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的人都奇怪地看着他。
他伸手指点着,解释道:“神眷之子的消息没错,你们看,波斯人的士兵其实只有那些人,别的都是水手和后勤,没比我们多多少。
“他们的步兵在那里,这最多有一万五千人,还都是轻甲,没有重甲,轻甲对上我们的青铜盔甲多没用大家都知道,就像生鸡蛋一样,一磕就破。
“哼,他们的骑兵倒是真不少,不过骑兵在雅典有什么用?这里到处都是山,我们在山顶,马匹根本冲不上来,不能冲锋,骑兵只是摆设而已。
“那些弓箭手更是不足为惧,我们的青铜盔甲和大盾箭矢穿不破,而且还居高临下,弓箭手无法对我们造成任何困扰。
“我们就在这里守着,他们这么多人,每天的物资消耗必定惊人,看看他们能耗多久!”
经他一分析,众人的心顿时定了。
是啊,雅典可不是米利都,离波斯本土近。这不但远离波斯,附近所有的城邦还都是小城邦,根本供不起□□万人的补给,波斯人绝对耗不久。而他们只要坚持下去,等到斯巴达援军到来,形势就更轻松了。
众人据守山顶等待着波斯人的攻击,决心无论付出再大的代价都要守住这里。
然而明明波斯人早就发现了他们,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迟迟不进攻,驻扎在原地不动。
他们不过来,雅典人当然更乐意,双方就这么僵持起来。
一天过去。
两天过去。
三天过去。
波斯人仍然一动不动,□□万人简直像是万里迢迢穿山跨海,专门来马拉松野餐的。
所有雅典人都费解极了,他们这是在等什么呢?有什么阴谋诡计?
等到斯巴达人都在列奥尼达的率领下风尘仆仆赶到时,这天夜里,波斯人的营地终于由了动静。
这天还不到满月,月色晦暗,在遥远的山顶上看不清波斯人到底在营地里干什么,只能听到人喧马嘶,还有舰船在海里划动。
雅典人以为波斯人要夜袭,戒备了一夜,然而却什么都没发生。次日清晨,薄雾散开,才看清波斯人一晚上都折腾了什么。
他们把原本散布在草地上的马匹都装上了船,而那些舰船正在缓缓驾驶离开岸边。
众人一头雾水,难道他们这是要知难而退了?但是米太亚德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脱口说道:“不好,他们这是要去攻打我们的城市!”他指着让众人看船只航行的方向。
众将军都脸色大变,急忙道:“快回防,立刻回防!”
米太亚德反对道:“这里离雅典有六十公里,我赶回去,一定疲惫极了,到时候还怎么抵挡波斯人?我们应该立刻下山去攻击这些留下的军队!他们兵力调动时正混乱,现在正是进攻的好时候!”
然而剩下波斯人也仍然比雅典人多得多,而且雅典人身上都穿着70多斤的重甲,虽然防御顶级,可是非常沉重,移动不便,一不小心摔倒可能爬都爬不起来。
他们无法冲锋,现在的位置和波斯人还隔着二十多斯特迪亚(4 5千米),波斯人不过来,他们根本束手无策。
米太亚德急切道:“我们必须冲锋,就算走的慢,也要冲锋。快些打败敌人,然后去救援城市,这样就算城市被攻打,敌人也没有援兵,这是唯一的生机。
“他们把骑兵都撤走,剩下的人不会是我们的对手。只是20斯特迪亚的距离而已,只要我们能压住阵型不乱,一万五千名轻步兵,对上我们一万一千多名重骑兵,他们输定了!眼前这局面看似危险,其实是再好不过的进攻良机!”
众将军还是有些犹豫,因为从前打仗的时候从来没有过让重甲步兵冲锋的前例,公民们都没有接受过这样的训练,能压住脚步吗?
