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她被顾夫人直接当场抓住，一个小姑娘在自己家里像是小老鼠一样，从冰箱里搜腾了两大袋，双手都拿不下了嘴巴里还叼着一小袋坚果零食。
顾夫人：“念念？”
顾念张口：“妈妈。”坚果袋子啪叽掉在了地上。
顾夫人：“……你干什么呢？”
顾念诚实：“我在吃东西。”
顾夫人神色复杂：“是我最近饿着你了吗？怎么感觉最近家里的食物消耗的很快。”
顾念以前从来不对顾夫人撒谎。
在她很小的时候，顾夫人患了产后抑郁，再加上又失去了一个小儿子，所以精神状态不太稳定。
但她是名门小姐，不稳定也只是一个人呆呆的坐在窗边，偶尔摸一摸当初准备了双份的小衣服。
粉色的是她，蓝色是小弟的。
在顾念的印象里面，她就是她妈妈的止痛药，顾夫人并没有因为失去了一个孩子就忽略另一个孩子，相反，她把所有的爱都双倍弥补在了她身上。
妈妈是看见她还在，所以才有了继续生活的勇气。
所以顾念从小就知道，她也要对妈妈很好，因为妈妈就只有她一个孩子了。
而早夭的小弟是顾夫人永生都治愈不了的病根，也是他们顾家的心结。他们都知道他来过，存在过，却没来得及看这个世界几眼，买好的小衣服也没来得及穿，就又变成了小天使。
所以顾念现在瞒着她对顾晋南儿子好，心中总是七上八下的忐忑。
好难。做人好难。
她蹲下身没手捡那袋零食，顾夫人走过来温柔的替她捡起来，然后看她又调皮的咬在嘴巴里。
女人刮了刮顾念的小鼻尖：“淘气包，零食少吃点，你坚果过敏不知道吗？”
顾念大力点头，小猫儿一样凑过去用鼻尖蹭了蹭顾夫人，然后叼着东西含糊道：“妈妈我有事先出去一趟！等我晚上回来陪你睡觉！”
顾夫人笑着点头：“早点回家。”
因为这句早点回家，顾念去看顾翎的一路上心情都不太好。
她得到的越好，就越控制不住的想起还在医院的那个小青年。
她就算在外面疯的再晚也能回家，回不了家还可以打电话让大哥来接，但是顾翎却没有家了。
顾晋南去世快一年，就算顾晋南在的时候，他对顾翎的所作所为也称不上多好，更多的是一种病态的掌控。
那个傻崽，可能从来都没有感受过一个父慈母爱大哥护短的家庭氛围有多么幸福。
.
顾翎对顾念今天带来的坚果很感兴趣。
周妄在一旁拿过看了看成分，顾翎迫不及待道：“想吃！”
周妄抬眼：“德语？”
顾念满眼只有翎崽：“啊对对，进口的特好吃，就是我吃不了每次都只能闻闻味道，我大哥爱吃。”
周妄转向顾翎：“你还喜欢吃坚果？”
顾翎伸手：“我在家就经常嗑瓜子啊！瓜子四舍五入就是最廉价的坚果！不过我以前怎么没想到吃点别的坚果呢，这味儿也太香了。”
周妄点头：“知道了。”
顾翎：“？”
周妄：“下次我给你买。”
顾念当即叉腰叫道：“我说你差不多行了！每次带东西来这边我都像在过海关！海关都没你查得严吧！你能买我也能给他买！”
周妄很少和顾念争辩，更多的是无视。
但他越无视，顾念就越跳脚，趁他不注意就狠狠贴贴顾翎。
顾翎还挺喜欢这种人多的热闹，他半小时炫了一堆好吃的东西，还把那袋奶香味的坚果全吃完了。
事实证明周妄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
当天下午，顾翎就开始持续低烧。
发烧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但一边发烧一边全身起疹子那就是大事件了。
因为顾翎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身体反应。
起初只是觉得痒的难受，顾念还在就忍着没说，到最后实在忍不住挠了挠，这个时候周妄才发现了他的异常。
而顾翎这时候已经稍微有点过敏性窒息了。
冯章说到底不是专门治过敏的医生，等对口医生紧赶慢赶到眼科医院，顾翎已经有种迷迷蒙蒙的感受了。
这种感受很熟悉。€€€€€€€€
一次是他跳海快死的时候。
一次是他淹浴缸快死的时候。
医生询问顾翎有没有吃过什么导致过敏的东西，周妄面色难看至极，“除了吃饭，就是吃了一点小零食。”
但顾翎吃那个私房菜不是一天两天，所以过敏原绝对不是饭菜，那就只剩下一些小零嘴。
周妄阴沉的视线蓦的投射到了顾念身上。
顾念脸色煞白站在原地，脑中白光一闪呢喃道：“过敏……过敏……”
