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户夫郎家的连锁面馆 第37章

  她想推门进去安慰安哥儿,谁知门纹丝不动,原来宋时安已经把门拴上了。

  “安哥儿……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啊……”

  宋时安嗯一声,说:“我歇会。……不会的,有孩子在呢。”

  柳姨妈这才蹒跚着脚往南屋走,暗暗想,是啊,安哥儿还怀着身孕呢,有孩子就有个寄托,不会犯傻的。

  这一晚好生难熬,就像是一个喜剧故事突然配了个悲剧结尾,已经看见“剧终”二字,听见音乐响起,知晓一切都已注定,却还是难过的不能自拔,盼着能有奇迹。

  他知道柳姨妈和表妹都没走,叶度和几个店里的汉子也留宿在家,多少只耳朵竖起来听他这屋的动静,生怕他经受不住刺激,他们好一拥而上救他。

  眼泪也只能悄无声息的流,想止也止不住。

  他一想起初次见到许仲越时,汉子杀猪的英姿,他俩成亲时,隔着盖头看见他急切奔过来的脚步;总挡在他身前保护他的身影;知道自己怀孕,那欢喜得瞬间变白、险些喘不过气的俊脸,他的心就跟刀绞一般的疼。

  许仲越那么年轻强壮,他怎可能会死?

  宋时安甚至不知道,他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梦里,他睡了个很香甜的回笼觉,看着窗户纸上日头西斜,外面门微有动静,便起身下地,去给汉子开门。

  门咯一声打开,汉子便对着他笑,眉毛上还落着一片雪花。

  他一面帮汉子摘去雪花,一面埋怨:“去了多早晚,这会才回来,真不知道着家!”

  汉子咧嘴笑,把他搂在怀里,他很满足的靠着男人坚实的胸膛,却嫌他抱的不够紧。

  男人突惨淡的一笑,笑声很不对,宋时安整个人如坠冰窖,突想起一切,睁开眼睛,便察觉到肚腹里的孩子也很焦灼,小小的身子来回的翻腾,闹得他心口突突乱跳。

  啊,一切都是梦幻。

  他捂着脸,眼泪从指缝不断往外涌。小小的人儿伸出手,在肚皮上按下一个手掌印,轻轻地,像是在安慰他阿姆。

  他把手放在肚皮凸起的地方,和小小孩的手贴着,一字字说:“别担心我,我、没事。”

  他擦干了眼泪,找出常年不用的脂粉压了压通红的眼皮和眼角,穿好衣裳开门,柳姨妈和叶度都站在门外,想敲门又不敢敲。

  他闷声说:“我饿了。”

  柳姨妈知道他一直没吃东西,几天功夫,眼看着脸瘦了一大圈,忙不迭的下了一大碗肉臊子面,又加了两个麻油鸡蛋,宋时安乖乖坐在桌边,接过面碗,低头大口大口的吃。

  哪怕没胃口,哪怕是想呕,他也面不改色的继续吃。

  “我没事的,许大哥可能被什么事儿绊住了,我们在家等他回来就是。”

  这之后,他果然恢复如常,该吃吃、该喝喝,正月十五元宵节那天,柳姨妈做了老大的芝麻馅汤圆,他还出去买了两只兔儿灯给柳雨儿和柳露儿姐妹玩。

  “明天龙回头该开张了。”宋时安对一众汉子说,“今晚你们吃了汤圆,就回家去,明天咱们店里头见。”

  叶度见他镇定得不像话,更担心他憋出毛病来,香了许久,才慢吞吞说:“老板,明天咱们谁也不能晚到!”

  宋时安点头。

  年节一过完,龙回头果然重新开张,生意比年前更好上三分,忙得一众人脚不点地、多想的功夫都没有。

  章南铭听说了许仲越的事情后,专门去了一趟越州城,上门找哥哥帮忙。

  章南彦一时也无头绪,也派人四处打听。

  开春后,天一日比一日更热,夹袄都快穿不住了。许仲越的事情四下里都传开了,嘴上不能说他已经死了,但左邻右舍都觉得他凶多吉少。

  不然,家里有个快临盆的夫郎,怎会不赶紧回家呢?

