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判宣布开始之后,两人都立刻纵马飞驰。
戈尔哥没有说谎,她虽然是女子,但驭术真的好极了,绝对能跻身一流驭手之列。
她的脚像被黏在车板上一样稳稳地站在驷车上,身体随着驷车的颠簸摆动,就像一株柳树在风中摇摆,根却深深地扎在土里。
她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拿着刺棒,灵活地控制着马速。马儿们在她的指挥下像与她心意相通,彼此间保持着最适宜的距离,时而齐头并进,时而内侧的马放缓脚步,外侧的马加快脚步,贴着折返柱转弯,流畅的像海底的鱼群,或者天上的飞鸟。
围观的群众们都被这样精彩的驭术震惊了,就算最顶尖的专业驭手,也没有几人能像这样,驭车普通像是艺术一样。
马蹄声如暴风疾雨,战车咔哒咔哒响,赛场上扬起漫天的尘土。
戈尔哥的头发与白色的裙摆飞扬在尘土中,坚毅的双眼只盯着对手、赛道和折返柱,宛如雅典娜女战神。围观者都被这样的技术和风采折服了。
塞雷布斯也丝毫不逊色。
看过最后一场驷车比赛的人们惊奇地发现,他的车速比在那一场比赛中要快的多。
他转弯时并不再像那场比赛中那样小心翼翼,而是也选择了紧贴着折返柱折返,转弯转的干净利落,一点也不生疏,将马儿们的速度放到了极致。
围观的人们这才醒悟,可能塞雷布斯在最后一场的比赛中其实一直在压着速度。
有人恍然大悟:他不会是故意的吧?
如果他一开始就把斯巴达国王甩下去太远,克列欧美尼斯发现取胜无望,很可能会不顾身份,再使阴招去撞他的战车。所以他才一直压着速度,一直到最后才突然超越。他一直在跟斯巴达国王打心理战。
这心理素质稳的可怕啊!他才这么一点年纪,就这么能沉得住气,成年人也没有几个能做到这样!
塞雷布斯和戈尔哥的两辆战车时而你在前,时而我在前,惊险万分。
拼到最后,两人其实拼得是谁的心理素质更好,谁不会出现失误。
塞雷布斯冷静极了,沉稳的可怕,戈尔哥虽然强,但是塞雷布斯的马到底还是更好些,最后还是塞雷布斯取胜了。
戈尔哥很遗憾,说:“好,塞雷布斯,这次我输的心服口服。不过你也别得意,等我找的更好的马,再去找你比赛。”
她潇洒认输,让原先对她多有妖魔化的传言的男人们更折服。他们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女性,女人在他们的印象里,都是娇弱的。但戈尔哥另有一种完全不同的魅力。
这一番比试下来,塞雷布斯也认可了她的驭术,把她当成了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说道:“好,我在雅典等着你。”
两人定好下一场再比之后分道扬镳。离开前,戈尔哥忍不住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塞雷布斯,其实我没想到你会真的同意与我比赛。我以为外邦的男子们都愚蠢而自大,看不起女子,而且和我比赛没好处。你为什么同意呢?我看得出你并不是被我的挑战激怒了。”
塞雷布斯回答道:“你不能参加比赛,我认为应该给你一个公平的机会。”
戈尔哥对塞雷布斯彻底改观了,说:“神眷之子,你和所有男子都不同。”说罢灿烂一笑,挥鞭驱赶驷车,驾驶着战车离开了。
她的战车离开后众人又羡又妒,围上了塞雷布斯,轰然揶揄取笑,说:“塞雷布斯,戈尔哥爱上你了吗?她对你笑了!”
“塞雷布斯,你的魅力斯巴达公主都挡不住啊!”
“克列欧美尼斯输给你,女儿又爱上你,不知道会有多恨你?”