顾夫人的话重新闯入脑海，“你别吃坚果，会过敏的哦。”
顾念猛地拿起桌上空荡荡的零食袋：“是它……绝对是它！”
.迷迷糊糊的，顾翎好像又回到了原来的福利院。
那时候的福利院坐落在城郊，但附近有一个职业学校，所以有条路上都是卖二手书的小摊，也混杂了不少盗版书籍在里面。
顾翎偶尔看过一次盗版书，没看几页就被里面的错别字撞出来了。
他背着包随意走着，有一个相熟的老板叫住他：“哎小顾！”
顾翎回头，一看见老板就笑：“叔又来出摊啊？”
老板是个国字脸，胳膊也很粗，“对，最近新上架了一批货，你要不要看看？”€€€€b€€
顾翎转身：“先说好，不看盗版。”
老板：“绝对不是盗版！就是这本书有点厚有点长，作者还没有写完，目前只出了上半册。”
说着他从身后掏出一本质感很好的书籍，书皮是黑色硬质装，书名只有四个字，连作者名字都没写，就那四个字躺在黑色书皮上，还精致的做了烫金工艺。
果然不像小家子气盗版。
顾翎来了不少兴趣，他接过看了看，眼神微微凝住。
他其实清楚的知道自己现在在做梦，也因为他知道眼前都是曾经已经发生过或许又遗忘的回忆，所以他才愣在了原地。
顾翎朝老板道：“叔，这书我能带回去看吗？等看完了我再给你送过来，就几天。”
老板大方的挥了挥手：“你这孩子，想看就拿去看！当叔叔送你的！”
顾翎脚步一拐，往某个熟悉的方向走，他一边走一边手速极快的翻开了扉页，依旧烫金的《黑暗诅咒》四个字直冲眼球。
他就那么缓缓停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速度极快的看完了周妄的前半生。
周围的一切都好像变得虚妄了起来，顾翎有一瞬间分不清楚哪里才是真实的世界。
那个困扰了他许久的，是不是二次穿书的问题在下一秒就呈现出了答案。
那些快速略过的文字径直往脑海中钻，等再回过神环顾四周，顾翎就发现自己正坐在教室里。
正是课间，高一学生在三楼，高二在二楼，高三在一楼。
但很多压力大的高三生会在大课间上到三楼上面，那上面是学校专门围起来的一个天文台。顾翎愣怔的看向窗外，干净明亮的玻璃窗映照出这个世界的蓝天白云，它是这么美好，却偏偏叫了一个极其晦气的名字。
黑暗诅咒。
眼神闪烁之间，有一个穿着黑蓝色校服的少年从窗外略过，他个子高又瘦削，整个人都透着生人勿进的沉默，走路时眼睛总是垂下，似乎从来不会正眼看旁边的人。
一个极具特殊气场的，从人群中一眼就能看见的阴郁少年。
顾翎蓦地想起现在天台上在发生什么，一群高年级的嚣张二代，正在上面做了一场巨大的恶作剧，等着主角降临。
小少年行动大于脑子，他心中一跳，猛地起身踩过桌椅板凳，一路越过嬉笑打闹的同学，另辟蹊径跑过去半蹲在窗边打开了窗户。
他朝那少年的背影道：“喂！”
对方不曾回头。
顾翎深吸一口气，脑袋探出去叫了一声：“周妄！”
黑色背影瞬间停下，然后缓缓回头。
熟悉但更加年轻冰冷的面容闯入眼睛，顾翎不着痕迹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知道自己接下来会说什么撇脚的台词，如他所想那般，他听见了自己稍微稚嫩的声音。
“哥们儿，你真是酷到没朋友。”
十五六岁的年纪，小少年脸上还带着一点奶膘，皮肤又白又细，不仔细看的话还会以为他是个漂亮的假小子。
周妄认识他。
顾家那个儿子，路人关系。
正要转身，背后就传来什么噗通跳下的声音，顾翎校服敞开，从窗台上跃下的身影就像一只长了翅膀的欢快小鸟。
他大步向前，垫脚伸手勾住周妄的肩膀。
手底下的触感僵硬又执拗，顾翎带着周妄强制性的拐了个弯，悄无声息离开了一道为他而设的剧情陷阱。
“我觉得我比你更酷，怎么，要不要一起去一楼上个厕所？”
在时间里遇见某个人，于是多年都不曾遗忘，从这个弯儿开始，周妄的既定人生就已经分出了一条小岔路。
那路不再是曾经的一眼黑暗，就像是小时候躲过家长去玩的秘密基地，那条岔路有水有草有阳光，路虽然窄，但前方永远都有太阳悬挂照耀。那时他们都不知道，多年后他们会折折腾腾彼此相爱。
而顾翎，是这个世界为男主周妄埋的最深的救赎伏笔。
……
等重新找回意识，已经是第二天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