保持住阵型不乱,这听起来容易,但人的脚步有快有慢,体力有好有差,让一万多名身负七十多斤重量,从来没有接受过长距离的齐步走训练的人,一口气走四五千米远,还保持阵型不乱,绝非易事。
但如果到时候走散,没有阵型的保护,移动不便的重甲士兵被速度优势的轻步兵包围,那将他们会变成一个个等着人家撬开的肉罐头。
看着波斯军队其它人也在有序上船,米太亚德急了,向在场威望最高的斯巴达国外寻求认同:“列奥尼达,你觉得是回防好,还是冲锋好?”
列奥尼达说道:“斯巴达人遵从你们的决定,不过如果要冲锋,我可以保证斯巴达人的阵线不会乱。”
他这话虽然没有表态,但其实已经是表态了。这话一说,好些雅典人顿时被激起好胜之心,纷纷叫道:“我也有信心能压住我们这队人的阵线!”
雅典有军事行动的时候,是十位将军轮流每人一天指挥军队的,这时今天轮到的恰好是阿里斯提德,他说道:“好,那我们就进攻!”
然后又对米太亚德说道:“米太亚德,你比我更了解波斯人,我把今天的指挥权让给你,请你来指挥这场战斗吧!”
在城邦决定与波斯人决战之后,每到轮到他指挥军队的日子,他都特意把指挥权交给最了解波斯人、最适合指挥这场战斗的米太亚德,让他能统一部署。别的将军受他的影响,也都如此。
这牢牢竖立了米太亚德独一无二的领导权威,让将军们免于了很多内耗。今天恰好又是他,又到了最紧要的关头,他当然更要如此。
米太亚德把长矛往地上重重一顿,说:“好,既然大家相信我,那么我一定能带大家取得胜利!
“你们看,从山脚到波斯人那里有20多斯特迪亚,我预计我们下山时他们不会来攻击。因为等他们跑到,我们已经在山下摆好阵了。他们跑过来很疲惫,而我们却以逸待劳,他们不占上风。
“我们下山后,必须列好阵再冲锋。每位将军务必压好自己队列的阵线,绝不对不能让阵型散乱,这是一切。骑兵,”
他扭头看了一眼塞雷布斯,“在步兵旁边掠阵。”
雅典这次除了自己的一万名重装步兵,普拉提亚与斯巴达的一千多名援兵之外,还有五十名骑兵。
这五十名骑兵是塞雷布斯和他的一些同学,城邦其他几名的贵族凑出来的,大部分是塞雷布斯的人,包括他自己。
这点骑兵和对面的波斯铁骑相比,原本连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但重装步兵移动速度极其缓慢,这已经是雅典唯一的机动力量,所以他们还是来了。
如果到时候重装步兵和波斯人短兵相接,战线哪里顶不住,他们就得顶上。
这么重要的任务,本不该交给塞雷布斯这些从未上过战场的年轻人,可是马匹昂贵,接受过骑射训练的人不多,只能如此。
现在波斯人的骑兵撤退,他们的重要性就更高了。
米太亚德布置完,高喊道:“公民们,让我们为雅典而战吧!让胜利女神为我们欢呼!让波斯人见识见识希腊勇士的力量!胜利!胜利!!”
所有人都挥动武器,跟着高声发出战吼:“胜利!!胜利!!”