“……”
这段插曲结束后,他们继续踏上返程之路。
两天后,众人回到了雅典。
连续赶了两天路,众人已经非常疲惫。可是快到城市时,有经验的同伴还是让所有人先都停了下来,打理形象。
他们互相拍去头发上的灰尘,换上干净衣服,还把马儿们的鬃毛都梳的闪闪发亮,并且让塞雷布斯和克山西普斯把橄榄冠在头上戴好,站到各自的白马战车上,把战车围在中间,而后才继续往前走。
雅典城门口密密麻麻全是人,市民们倾城而出,来迎接英雄们凯旋而归。连附近的山区都有很多人远远赶来,一睹冠军的风采。
簇拥着白马战车的队伍远远出现在道路尽头时,人群爆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
站在人群最前面,视线最好的位置的是塞雷布斯和克山西普斯的父母。
马库托利斯看到塞雷布斯站在战车上的身影,竟然激动得流出了眼泪,贡吉拉更不用说了。克山西普斯的父母也是如此。
马库托利斯从前做梦也没想过,自己家还会出一个奥林匹亚冠军。
他从前最大的梦想,就是能攒下一笔小钱,在一个地方安下一个小家,不至于无根无基,哪一天死在街头都没人知道。
他是个农夫的次子,家里的地太少了,父亲将所有的财产都分给了兄长,什么都没给他,他只好自己出来找活路。
他给一艘商船做免费的水手,搭船来到雅典,在雅典停留了下来,在一个面包店当小工。他给主人打了十多年的工,一分一厘的攒钱,在雅典安下了家,后来还自己开起了一个面包店。他那时就觉得自己已经到人生的巅峰了,不可能有更好的日子了,心满意足。
但没想到他这么平凡的普通人,却生出了一个像塞雷布斯这样的孩子。
塞雷布斯稍微长大了一些以后,就把家中的情况一再改变,财富像流水一样聚集来,让他成了一个大富翁,在雅典举足轻重,受人尊敬。
可是他仍然没有想过会有这一天。
去年塞雷布斯带回许多马,忽然说要参加奥林匹亚赛会,他当时只顾上为了养马的耗费心疼。不过他也知道塞雷布斯有多么受神明宠爱,所以也想过塞雷布斯会夺冠,但夺冠的消息真的传来,他还是激动的难以置信,仿佛在做梦一样!
他成了奥林匹亚赛会驷车冠军的父亲!
从前那个每天钻在厨房里,烟熏火燎从早上做到晚上不敢有一刻闲,生怕被主人家嫌弃赶出去,没有饭吃的小工,怎么能想到人生还会有这么一天呢!?
便是雅典手握大权的十将军,甚至城邦的首席执政官也不及奥林匹亚冠军荣耀啊!
自伊利斯归来的人们簇拥着塞雷布斯和克山西普斯的战车,轮番高唱他们各自的胜利曲走近雅典城。
等在城门口的人们有些迫不及待地奔跑去迎接他们,也加入他们的队伍。
塞雷布斯的战车驶到贡吉拉和马库托利斯身边时停了下来,塞雷布斯下车把贡吉拉抱到车上。
贡吉拉用手紧紧地捂着嘴,泪流满面。
塞雷布斯又看了一眼原本搀扶着母亲的梅加娜,想把她也抱上战车,梅加娜在他心中就跟另外一个母亲差不多。但梅加娜急忙后退一步,躲到了人群之后。
塞雷布斯没有勉强,又扶着马库托利斯也上了战车。马库托利斯上车时脚是软的,手一个劲儿的颤抖。
克山西普斯见状,也跟着停车,把自己父母扶到了车上。
围观的人们爆发出巨大的、羡慕地议论声和赞叹声:世间做父母的,还有比这一刻更幸福的时候吗?
子女在人世间的成就达到巅峰,还这么的敬爱他们。
马库托利斯等人上车后,人们簇拥着战车继续向前行。
他们穿过被拆除的的城门和城墙€€€€
英雄们凯旋而归之前,希伯纳斯已经派人快马加鞭,提前赶回雅典来报过喜信了。为此城邦已经做好了迎接英雄的准备,把城门和一部分城墙拆除了。因为这时候为了安全,防止敌人进攻,各城邦的城门都建的很狭小,驷马的战车是直接无法驶入的,这样让英雄们的战车能直接驶进来。
他们不怕有敌人会趁此机会入侵,因为人们认为有英雄保护的城市,不需要城墙的保护。
战车穿过城门的废墟驶入城内,经过大街,来到了卫城之下。
到这里塞雷布斯和克山西普斯了马车,爬上卫城,进入雅典的保护神雅典娜的神殿。
塞雷布斯和克山西普斯摘下头上的橄榄冠,将橄榄冠献给女神,然后又被人们簇拥着,去了市政厅。
雅典城邦市政厅也举行了盛大的庆祝宴会,所有人都可以来免费吃喝。
在宴会上,名祖执政官代表城邦奖励给塞雷布斯和克山西普斯各500德拉克马的奖金,并且奖励塞雷布斯从此以后在所有公民集会上,都有一个专门的荣誉专座。
雅典的公民集会很多,许多时候就是随便找个地方开会,除非位高权重和特别有名望的人,没个人有位置,都是站着。这是一个很大的殊荣。
除此之外,他还获得了一个特权,可以在任何时候到市政厅来吃饭。
雅典的公民大会每个月会至少都要开一次会,开会的日子成员可以在市政厅吃免费的公餐,塞雷布斯可以在任何时候来吃这个公餐。
克山西普没有后两项荣誉,因为他参加的是未成年组的比赛。但名祖执政官宣布,要请最好的工匠为他们两人各雕刻一尊雕像,就竖立在市政广场上。
名族执政官宣布完奖励,又宣布宴会开始,所有人齐声高唱胜利曲,磅礴的歌声盘旋在市政厅上空,将过往的飞鸟都惊走了。
此时台下一个人低声问阿里斯提德:“那个好消息你告诉神眷之子了吗?”
