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风声,宋时安才回头,将许仲越的英姿尽收眼底,他蹦€€着跑到许仲越身边,兴高采烈说:“好厉害好厉害,今天大丰收啊!”
其实两只野兔儿才到哪儿,但看着宋时安的笑容,许仲越立刻起了鸣金收兵的念头。
也不知道何年何月,他脑袋里有烽火戏诸侯和九尾狐祸乱商汤的故事,过去许仲越既不理解周幽王,也不明白那商纣王脑子里进了多少浆糊,竟会为了软玉温香连天下都不要。
如今有了夫郎,他只想让夫郎穿得好、吃得好,每天抱着软乎乎的夫郎过红火小日子。
为了省水,许仲越就蹲在溪边把两只兔子剥了,白兔他剥得很仔细,除了腿上一点伤,整片皮毛丝毫无损,白得像高山上的一捧雪。
“我想用这白兔毛给你做个围脖,配你那件湖水碧的杭绸夹袄。”
许仲越淡淡说,宋时安一想,觉得这颜色搭配得很绝,自家夫婿果然眼光一绝。
“好啊好啊!那晚上我给你做个香辣兔肉锅,保证好吃!”
做饭时宋时安嘴角带笑,一想到兔毛围脖便高兴,并不是围脖难得,难得的是许仲越凡事都想着他的一片心意。
他把兔子肉剔骨切丁,从带上山的一大罐子猪油里挑出一铲子,油锅炒热后加了辣子等各色香料,再把满满一大盆子的兔肉丁倒进去焖熟收汁,出锅再加上一小把糖,那鲜香扑鼻,让人直打喷嚏。
干粮饼子还剩下许多,两人一口兔肉一口饼子,宋时安只吃完一个饼就饱了,许仲越用饼子沾汤,吃了大半锅,还剩下满满佐料的汤汁和一小半兔子肉,第二天宋时安加水,又做了顿香辣兔肉疙瘩汤吃。
吃完早饭,许仲越便背着弓箭、带着家伙出去了,他打算在山里头设些陷阱。
临走前,他反复叮嘱宋时安千万别去远了,只在附近转转,不能走到他没做过标记的深林子里。
“山林子里太危险,猛兽又多,你若在里头迷路了,恐怕再也走不出来,千万不要贪玩!”
宋时安双手合十,笑着讨饶:“许爹爹,你的话我都记下了,一定不乱走,难道这林子里有老虎狗熊不成?”
许仲越深深看他一眼,终于还是走了。
宋时安觉得他担心过度,真有点像自己的爹了,他见外面日头好,先把前一日弄脏了的床单被罩拆下来洗了,在院子里晾好,又背起小筐去摘果子。
这回宋时安的运气好极了,他竟在林子里发现一个硕大的蜂巢。
上辈子宋时安有个忘年交在乡下养蜂卖天然蜂蜜,他去过几次,学会了割蜂巢的本事,如今见到上好的蜂巢不由技痒,想着拳头大的一罐子蜂蜜镇上卖的可贵,足要五钱银子呢!古代制糖技术不发达,是以甜味的东西都贵得离谱。
他匆匆回屋,找了替换的粗布衣裳把头脸和手都缠裹好,只露出眼睛的一线缝和两个鼻孔,拔些艾草烧熏过后,果然割下了一整个蜂巢,他赶紧把东西放进小筐子里匆匆跑回屋。
摊凉了的井水加一点蜂蜜就很好喝,除了平时吃,还能做蜂蜜糖油果子,蜂蜜桂花糕,用处可多了!
宋时安用力挤了些蜂蜜沾在手指上吃,想着等会儿给许仲越也尝尝,想的眉开眼笑。
没留神脚下被什么东西重重的撞了一下。
一只小小的棕黑色狗子,正试着人立起来,尖尖的黑爪子往他裤子上扒拉,小东西嘴里哼哼唧唧的,煞是可爱。
宋时安揉了揉狗子肉嘟嘟的脑袋瓜,笑嘻嘻问:“你找我讨蜂蜜吃啊?”
大概是手指散发蜂蜜的香味,小东西呜呜嗷嗷的去舔他的手,宋时安一面笑,一面纳闷。
这狗子长得很像罗纳威的幼崽,华国古代也有外国狗子?
他和狗子玩的开心,正琢磨要不要把狗子带下山养,便听见€€€€€€€€的一阵声音,和一声撕心裂肺的吼。
“宋时安,回去,关门!”
刹那间他抬起头,看到的光景足以让他肝胆俱裂。
一头肥壮敦厚的大黑熊,正四肢着地,以他难以想象的速度奔了过来!
许仲越设好陷阱后,在林子里转了几圈,又打了一只山鸡才回来,他远远的便看见宋时安蹲在家门口,和一只似狗似熊的崽子玩儿,而他不远处,赫然是一头黑熊伏身慢慢靠近。
和肥胖憨厚的外形截然不同的是,熊其实是凶狠又狡猾的动物,它们甚至看得懂猎人设下的圈套,有些开荤吃过人肉的熊罴,竟然会蛰伏伪装,悄悄潜入村落,能耐心的用上十天半个月把一村子人都吃光!