  这几天,宋时安的双脚越发的肿胀,多站一会便觉身子沉,只想歇息,叶度说什么也不肯让他再去龙回头,非逼着他回屋睡觉,可他这些时日睡得浅,也不愿意多睡,总梦见许仲越回来了,醒来只剩下惆怅,倒不如不梦为好。

  老六摇尾巴对着他撒欢,宋时安给他喂了一口肉吃,突听门口响动,竟是个意料不到的人来了。

  这人穿红着绿,鬓间斜插着两朵大绸花,正是曾给许仲越说媒的严婆。

  来者是客,又提着两包糕点做礼物,宋时安只好请她坐下歇息,张罗着给她泡茶。

  “宋家夫郎,你别忙了。”

  严婆不拐弯抹角,单刀直入主题:“许仲越也不在了,你一个人带个孩子,将来的日子怎么打算的?不是我严婆倚老卖老,这女人和双儿刚生孩子是最脆弱的时候,没汉子在身边照顾疼惜,日子怎么熬?”

  许仲越生前是个能挣钱的主儿,宋时安如今在镇上开着两家店,这可是位极有钱的寡夫,从许仲越的死讯传开后,不少男人都眼热着,可愿意白捡个孩子直接当爹,和漂亮白嫩的宋家夫郎成亲,和和美美一家人哩!

  “我和你说啊,城东头有一家姓薛的人家,家里薄有资产,公婆都是会心疼人的,最可贵的是,汉子今年才刚十八,比你小两岁,长得不错,从来没成过亲呢,他愿意……”

  宋时安一手抚着大肚,震惊道:“你是来给我做媒的!?我家许大哥又没死,你就敢过来给他的夫郎做媒!?”

  严婆笑说:“宋家夫郎啊,我虚长你几十岁年纪,有些事情看得比你明白些呢。不管你承认不承认,许仲越恐怕是不在了,我帮你重新觅一位知冷知热的夫婿,好养大他的孩子,他九泉之下如有灵,只会感激我,绝不会怪责我的!”

  宋时安刚想说话,平地里一声暴喝:“滚出去!”

  声如震雷,入耳的两人都嗡嗡的,宋时安脸一下子白了,连严婆端着茶盏的手都直哆嗦:“不是,这……这啥声音啊,咋能和许仲越的一模一样啊……”

  虚掩的院门被推开了,高大的汉子站在门口,星眸带泪,望着宋时安出神,转向严婆又是满脸怒火。

  “滚出去!”

  严婆万万没想到,给寡妇说亲,站招来了鬼魂,她差点一口气上不来,直挺挺的过去。

  直到许仲越大步流星的走进来,毫不客气的拎起她领子,把人往外扯,严婆才“嗷”了一声:“你……你有影子,你是活人啊……?”

  许仲越肺管子都给气炸了,他担忧夫郎心急如焚,豁出命的往回赶,谁知一到家门口,竟有媒婆给宋时安说亲,若他再晚回来一会,他白嫩可爱的夫郎就是别人的了!

  他把严婆赶到门口,严婆屁滚尿流的跑了,他这才疾步朝宋时安跑过去。

  他太想夫郎了,只想把白白嫩嫩、又胖了一些的夫郎好生抱在怀里,肆意的疼爱一下。

  他没想到,几步跑到门口,和宋时安隔门相望,宋时安泪眼婆娑的看着他,一抬手就把房门给合上了,咔哒一下,还把门闩下了。

  许仲越:“!?”

  宋时安胸口剧烈起伏,撕碎了一般,山呼海啸的欢喜和痛楚交织成蛛网,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真回来了吗?

  还是说,这仍是个白日梦?

  许仲越一时摸不着头脑,又想见他,便绕到了半开的窗户处,冬日里为了取暖烧炭,下风处的这一扇窗通常是不会关严实的。

  他刚把半扇窗户推开,露出上身和脸,便看见宋时安呆呆站着,手足无措的流着眼泪,漂亮的脸湿漉漉的,看得他心疼极了。

  “安安,我对不住你,让你着急担忧了。我真该死!”说着,许仲越悔恨得抬手给了自己一下子,宋时安看他的脸瞬间就红了,忙去抓他的手,说:“胡说什么,都这个时候了还是没半点避讳,什么死啊活的……”

  许仲越星眸泪光浮动,深情的看着宋时安:“你原谅我了?”