一万多名男子一齐从胸腔里发出的巨大声音直冲云霄,山呼海啸,几乎让地面为之跟着震动。然后他们整理盔甲,检查武器,开始下山。军事执政官、将军、战斗经验最丰富的老兵们走在最前面,他们像一条金属的河流一样从山顶流下,青铜盔甲和武器在阳光下反射着森然的光。
果然如米太亚德的判断,波斯人没有过来,而是开始列阵戒备。
下山之后,雅典人也列阵。军事执政官卡利马库斯身先士卒,站到了第一排右侧的第一列的位置,这里是全战场最危险的抵挡。
在战场上,所有战士都是左手持盾,右手执矛。站在别的位置的战士两边都有人帮忙防护,可是这个位置人的右侧只能独自面对敌人的攻击。只有最勇敢的士兵才能站在这里。
所有将军都自觉站在了阵型的最右侧,包括阿里斯提德和特米斯托克利。
第194章 马拉松之战(下)
塞雷布斯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冷兵器战场,他见识过天上不断往下掉炸弹,地上到处是炸出来的大坑的热武器战场,可是冷兵器战场的残酷性丝毫不亚于后世。
马拉松虽然是个很大平原,可是南边是一片沼泽,能当战场的地方最多不过两三公里。
米太亚德让一万一千五百名公民们两边各八排,中间四排组成战阵,尽可能地将阵型变宽,把这两三公里都占住。
这样的话,当与波斯人短兵相接的时候,虽然波斯人有人数优势,也无法绕到背后来攻击他们,将他们包饺子。
不过这样做也非常危险,如果中间的薄弱阵线被攻破,那么战阵就会被分割的四分五裂,他们就完了。中间战阵的战士压力比两边还大,两边的战士死了不会影响到大局,可是他们如果没顶住,所有人都得陪葬。因此中间的战士必须得是武力最强,作战意志最坚定的勇士。
列奥尼达和他带来的500名斯巴达勇士毫不犹豫的站到了中间,并且都站到了第一排。
米太亚德呼喝着口号,让所有人保持脚步一致,缓缓向波斯营地逼近。
波斯人也迅速列好战阵迎接。
2000米。
1000米。
500米。
300米。
当双方的距离拉近到100米以内时,波斯人的箭矢如暴雨般的倾泄而下,打的希腊人盾牌和盔甲叮叮作响,但果然如米泰亚德所说,穿不透盔甲和盾牌,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希腊人继续一步一步向前逼近,50米,30米,20米,波斯人冲了上来,双方短兵相接。
惨叫,鲜血,嘶吼。碧海蓝天之下,几万男子残酷地白刃厮杀。
雅典人像不知疲惫的战争机器,推着一道整整齐齐的盾墙,向波斯士兵压去。厚重的盾牌后面刺出森森的长矛,长达两三米,让武器没那么长的的波斯人无法靠近,活生生被压的不断后退。
波斯指挥官很不满意,在后面吹响催促的号角,士兵们不得不不顾生死,奋力向前冲去。
雅典人的防线就像长满刺的刺猬,他们往前扑,一不留神就会像果子串上竹签一样被串上长矛。而就算幸运地躲过长矛,靠近了盾墙也无可奈何。他们的刀剑砍过去,一样刺不透雅典人的盾和甲,只能白白被收割走性命。
波斯士兵的意志不断被消磨,即便有指挥官的催促,还是不停后退,竟然有溃败的迹象。
指挥官十分愤怒,大声呼喝,命令军法官砍下胆敢后退的胆小鬼的头颅。几十名退缩的士兵接连被杀之后,其他人不得不鼓起勇气,再度飞蛾扑火般地向那可怕的战阵冲去。
波斯指挥官不是蠢才,相反,能被大流士选中,委派以复仇的重任,他的军事才能是非常高的。他一边命令士兵冲锋,一边登上高高的三列桨战舰上仔细观察,不一会儿已经发现雅典人的弱点所在,又命令道:“集中攻击他们的中路!”
