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燧眼都不眨：“一点治病的知情书，需要病人亲自签字的。”
顾翎：“…………”要不是我能看见我还真信了你的邪。
顾燧和周妄在骗他这件事上好像都无师自通，顾翎眼睛又看过那可怕的股权比例和一叠房产证明，最后面甚至还附送了半页型号的豪车，顾燧整这一出，顾家不可能不知道。
但顾家长辈和顾念并没有出现在这里进行阻止，反而集体沉默仿佛乐见其成€€€€乐见其成的看着属于本家的财产被一个“外人”瓜分了去。
顾翎就算再迟钝此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已知他爹是顾晋南，前提条件是顾晋南和本家有不小的仇怨，求他这个外来种和本家的恩怨值。
这个答案应该在上次A市宴会现场就被做出来了才对。
但此时，顾燧就像是算错了最后一道压轴大题一样，他加急重新涂改，将原本的冰冷答案变成了接近示好。
怎么着？
是他拯救世界了还是他那个便宜爹被洗刷冤屈了？？
顾翎又看了一眼合同，然后推开膝盖上的纸张道：“我不签，除非你把我的病情书念给我听。”
顾燧：“……”
他怎么会念？那上面根本就不是什么通知书，而是大把的资产转移文件，有顾念赠送的，有顾父顾母添进去的，他也着意增加了许多，比如那些动辄几百上千万的豪车，一送就是半页纸。
顾家所有人都在倾尽全力来宠爱这个从小多灾多难的孩子，但顾翎似乎并不怎么领情。
顾燧削薄的唇线微微抿起，旁边的助手见状连忙道：“这里面没什么对您有害的地方，只要您签字就行。”
顾翎当然知道没有害处全是好处，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他还是有点担心这个字签了对他有什么隐性影响。
劝不动当事人，顾燧最后转头走了，他腰背虽然依旧直挺，但背影却莫名低落。
顾翎看着离开的一行人，眼神中闪过一丝探究的情绪。
他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手机壳，上面因为玩游戏而发热发烫，让他的指尖瞬间又瑟缩了回来。
.顾翎将想要尽快回A市的想法告诉了周妄，还把顾燧来过的事情也和他说了，只是将自己亲眼看见合同模糊成了助手不小心说漏嘴。€€q€€€€
“很奇怪，按照顾家人对我的态度，我觉得我不怎么像是顾晋南的儿子，”顾翎停顿半秒，然后开玩笑一样道，“倒像是他们家的崽，毕竟越有钱的人家，其实越不怎么好接近，我什么身份什么背景，配和他们放在一起吗？不配啊。”
周妄沉默的帮他削苹果，果子被分成了一个个小兔一样的瓣儿方便食用。
顾翎眼睫落下：“周妄你说句话啊。”
周妄这才开口：“我在想那天晚上我做的美梦，就是醒来后我告诉你，梦见你和我告白那个梦。”
顾翎：“……”
他气的转过头去，觉得这哥遇见他脑子里只剩下谈恋爱了。
但周妄不是完全没听他讲话，他接着道：“顾家给你什么你都拿着就行，没什么坏处。”
周妄都这么说了，那说明顾燧的举动真的没有阴谋，顾翎忽然情绪低落开口道：“我就是想回A市，顾家给我的我也不需要，因为你已经够富养我了。”
他低声嘟哝：“而且只要我不躺平，那些房子车子有个三五年自己也能搞到。”
周妄将兔子苹果塞进他嘴巴，顾翎唔唔了两声，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转而怒瞪着他，活灵活现的大美人模样。
“会回A市，等冯章再检查一下，他说回去慢慢恢复我们就可以走了。”
顾翎这才情绪转好的哦了一声。
他凑近贴了贴男朋友：“还是觉得和你在一起最舒服。”
周妄虽然没说话，但嘴角却微微向上扯了一下，手中兔子形状的苹果也变得更加精致可爱了起来。
.
顾翎在大事上的第六感一向比较准确，他直觉周妄和顾家隐瞒了他很重要的事情，空气中也充满了不安的浮动。
果不其然，在冯章给他最后检查之前，周妄接到了来自A市的电话。
电话里面告诉他周重元快不行了，庄明看周重元最后的状态不对劲，所以想叫周妄亲自回来一趟。
周妄当场就要拒绝。
庄明却迟疑道：“他病的很糊涂，时常提起以前的事情，有一次还说到了有关顾少坠楼的旧事……但我没有听清楚，事情有关顾少，所以我才给您打的电话。”
和庄明通话结束后，周妄在烟台上抽了两支烟，想着和顾燧最近调查出来的那个家庭医生的事情。
001在他身后道：“周总，需要现在去订票吗？”
周妄沉默良久，最终不辨情绪的嗯了一声。
001：“那顾少那边……”
周妄：“我最迟会两天内回来，不用再折腾他。”
001颔首：“好的周总。”
顾翎知道周妄因为紧急事件要回A市的时候，已经是他即将出发去机场的前一个小时。
他当即就叫道：“你回去你不带我？”
周妄摸了摸他的脸：“一点急事，我尽快处理完就会回来。”
顾翎气的不轻：“你别不是把我卖到这里了！”
顾翎经常说这句话，周妄以前不怎么察觉，但此时却福至心灵。
眼前的人似乎有不太明显但稍微严重的分离焦虑。
顾翎总有一种自己会被原地抛下的错觉，以至于知道周妄要短暂离开的时候，整个人都显得不太好。
周妄差点直接让001取消行程。
但最终还是理智短暂压制了情感，他一定要知道顾翎这些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隐秘的事情，顾晋南找那么一个医生究竟是想要做什么，顾晋南偷了本家的孩子，他压根不是顾翎的父亲也不爱他，那顾翎当年坠楼，真的是周重元一个人的手笔吗？