阿里斯提德回答:“还没有。”
那个人说道:“宴会结束就告诉他吧。我真想知道一个人能幸运到什么程度啊!”
第185章 国家体育馆(修)
阿里斯提德没能在宴会后立刻将好消息带给塞雷布斯,因为他身边围的人太多了。宴会结束后他身边也一直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人,想安静地跟他说句话都没办法。
阿里斯提德干脆让他这几日尽情地享受快乐,直到过了好几天,雅典人这股狂热劲儿散去了一些才去找他。
他到塞雷布斯家里时,塞雷布斯家难得地清静,塞雷布斯正在和一个仆人说着什么,见阿里斯提德来了,他很快将那人打发了,两人一起说话。
阿里斯提德问塞雷布斯:“塞雷布斯,奥林匹亚竞赛结束,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塞雷布斯回答:“会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
阿里斯提德皱眉说:“你在私人事务上用的精力太多了。你知道国家体育馆吗?”
塞雷布斯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说:“我当然知道。”
在雅典,男孩子们十六岁之前,会在文法学校、弦琴学校和体育学校接受教育,十六岁之后穷人家的孩子可以出门自己谋生了,但优秀的贵族子弟还能继续接受更高深的教育。
雅典在普通学校之上还有个国家体育馆,里面的老师都是城邦里的精英,有许多是实权人物兼任的。那里会进一步教授五项竞技、骑马、射箭、驾车,文法、修辞、哲学、演讲、演奏、唱歌、舞蹈等技能。
这些技能对雅典人来说,都是实用技能。骑马射箭、五项竞技是军事技能,音乐舞蹈演讲修辞等是为将来参加宗教祭祀、社会庆典、公共集会、法庭审判等政治活动做准备。体育馆甚至会在恰当的机会,让学生们直接参与到政治活动里去。
说白了,这里其实是为贵族们培养未来继承人的地方,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阿里斯提德问这个,难道是?
果然,阿里斯提德接着说道:“那么把你的私人事务暂时放一放吧,你得到了一个进入国家体育馆学习的名额。”
塞雷布斯非常兴奋。
他是很想进这里学习的。他对别的倒不太感兴趣,但是对军事课程非常感兴趣。因为国家体育馆的军事课程不止锻炼学生的体魄,还会教怎么战场搏杀,怎么领兵打仗。
生于这个时代,日后是必然无法避免上战场的,国家体育馆的军事课程老师都是实打实从战场上厮杀出来的,他太想跟着这些沙场老将们学学了。
塞雷布斯喜悦地说道:“太好了,我竟然有这个荣幸!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入学呢?”
阿里斯提德说:“你如果有时间,我这就带你到学校去看看。”
与这件事相比,别的什么都可以先放下。塞雷布斯说:“我当然有时间。”
于是两人立刻出了门。
国家体育馆是一座专门的体育场,一般不许闲人进去围观。里面地方不大,但设施非常完备。
里面的学生们这天正在上射箭课,站成一排一人对着一个靶子,流星般地射出羽箭,箭矢划破空气嗖嗖作响,靶子被撞得微微震动。
一个人在他们背后巡视,严厉地不断纠正一些人的错误。
这个人塞雷布斯认识,是雅典十将军之一,名字叫尼西阿斯,是雅典最著名的神射手。想来他就是国家体育馆的射箭老师了。
克里斯提尼改革后,雅典按区域被划分为十个德莫,每个德莫公民选出一个将军来执掌本德莫的军权,战争时也掌握一部分的财权甚至外交权。雅典的执政官每年一轮换,但十将军的职务却是可以连任的。因此虽然名义上雅典的最高统领是执政官,但其实实权是掌握在十将军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