  宋时安还没出声,余光看向门口,突然发出一声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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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不怪宋时安吓一跳,脚步虚浮出现在门口的年轻人肤色白皙,毫无血色,应该算得上清秀文雅的脸上左右不太对称的印着俩巴掌印,额头上还有一个大鼓包,渗着血丝。

  他穿着件很名贵的狐裘,那裘皮长氅像是栽进了化雪的泥里,揉得稀脏,看上去像是遭遇了什么不测,千难万险才捡回一条小命。

  “二哥€€€€”许叔青凄楚的喊了起来。

  他一叫,老六就跟着叫,尾巴朝上直立,呲牙“汪汪”叫的响亮。

  下了软骨酥的迷香后,许叔青命车夫一路快马加鞭,只想赶紧带着大哥回京城去,远离穷乡僻壤的小妖精€€€€指嫂子宋时安,只是软骨酥不能一直下,对身体不好,他停下迷香之后,许仲越突大叫一声,身体蜷缩起来,似是强忍着蚀骨的痛楚,吓得许叔青忙叫车夫停下,自己凑过去看。

  结果他先挨了一记头槌,许仲越手被反绑着,锤倒许叔青之后,示意吓傻了的车夫把刀子递过来。他手腕一转,刀锋一闪,手上束缚已经被割开。

  他随即割开脚上的绳索,拔腿就走,许叔青这个没掂量过自己几斤几两重的憨货,竟还敢追上去。

  怒极了的许仲越转身俩大耳刮子,打得许叔青两耳嗡嗡的。

  他干脆令车夫下来,将扣在马身上的皮环解开,弃车上马,两腿一夹,大黑马便朝清江镇狂奔而来。

  这些事情,许仲越以恳求温存的眼神看了宋时安良久,终于能进屋了,才一五一十告诉宋时安。

  那马车是用两匹马拉的,他剩下一匹,原是让许叔青和车夫麻溜老实的回京城,别再添乱添堵,谁知他竟还是跟了回来,看得许仲越右眼皮来回跳,气不打一处来。

  他进屋后,立刻就去关窗户,谁知许叔青已经把大脸挤了进来,扯着嗓子哀嚎:“二哥,我错了二哥,我向你认错二哥!你别不要我€€€€”

  许仲越大掌扣他脑门上,把他往外挤,宋时安看得十分不安。

  这惨白着脸的年轻人,也太像死不瞑目、追人不放的鬼魂了。

  待许仲越把前因后果说明之后,宋时安心疼的握着汉子的手,摸他长满了胡茬子的憔悴而英俊的脸,说:“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你答应过我,这辈子不和我分开。”

  眼泪滴答落在许仲越的手背上,烫得汉子一阵心悸,若离了自家夫郎,这辈子不必再活。

  “我给你烧水,你先好好洗个澡,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饭去!”

  宋时安一手撑着后腰,一手抓着床框慢慢起身,起来后就方便多了。

  “你别忙了,我自己来!”

  宋时安嫣然一笑:“你不想吃我做的菜了?”

  想极了!

  宋时安虽气愤,到底还是让许叔青进门来,许仲越烧水自己先洗漱一新,把胡子刮干净,剩了点水让许叔青囫囵也洗了。

  俩人一进屋,便被食物的香气吸引,宋时安猜他们等不得,手快的下了两大碗面,点了香油,撒上葱花和一点辣子,上头各有一个溏心鸡蛋,一大把脆生生的烫小白菜。

  三个青花瓷盘里是笋丝炒肉片、黑木耳炒鸡蛋和蒜苗炒香肠。

  肉片上的芡汁恰到好处,混合着肉味浓郁鲜美,鸡蛋炒的蓬松软香,香肠是过年时候自家灌的,按照宋时安的口味,做成了广式偏甜一些的,正好解面条里的辣。

  许叔青一路上怕被许仲越甩掉,饿了不知几顿,吸溜面条,喝着热烘烘的面汤,一咬鸡蛋溏心便流出来,好吃得他恨不得把舌头也吞下去。

  那鸡蛋也可口,他一筷子夹走一大筷子,许仲越白了他一眼,许叔青只当没看见。

  香肠更是好吃极了,和二哥不同,许叔青口味偏甜,这香肠完美贴合他口味,他一口好几片香肠,吞得飞快。

  这些全吃完,许叔青连打三个饱嗝,抬头硬生生的接住了许仲越的冷眼,再看白净秀丽、温柔可人的嫂子,他突羞愧起来。

  他竟还嫌弃过嫂子。

  如果他小时候,二哥就和嫂子成亲的话,他就不用吃二哥做的夹生面条,和带壳的炒鸡蛋了。

  许仲越冷声说:“吃饱了吧?饱了赶紧滚。”

  许叔青又显出哀怨凄惨来,看他那样能哭,宋时安一旦眼泪都缩了回去。

  “嫂子,二哥,不是我不想走,皇上已经知道你还活着,你若不进京面圣,我们整个许家就会因欺君之罪而被满门抄斩了!”

  许仲越眼也不眨,冷声说:“咱们许家还剩下谁?”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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