许仲越在山中捕猎极是小心,若窥见野熊的踪迹,总是不惊扰悄悄避开为上。那熊动辄三五百斤重,皮糙肉厚,等闲兵器箭矢很难伤到分毫。
危急时刻见那黑熊朝宋时安扑去,宋时安吓得僵立当场,情急之下他反手取弓搭箭,奔跑中三箭朝着黑熊射去!
“关门!”
宋时安吓得耳根嗡嗡发麻,朝后连连退去,几步跌坐在地,那熊即将扑进门里,却被三箭射中背脊屁股,只是它皮毛油亮光滑,箭矢浅浅扎了进去,在熊狂怒咆哮中落在地上。
在男人“关门”的吼声中,宋时安抖着手把门合上,下意识按照许仲越教过他的方法,使出全身力气将一长段粗实的树干塞进门闩之间,他还在哆嗦时,那熊又翻身扑了过来,重重的撞在门上!
两扇门顿时从中间豁开一节,宋时安甚至能清楚看到黑熊那凸出的熊吻,它正发了疯的往门里挤。
许仲越终于急奔而至,距离太近,他双手持长刀,飞身而起,朝着熊脑袋砍劈下去!
那熊脑袋被砍破一个豁口,顿时鲜血长流,它凶性大发,终于不再撞门,掉头去对付许仲越。
宋时安从门缝里看得清楚,浑身的血都朝头上涌,他尖叫一声就要去开门闩,却又听到许仲越的大喊:“不准开门!”
听着外头熊的怒吼、人和兽的搏斗声,宋时安眼泪狂流,他团团转了两圈,看见围墙里架着的梯子,忙靠好往上爬。
只见许仲越临危不惧,再次张弓朝黑熊射去,这一回正中黑熊鼻子。
那是熊身上唯一的软肋,黑熊两度受伤,疼痛和鲜血让它兽性大发,不但没有倒下,反倒更加迅速的朝许仲越冲去。
许仲越想来是为了把黑熊从屋子引开,朝反方向跑出去,他数次射箭,箭囊一时空了,便干脆扔了弓箭翻身上树。
那熊并不放弃,竟人力而起,熊掌直朝树干大力拍打,要将许仲越从树上拍下来生生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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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眼看着那树被黑熊摇晃得枝叶乱晃,说不准下一刻许仲越就要摔下来,被黑熊撕个粉碎,宋时安几乎想从梯子上跳下去。
他手心冒汗,苍白的脸上只剩下一对凄楚的大眼睛。
许仲越仓促间上的那棵树,树干并不纤细,却被盛怒中的黑熊拍打得来回摇晃,他心知熊能爬树,如今不过是头鼻受了伤,一时行动受阻,当整棵树几乎要被黑熊拍弯的一瞬,许仲越迅速腾挪回转,竟手持长刀朝黑熊扑了下来!
他初次狩猎换回银钱后,便专程去过一趟府城,花光所有积蓄买了一柄上好的钢刀。
精钢制成的刀,开刃锋利异常,吹发可断。如今他倾尽全力的一扑,黑熊伸爪去挡,寒光闪过,那熊的前爪竟生生的被砍断在地。
熊这种猛兽,除非把它彻底杀死,否则接二连三的受伤出血,只会越来越狂怒暴躁,那熊疼得长吼,声音震耳欲聋,别说附近的鸟雀走兽都吓得纷纷躲避,连宋时安的耳朵也嗡嗡作响。
宋时安惊恐到了极点,周遭的一切动静反而放大了,他能听见黑熊口涎和血水滴答落进草里的声音,许仲越持刀的右手微微转动,骨骼的咔咔声,和小狗似的小黑熊发出的噫噫呜呜声。
高高的围墙外,一人一熊仍在对峙,熊受伤颇重,人几番来回,额头脸颊也满是汗珠,清冷深邃的双眼紧盯着黑熊,攥着刀的手背上青筋浮凸。
突然,高墙后探出一人,他一手抱着黑熊崽子,另一只手举着熊熊燃烧的柴火€€€€刚从厨房灶台抽出来的。
那柴火上还抹了一圈猪油,火焰熊熊,不会轻易熄灭。
“我把你崽子还给你,你赶紧滚啊,不准伤我夫君!”宋时安一面说,一面颤巍巍的踩上了最高一阶的梯子,那长梯斜靠在墙上无人扶,他只要一有动作,脚下便微微的抖动。
黑熊崽子短肥的四肢在半空中来回晃动,嘴里又可怜巴巴的噫噫呜呜起来。
母熊听见声音,被血染湿了的眼看得不甚清晰,它侧头瞅瞅许仲越,又转向了围墙后方的宋时安和熊崽。
宋时安抱着熊崽的手探出去,将熊崽朝远离许仲越的方向抛出去,那熊崽生的肥肥短短的,半空中便四肢蜷起,肉球似的落地后骨碌碌滚得更远。
母熊只剩下三爪着地,仍跑得飞快,一下叼起熊崽,再次人立而起,和许仲越对峙。
汉子伤了它一爪,熊是有报复心的。
许仲越刀尖自下而上挑着,只要黑熊再朝他扑过来,拼着被利爪抓穿身体,他也要将黑熊的肚腹彻底剖开,彻底解决这凶患。