随着他的命令,波斯人变换阵型,集中向中间攻去,雅典战阵顿时感觉到了压力。
长矛攒刺,鲜血飞溅,波斯士兵不断倒下,可是雅典中间的阵线也不再具有压倒性的优势,无法再继续向前推进,反而被冲击的渐渐开始往后退,并开始出现伤亡。
虽然他们第一排的战士一旦倒下,第二排的人就会立刻补上缺口,可是毕竟阵型太薄了,好几处地方都非常危险。
塞雷布斯等人骑着马,哪里情势最危急,就去哪里支援。塞雷布斯封闭了所有的情感,只用上所有学过的技巧去杀人,他的马最快,反应也最快。
就在波斯人像尖刀一样把一处战线豁开了一条缝,就要割开战阵时,金马驮着他像闪电一样赶到,灵性至极地一脚蹬在最前面的波斯士兵胸口,将他踢飞了出去。塞雷布斯在它背上同时居高临下地刺出一枪,另一名波斯士兵胸口被刺中,顿时倒地。
金马往来如风,让别人根本碰不到他,他不一会儿就杀了好几个人,竟然震慑的其它波斯士兵攻势一缓。
拖延的这一会儿功夫,其他雅典人顿时赶了过来,又把裂缝补上了。
眼看着雅典战阵就要被攻破,又功亏一篑,随侍在波斯指挥官身边一个老人连声哀叹道:“可惜!可惜!”
指挥官怒冲冲地一拳砸在船舷上,过了一会儿又眯起眼睛,有点疑惑地问:“希庇亚斯,那个骑金马的战士是谁?那匹马我怎么有点眼熟呢?”
原来老人竟然是叛逃到波斯去的前雅典僭主希庇亚斯。他离开雅典时还是个精神奕奕的壮年男子,现在已经变得头发雪白、身形佝偻。他回答道:“大人,您应当眼熟,那匹马曾是您献给薛西斯王子的礼物。除了这匹金马,另外还有九匹举世无双的罕见骏马,您还记得吗?您得到它们时,曾非常开心,还特地邀请我去看过呢。”
指挥官想起来了,但也更疑惑了:“那怎么现在会在雅典人手里?”
希庇亚斯离开雅典已经20多年,走时雷布斯都还没出生,可是居然仍然对雅典了如指掌,说道:“马上那个少年,他号称深得神恩,曾去过苏撒,还面见过我王。他对我王告诉,说受了贵者的欺负,薛西斯王子公正仁爱,为补偿他,将这十匹绝世好马赐给了他。我王都曾为这些马惋惜不已呢。”
指挥官恍然:“我听说过这件事。不过我当时怎么没听说,那个异邦人是雅典人?”
希庇亚斯轻蔑地说道:“这些忘恩负义的小人知道我王有多么痛恨他们,到了波斯怎敢表露自己的身份?当然是说了谎话。我也是之后探子传回消息,才知道是这么回事。”
指挥官怒道:“贱商竟然敢如此蒙蔽我王!传我的命令,捉住他,夺回我的马!”
然而他虽然下达了这样的命令,可是雅典的防线却渐渐守住,波斯士兵虽然攻势猛烈,逼的他们不断后退,但两边的战线却是雅典人占优势。雅典人不断向前逼,阵型渐渐成了弧线,弧线越拉越满,最后竟将波斯人三面包围了。
指挥官和希庇亚斯下船亲自到阵前督战,可是重装士兵的战力对轻步兵是压制性的,双方僵持许久,从早上厮杀到中午,所有人都疲惫至极,指挥官眼见两翼开始溃败,心知已无力回天,长叹一声,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但命令没下还好,一听到撤退的命令,连中间的士兵都猛然溃散,转身向海边逃去,互相推挤踩踏,阵型变得四分五裂。留下断后的一部分人很快被雅典人吞掉,他们乘胜追击,像如影随形的可怕死神。
许多波斯士兵慌不择路跑错方向,掉进沼泽里淹死,有些人被自己人推倒踩死,更多人被雅典人追上砍死。战争从双方对抗变成了一场单方面屠杀。
雅典人一直追到海边,追到船上,硬生生把登船想要逃跑的波斯士兵拽下来杀死,等到波斯战船付出极大的代价离岸之时,竟然在岸上留下了□□千具尸体。
众人踩在海水之中看着,三列桨战舰远去,又看看尸横遍野的战场,突然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他们胜利了,他们竟然打败了可怕的波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