  被长矛贯穿的胸口,血还在不断流淌,并没有因为停止跳动的心脏有任何停止的迹象,反而,肉眼可见的在越流越多,已经完全超出一具身体所应该有的出血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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