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户夫郎家的连锁面馆 第30章

  许仲越眉眼笑意更深,刚要说话,拖地的汉子不解风情的接话:“这衣裳咱们也有啊,都是嫂子托人做的,他自己只会做饭,不会针线活,又不是他亲手缝制的,有啥……哎呦我这么大个人站在这儿,你干嘛照着我的脚踩啊?”

  叶度无语望天,收回脚,继续按摩许仲越的心灵:“咱们和许大哥能一样吗?咱们的工服都是一模一样的,许大哥的衣裳,一看就费了嫂子不少心血,嫂子真把大哥疼到了骨子里,爱到了心坎里!”

  拖地汉子还想泼冷水,在叶度刀子一样锋利的目光里,嘟囔两声,往别处拖地去了。

  唉,叶度撇嘴,果然光棍都是靠实力光棍的。

  只有他和许仲越这样有心上人的,才能成为彼此的知己。

  宋时安回来时满面春风,把章南铭的来意,一五一十的告诉许仲越,许仲越眉目温和的听他说话,两个人总是有商有量的。

  “原来章南铭先生的兄长章南彦大人,如今在越州城的盐院里任职,他们兄弟二人的老母亲同章南彦大人一起住,离咱们清江镇并不远,三日后是他母亲的六十岁整大寿,章南彦应该是大设宴席,庆祝寿辰的。”

  “章南铭先生不想去寿宴,却又挂念母亲,他托我做两样他们母亲爱吃的东西,他再找人送去越州城。”

  “还掏了一两银子给我,我没要。”

  许仲越闻言点点头,说:“章南铭看着经济并不宽裕,又是读书人,他不看轻咱们商户,咱们送他几道菜也没什么。”

  宋时安噗嗤一笑,说:“是这个道理,而且也不算是白送呢!”

  他把手一摊,露出攥着的一杆好狼毫毛笔,一卷书,许仲越原本就识字,展开一看,这书卷铁画银钩,竟是章南铭亲手写的一册字帖。

  宋时安苦哈哈的说:“章南铭先生说我有慧根,浪费了可惜,又说我写了一手好狗爬,既然我不收他银子帮他做菜,还顺手帮他送给他母亲吃,他也不收束€€的加我一个学生,要求我临帖至少一百遍,还要把作业给他看,他好好给我批改!”

  “我的妈耶,我又得写作业了!”

  许仲越开怀大笑:“你等着,我给你买上好的笔墨纸砚,这样很好,不能辜负了章先生的一番心意。”

  见许仲越笑得开心,晚上回去,灯下临字,宋时安顶不高兴自己一个人写,写完了许仲越还先章南铭一步品评一番,还评论得颇为犀利,他把毛笔往许仲越手里一塞,说:“换你写,我倒要看看你写的如何!”

