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到洞穴之外,看到血色龟裂的土地,到处散乱堆积的白骨,裂缝中升腾的火焰伴着狂风掠过他脸颊。
这里是罪渊。
乐园的最底层,所有污秽汇聚之所。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只觉得胃饿得有些抽搐泛疼。相比之下,身上战斗所受的伤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怪物的晶核虽然能够提供生存与战斗的能量,但没有阳气的补给,果然还是会感觉到饿啊。
说起来,自己当初到底是为什么离开乐园之主身边来到这里的呢?
为了能够吞噬其他怪物的力量?
为了能够更迅速的成长?
为了不再依赖对方的庇护?
似乎都有一些。又似乎都不正确。
他望向天空正中心的漂浮的塔。
那里是唯一离开罪渊的通道,通往乐园更高的地方。
不管怎样。他很快就会重新回到对方面前。
毕竟,夜息花真的很香。
……
曾经的怪物之王被他踩在脚下。
他折断对方的羽翼,一点点拔去对方的羽毛。这不仅仅是玩弄折磨猎物的手段,更是对神明态度的试探。
结果令他满意。神明并没有出手相帮的意思。于是他的动作大胆了起来,倾覆了整座城池的藤蔓从地下轰然钻出,刺破猎物了的胸膛,吞噬分解它的血肉与力量。
直至他看到漆黑的一点光芒,动作才停止下来。
那是神血。
他几乎一瞬间就确认了这点。
眼前这位已经落败的怪物之王,是神明的造物。
他凝视着那滴神血,总觉得那漆黑的、深邃的血液里,有什么东西在引诱着他。
引诱着他犯下无可饶恕之罪。
【不该继续了。】
他想。
哈……就算是罪……又如何……
奇怪的,他忽然听到了另外一个自己的声音。
那声音很遥远,遥远得仿佛错觉。
再想细听,已经完全消失了。
【应该是错觉。】
他想。
神在看着他。
他垂下眼,把藤蔓悉数收回体内,把拉菲格尔踢下了罪渊。
……
沐浴,梳洗,换上属于祭司的华丽袍服,他重新回到了神的面前。
神殿寂静无声,神明坐高座,彷如一座冰冷的塑像。只有他知道对方的指尖是如何柔软,拥有着怎样惑人的馨香。
如以前一样,€€再度向他伸出了手。
他咬住对方指尖,低头用唇舌一点点把对方指掌描绘,甚至逾矩往上攀沿,猫儿似地舔舐对方的喉结。
那是人类致命的要害所在,但对神明而言显然不是。
所以€€只是僵了一下,最终还是抬手轻轻覆住他后脑,任由他动作。
“小玫瑰。”
他听到神明低叹的声音。
……啊,是的。
他的本体,是一株玫瑰。
也许是因为人类的身体惨死在长满鲜花的花园里,他对被荆棘捆缚着鲜血流尽的感觉,印象是如此深刻,于是在成为怪物化型的时候,下意识也选择了这样的形体。
带着尖刺的藤蔓在身体表层蛇一样的滑动。
他该永恒地记住这感觉,和自己因之而生的仇恨一起。
他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只要关乎足够的利益,就算曾经无比信任的朋友,历经生死的同伴,也会将他背叛和舍弃。
不可饶恕。
只有神明……
唯有神明,€€始终在这里,在他的面前,在在生灵由生至死的尽头,永恒地矗立着。
【神存在。而将永远地陪伴着他。】
……
狂欢的庆典。
柔软的肢体极尽弯折,伴随着铃铛的脆响与鬼魅的舞步,他将曼妙的祭神之舞献于神明面前。
他喘着气,被神明搂住腰肢,第一次看见乐园寂静的夜空亮起繁星。
神对他说,自己是他唯一的祭司。
【唯一的。】
多么诱人的词语。
他雀跃地倚靠在对方怀里,眼睛里盛满星辉,道。
“您也是我唯一的。”
神明注视着他。
“美丽的星空……我很喜欢。”他双臂环上对方肩头,呼出的气体吐在对方的耳边。
“您能给我更多的奖赏吗?”
神明一瞬间手臂手紧。
他吃吃地笑起来,感觉自己的脸颊烧红又滚烫,那支舞耗尽了他体力,又让他产生一种奇异的眩晕,声音低低邀请道。
“什么都可以。只要您愿意。”
只是神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做。
繁星只持续了一夜。
不过后来,神明给了他一架望远镜。
乐园的天空依然是永寂的黑,但只要他想,就能够从望远镜里面看到星空。
繁多的星辰在其中闪烁。
啊……
他认得它们。
这是家乡地球的星空。
真是奇怪。
明明人类的记忆他已经很少忆起,却仍记得这片星空的模样。
如此明亮、美丽而又璀璨。
……
【穿越过时间与空间之门,你的来处,即是归途。】
他的手抚摸过门扉上文字凹凸的纹路,迈步走进其中。
大门在他身后关闭。
通道之中,时空流动的色彩绚烂斑斓。
他走向时空之门给自己定位的原点。
百年的契约已经结束,他需要一个漫长的、舒适的假期。
最好能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夜空,然后数一数,那一刻到底有多少星辰在朝他眨眼。
只是通道的尽头并不是他的世界。
“吾神?您怎么会在这里?”
……
……
黑棺里,人类的身体美丽如人偶,双手交叠,蜷曲的黑发铺散在玫瑰花瓣上。
他的身体,为何会在这里?
……
……
月亮是红色的吗?
为何在这黑暗的深处,他能够望见月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