周妄难得没有顺着顾翎的话留下，因此他出发去机场的时候也没有索到离别亲吻。
顾翎和他单方面冷战了。
001002跟着一路面色僵硬的老板离开，无比羡慕还留在原地的003004。
A市和S市有大概两小时的航行路程，等周妄的飞机落地，已经是晚上九点之后。
他哪里也没去，径直回了周家老宅。
周重元就被他扔在老宅的某个房子内吊着一口气，周妄再次见到周重元的时候，几乎不认识眼前这个人就是以前执掌风云的周家家主。
他心里升起熟悉又诡异的爽快报复感，抬脚缓缓踏进满是医疗器械的房间。
戴着白色口罩的庄明朝他点了点头，然后掩上门走了出去。
周重元僵硬无神的眼眸轻微转动，直到看见周妄的身影。他半年来没有见过除了庄明之外的任何人，此时满是褶皱的苍老面皮忽然激动抽搐。
周妄仔细听了两耳朵，才听见他死到临头了还在骂他小怪物。
空气中蓦地发出一声低低的笑音，周妄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周重元面前道：“怎么样，爷爷，在权力博弈中输掉的感觉。”
周重元嗓音嗬嗬，像是干裂荒芜的土地。
周妄腰背靠后，一条腿交叠在另一只腿上，他双手交握放在腹前，神色漫不经心又高高在上，是外人最熟悉的上位者模样。
“其实当时本来还没到收网的时候。”
周妄眼眸低垂，“是我自己等不及了，我那时候不是在忍你，是在忍只效忠周家家主的那群茹毛饮血的鬣狗，本来我还可以让你多舒服一段时间，是你非要逼我的。”
周重元终于发出了干涩的声线：“我……怎么，逼你了？”
周妄面上表情恭顺，语气满是大逆不道：“你是没有逼我，但你对顾翎敌意太过明显，如果不是你推波助澜，他就是想死也不会想到那么危险的跳海，爷爷，我不止一次警告过你，是你不听话，落得如今下场。”
周重元难听的笑了几声。
“原来，你，都到这个时候了，心里想的还是他啊。”周重元从夺权失败就一直被周妄关在老宅当中，自然不知道顾家已经发现了顾翎的存在，他嘴角诡异的牵起道，“你那么喜欢，他，却不知道，他是多么可怜的一个，孩子。”
他像是回光返照，说话都利索了起来。
“真可怜……真可怜……没有妈，爹也不是爹……”
周妄听到这里眼眸倏的眯起，周重元果然知道一些事情。
顾晋南刚来A市的时候，正是周重元掌权的权力巅峰，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出他的眼皮，顾晋南要扎根绝对绕不过周重元这座大山。
周妄看着周重元，这条面容丑陋走到生命尽头的毒蛇，都到这个时候了也没有忘记抬首咬他一口。
并且他知道，哪块肉是他最疼的地方。“你爱他……一个小怪物爱上了一个小可怜，你那么珍视他又怎么样，他过往的人生依旧不幸，那些不幸，切切实实的发生在，你喜欢的人身上，你不能改变，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比你更可怜……”
周妄猛地抬脚，钉着坚硬鞋跟的黑色皮鞋猛地踩在了周重元垂落床边的干枯指节上。
周重元发出一声垂死的痛哼。
周妄缓缓眯起眼睛，腰背微微俯下轻声道：“听起来你知道的秘密不少，你不是最喜欢用这些东西来激我吗？怎么，都快死了也不舍得拿出来？”
满房间的医疗器械骤然发出尖锐的报警声，但周妄没有指示，一直等在外面的庄明也不敢进来。
隔着一扇厚厚的隔音玻璃窗，庄明以及001002似乎看见周重元的嘴皮狞笑着动了动，而背对着他们的周妄则半点反应都没有。
直到所有器械的报警声汇聚成一条直线，那在周妄脚下紧紧抓着肮脏床单的干枯指节骤然松开，犹如老树被踩断碾碎的树根。
周重元死了。
庄明看了001002一眼，这个人被周妄硬生生吊了几个月的命，尝遍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临终之时精神也不怎么正常了。
许是知道曾经的周家已经分崩离析，就连同父异母的婚生弟弟都被周妄直接发配到了看不见的地方，他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就这么在周妄的部署下一步步的发生在他眼前。
周重元找不到任何攻击周妄的方式，他权利抓的越多越不想死，周妄抓到了权力却有着极深的厌世情绪，周重元很早就看出了他的伪装，他知道周妄不怕死，他十多年来游走在箭尖刀锋，只是将这个世界当做了一个只来一次的疯狂游戏场。
没死就继续往前走，死了就当游戏到此为止。
所以他才叫他小怪物。
可小怪物爱上了一个人，他看着那个人学会了笑，学会了在意和保护，但却在最年轻气盛的时候不知道，他的在意，会变成敌人压制他的尖刀。
那是周重元唯一一次抓住周妄的弱点，也是他唯一一次压下周妄的气焰，就算在临死之际，他都不忘用顾翎来攻击周妄。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妄才从里面走出来。
庄明问他接下来怎么办。
周妄垂着眼眸喜怒不辨，离开这个黑暗洞窟之前他道：“不用拉去火化了，找个地方随便埋了吧，毒蛇就应该和恶心的虫子们待在一起，他会喜欢的。”
庄明浑身一震，随后点了点头：“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