  许仲越为了振夫纲,当真坐下来认真写了一篇,写完后宋时安不言语了。

  他于书法并无研究,也看得出许仲越的笔迹洒脱豪放、又不失优美。

  后头他写累了,求许仲越帮他临两篇,许仲越竟狮子大开口,提出了不能放在台面上说的过分要求。

  足有两晚上,宋时安被他颠过来倒过去的折腾,还得眉开眼笑、兴高采烈的主动上下运转,把宋时安累的胳膊都抬不起。

  结果他还不帮宋时安临字,说“我比你的字好太多了,一写就露馅”,气的宋时安又挥舞拳头,大力捶他肩膀。

  到了章南铭的母亲岳夫人寿辰的前一天,宋时安把做好的两道菜装好,和许仲越出发去越州城,开始难得的三天“带薪休假”。

  去越州城有陆路和水路两条道,这些天日头正盛,树叶子都被晒得蔫儿巴,坐骡车一路颠儿过去,竟不如黄昏时的最后一趟船来得舒坦。

  许仲越不愿委屈了自家夫郎,选的船自然是上下两层,带小小的房间可以睡觉的大船。

  这种船类似于后世的轮渡雏形,跑的是长途,沿途也会靠岸上下客人。

  许仲越扶着宋时安的手上船,给船老大二钱银子,要了一间船舱。

  宋时安是头一回坐这种木头船顺流而下,满脸兴奋,许仲越便和他在甲板上看江水滔滔。

  夕阳照在水面上,光斑层叠绚烂,随着船只行进,两岸的垂柳梧桐渐次远去,隐藏在绿荫中鳞次栉比的房舍也渐渐消失。

  市井画卷换成了山水图,这一路山水极美,远山嶙峋崎岖,山势如笋尖直戳天幕,照影成双,宛如在水中有一个神秘的世界。

  宋时安一面欣赏风景,一面把早就灌好甜米酒的筒子取出来,又把肉夹馍分给许仲越吃。

  肉夹馍中间夹的肉饼子极厚实,花刀却又切得极细,酱汁烧得入味,咬一口肉汁在嘴里爆开,迎着清爽的江风,两人都觉得心旷神怡。

  直到夜深人静,连留在甲板上的人都睡着了,宋时安才告别了江心月影,和许仲越回船舱里睡觉。

  这时的船舱极之狭窄,别说许仲越这样的大个子,连宋时安都难以直起腰杆来。

  他俩出门前托付好老六和羊,好生洗过澡,江上凉快也没出汗,两人便很快吹熄了灯,抱在一起囫囵睡了一觉。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蒙蒙的亮起蟹壳青,船便停在越州城外的码头上,宋时安和许仲越下了船,排队等着城门开。

  八月十五快到了,宋时安还做了几个咸甜口的月饼,他拿了一个咸鸭蛋黄馅的月饼给许仲越吃,许仲越就着他的手吃了两口,高耸巍峨的城门便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缓缓开了。

  进城的队伍并不快,因守城门的士兵非常严格,每一个人的身份牌都仔细检查,有问题的一概撵出去。

  等到了他俩,许仲越把两人的身份木牌递过去,将宋时安护在身后,只露出半张花容月貌的脸来,守门士兵多看了他一眼,便挥挥手让他们进去。

  这越州城和小小的清江镇一比,果然要繁华许多,别的不提,单说入城一条道,就修建得开阔平坦,能同时容纳六辆马车同时通行。

  许仲越找了租赁马匹的铺子,先租了一匹好马,才带着宋时安先住店,安顿好行李。

  这一次来越州城,主要为了带夫郎好好玩一玩,许仲越选的是城中最好的客栈,要了一间清雅的上房,掏银子的时候,宋时安咋舌,一间房一天竟要三两银子,越州城的耗费,果然比清江镇多!

  也证明越州城民众的消费能力,远胜过清江镇啊!

  他们把行李放下,让店小二送了浴桶和热水,两人都好好的洗漱一番,幸而天气热,头发洗干净后很快便干了,两人都换上簇新的好衣裳,先去章南彦府上送寿礼。

第四十一章

  章南彦在盐政衙门任职,论到底不过是七品官,这品级在越州城都勉强够看,去了京城更是芝麻绿豆一般,连上朝面圣的机会都没有。

  但盐院官掌管盐务,如今朝廷每年的财政收入,泰半从盐科里出。从盐督抚到盐官,人人都知是真正的肥差。

  岳老太太整日子的大寿,便因此大办特办。

  许仲越和宋时安到章府大宅门前,看见的便是一副车如流水马如龙的热闹场面,门前檐下挂着大红五蝠捧寿灯笼,进进出出的都是奉命送寿礼的各府管家,离晌午开席还有些时候,宾客们在陆续里头走。