宋时安一面叫道:“滚啊!”,一面将权且充作火把的长木柴朝许仲越抛了过去。
许仲越不敢弯腰俯身,脚尖一挑,将那木柴踢至半空,左手一抄,带着火焰的木柴朝着母熊方向晃动,火光和热气吓得黑熊呜呜低吼,挪动笨重身子慢慢后退。
它面朝着人,极谨慎地挪了十来步,见许仲越并没有追击的意思,终于放下尚存的一只前爪,叼着熊崽飞快的跑了。
不多时,便消失在树林深处。
见黑熊跑远了,宋时安忙过去开门闩,一不小心那栓门的木条上有根刺,深深的刺进他的手指里,他也并不觉得疼。
将两扇大门打开,他小炮仗似的冲进了许仲越的怀里,纤细的身体竟撞得汉子朝后一个趔趄。
许仲越紧紧搂着他颤抖的腰,只有劫后余生的喜悦。
哪怕是他,也没有把握一定能战胜一头狂怒的黑熊。
刚才他抱了必死的决心,只想给夫郎留下生机。
“先……先回屋去。”宋时安生怕黑熊再来,伤了他的夫婿,还没等许仲越反应过来,便拖拽着汉子往回走。许仲越常年在山林中狩猎,心知黑熊负伤逃窜后,短时间内不会再来,但他见宋时安脸色惨白,双眼大睁,不断的无声流泪,显然是吓得狠了,便也不多解释,先照他的意思来。
门又重新闩上不说,许仲越还推了院里两块修理围墙时废弃的大石,有这两个东西把厚实的木门抵住,哪怕真有一头熊再来撞门,也是肯定撞不开的。
许仲越还没说话,宋时安便迫不及待的把两只手放到他的身上,从健壮结实的胸膛,到精瘦的窄腰,细细的摸索着汉子的身体是否受伤。
许仲越看着他泪光盈盈的脸,豆大的泪珠不断汇聚到尖尖的下巴颏上,已经沾湿了一片衣襟。
“我没事……”话音戛然而止。
宋时安被木刺伤到的指腹不断渗出血珠,擦到了他的衣服上,许仲越心疼的很,握着夫郎软软的手,把木刺小心的挑了出去。
“是我不好……”许仲越后悔,根本不该带夫郎上山来玩,若黑熊伤了宋时安……他简直无法想象下去。
宋时安也摇头:“是我不好,若不是我去逗那小熊……”
他孤零零的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回首处只是形单影只,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许仲越陪伴,他俩在一起是这么开心,若许仲越死了,这世上就再次只剩下他一个人,再次形影相吊。
他整个人都陷在许仲越的怀里,湿漉漉的脸还不住的去贴汉子的脖颈,刚刚死里逃生,隐藏在深处的恐惧催化了感官,许仲越沉喑着嗓子,说:“乖,别哭了,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一直守着你。”
宋时安哭着勾他手指,孩子气的重复说:“不准哄我。”
他鼻头都哭红了,许仲越用自己高挺的鼻尖去蹭夫郎的鼻尖,只觉得怀中的他小小一团,可爱得心坎儿都化开了。
若说之前都是半推半就,这一回宋时安体会到了情到深处水乳交融的幸福。
而许仲越只顾看着夫郎凝脂一般雪白的皮肤,情动时如覆上了一层接一层的桃花,更显出地上的夹袄和床单粗糙。
他的夫郎,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东西。
出了黑熊这一遭惊险,两人彻夜温存,第二日一早许仲越特意在院墙上插了两个火把,有火烧着,猛兽便不会轻易来袭击。
宋时安合眼躺在床上,睡得很香甜,他不欲打扰到夫郎的休息,关门时从外头将门死死抵上,脚下生风的跑到了昨日设置的陷阱处。
宋时安一睁眼,便听见了咩咩叫的声音,他赶紧披衣裳下地,就看见院子里多了好些活物。
两只翅膀被绑好的山鸡,一头花鹿,一头野山羊。
那花鹿是公的,头上的角生得崎岖健壮,只是蹄上带血,是被许仲越下的陷阱夹住。
许仲越回来时顺便采了些止血的草药,嚼了往那鹿的蹄子上涂抹,他手劲儿大,将那鹿按着,鹿睁大了怯生生的眼睛,扎挣不得。
野山羊是踩进陷阱里的,身上没伤,许仲越给它栓了个绳儿,那羊脾气比鹿还暴躁些,咩咩叫了几声,又试图低头去顶许仲越。
“这都是你捕回来的吗?你真的太厉害了!”宋时安两眼闪着光,拿了把野菜去喂鹿和羊。
“这次打回来的东西就不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