  门房远远的便看见两个衣着光鲜的青年同乘一匹骏马而来,下马后,将名帖递了过来。

  他一面悄悄的打量二人形貌出处,一面慢慢打开名帖。

  看见名帖下方章南铭的署名,门房暗暗吃惊,大老爷和二老爷不对付的事,章府里头人尽皆知,他是章家老人,还记得章南铭指着章南彦的鼻尖痛骂,说看不起他这样的贪官污吏,玷辱了章家的门楣名声,祖宗先人们若有灵性,受不起他用搜刮来的钱财买香烛香油供奉。

  两位老爷和下人们身份有别,门房自然不敢妄加评论。

  但听见章南铭愤怒的一番话,门房暗想,若章府先人有灵,确实不知他们更愿意受着搜刮来的长明灯,还是忍受子孙穷得连香都买不起。

  “二位既然是替二老爷送寿礼,就请随我过来。”

  宋时安和许仲越一路跟进去,章府如今管家的是章南彦的正室林夫人,这几年她跟着丈夫从京师到越州城一路奔波,把岳老太太照顾得妥妥帖帖,在官夫人的圈子里,谁人提起林夫人,都要赞她是孝顺儿媳。

  今日老太太寿辰,她更是提早数日便准备着,忙里忙外的不得清闲。

  别的不论,单说寿宴上的菜品就颇为费心。

  章家两儿子考中功名前,家道早已中落,老太太心疼儿子们,有啥好吃的都紧着他们,等儿子们终于出人头地,有余裕孝敬老母亲时,岳老太太年事已高,已吃不惯那些山珍海味,反觉得絮烦。

  这回寿宴,越州城太守和一众大小官吏,和他们的家眷都来参加寿宴,为了不堕声势,林夫人早早就命下人重金请了从宫里出来的老御厨掌勺。他来过章府好几回,做的菜燕窝鱼翅,海参鲍鱼,用料昂贵,摆席花团锦簇的,老太太略尝了两口,只说让林夫人拿主意就好。

  听说是小叔命人送来的寿礼,看提着食盒,应该只是几样菜,林夫人点了点头,还是从里间出来,到外间花窗边的圈椅坐下。

  她刚呷了口香茶,人就进来了。

  许仲越留在二门外,宋时安一人迈过门槛,向林夫人问安后,把食盒打开。

  这食盒足有三层,是找孙叔专门制的,外层和里层有一寸多的两个间隔,一层塞了棉絮,一层则放满了专门买的冰块,上头还有一个挡板可以合上,因此冰块虽化开了,冷水仍旧在盒子里,并不会撒出来。

  一掀开盖子,一股子凉气扑面而来。

  林夫人瞧得新奇,等菜端上来,她又略有些失望。

  三盘菜,竟分别是辣炒猪大肠、野菜炒鳝丝、杂粮包子拼酸辣土豆粉。

  还有一大盒子饭后点心做得精致,莹润嫣红的麻将大小方块,半透明状如胭脂凝脂。

  宋时安说:“这是山楂凉糕,天气热的很,若夫人们吃得腻味絮烦了,吃上一块解腻开胃。”

  林夫人垂下眼睑,微微颔首,原来不过是山楂。她是没见过这种做法,但原料实在普通,乡野漫山遍野都是。

  看来,小叔的日子果然艰难。

  “难为你们跑一趟,把东西放下吧,替我和二爷道谢。”

  兄弟俩再怎么不和,面子上也得过得去,林夫人叫来管家嘱咐两句,让他带宋时安去账房支银子。

  一笔二两的赏宋时安,一笔五十两的让他带给小叔。

  接下来,女眷们渐渐都来了,林夫人忙着接待客人,把章南铭托人送来的菜忘得干干净净。

  入席后,自然是男人们和女子分列席,中间用层叠的屏风分开。岳老太太坐着的主桌,除了她在越州城关系不错的几位老太太外,还有太守夫人等官家女眷。众人都托着清冽的玫瑰香果酒,说着吉利话,向岳老太太祝寿。

  大转席上菜品琳琅满目,看得人眼花缭乱,正中一道主菜,竟是用种种名贵的生鱼肉、虾、贝肉拼接雕凿成的八仙献寿,仙人们妙手雕凿得栩栩如生,脚下托着一层冰鉴,寒气飘然若仙。

  太守夫人笑着给老太太夹了一筷子生鱼肉,岳老太太面露难色,略吃了两口,就把筷子放下了。

  章南彦带着三个儿子过来给老太太敬酒,见老太太食欲不振,难免面露不虞,林夫人知道丈夫心思,他私下总说老太太年事已高,哪怕穿的绫罗绸缎,戴的金银珠翠,也比不上吃口好吃的,胃口大开,能让他们多孝顺两年。

  见林夫人为难着急,她身后立着的贴身婢女想起花厅还放着的菜,忙小声提醒林夫人。

  见端上来的菜,章南彦面上微微动容,问:“这菜是哪里来的?”

  林夫人担心菜色寒酸,面露尴尬,小声说:“是小叔挂怀老太太的生辰,特特派人从清江镇送来的。”

  岳老太太见状,却似是有了些食欲,忙举起筷子去夹猪大肠吃。

  三盘菜都让厨房重新热过,因盘子边夹着纸条,说明了加热的注意事项,所以热得刚刚好,把头一遭下锅稍淡的辣味激发出来,微微的麻辣和卤料都彻底渗进了大肠里,吃着爽脆嫩口,年迈之人的牙口也嚼得动。

  那鳝丝则切的比往日的粗些,新鲜的野菜只用糖水焯过一道,原本的鲜嫩野味绝无损减,再配上加了绿豆粉的酸辣土豆粉,比原版的好嚼,入口即化。

  这些菜的味儿都调淡了些,老太太空口吃了许多,才拿起杂粮包子吃,里头是菌菇加肉馅儿,咬一口汤汁流出来,吃得人满口生香。

  岳老太太连连点头:“好吃,好吃!”

  章南彦神色复杂,叹道:“老二有心了。”

  他和弟弟求学时,章家本就中落了,父亲亡故后,上学的钱都是族中拼凑出来的,于吃食上他们只能俭省再俭省。

  只是半大孩子,再怎么懂事还是馋肉吃。岳夫人没法子,便隔三差五去央求屠户家,半卖半送的把别人不要的边角余料和猪下水带回来吃,闲暇时,他们也曾光脚下田地,去捞鳝鱼泥鳅充肉,塞一塞牙缝,至于野菜杂粮,更是他们平日里的主食。

  他们在京郊的住处,曾住下一户南疆来的邻居,那邻居极擅长做酸辣味的饭菜,将猪大肠和鳝鱼泥鳅料理得没一丝腥膻土味,又酸又辣又麻,每每吃得他们一家人涕泗横流,直呼过瘾。

  章南彦终于做官后,邻居一家早不知去了何处,祛味的做法也没处去寻觅。

  加之猪大肠这东西难登大雅之堂,老太太便再也没吃过了。

  章南彦见菜都是大盘的,怕老母亲太开胃吃多了,晚上该闹肚子疼,便半真半假的抢了两筷子去,等吃进口了,他也大吃一惊。

  比当年做的还好吃。

  邻居的做法,是重口调料,重油重盐压味,这会儿的做法淡了许多,却仍把腥膻气味去得干干净净,淡淡的酸辣麻和回香,更能勾起人的食欲。

  且多吃些,舌尖不会因重味发苦。

  包子用的面也并非寻常的杂粮,似是在白面里加了些荞麦和山药粉,吃着不但绵软可口,还能调和胃口,利于老年人的克化。

  老太太吃得是酣畅淋漓,连带这一桌的贵妇人们都好奇起来,也卯足了勇气,夹起往日她们看不上的菜尝上一尝,吃得各个都眼睛一亮,馋嘴起来。

  见自家老太太吃得欢喜,林夫人又是高兴又是担忧,生怕她平时进的少,突然吃多了不舒服,便笑着把宋时安送来的山楂凉糕盛起一块,放在老太太的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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