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骨轮回[无限] 第50章

  “你自己吃,不用给我了。”秦翎是没经历过这些,当着众人的面不知该不该这样亲热。只有秦泠笑得自如:“大哥,大嫂她对你真好,我也要核桃。”

  秦翎心里暖融融的,转过头问:“那……给我三弟一个核桃,行吗?”

  “这有什么不行的?”钟言随手一掰核桃就碎了,直接扔给了秦泠。秦泠伸手一接,赶紧跑去和秦瑶分吃,钟言看在眼里,这大概就是亲人间的其乐融融吧,只是……没有秦烁就更好了。

  像是察觉到了钟言的心思,一直专心看戏的秦烁偏过头来,和他对视一瞬。

  戏唱得不错,但钟言看了一会儿就乏味了,开始观察众人的姿态。原先他根本没打算混入秦家,更没想拿后厨的大权,但现在就算让他一走了之也不行了,心里总有牵扯。没灯的地方昏暗,那星星点点便是火英姑了,一种会发亮的小虫子。它们代替了天上的星子,落到底下,秦翎的院子里也有不少。

  钟言端起茶杯,又放下,假意喝过了。呵,自己果然忘了一层,这火英姑自水而生,在水中变成食肉小虫,脱离水面之后仍旧食肉,口粮便是……泥螺或蜗牛一类。怪不得秦翎的院子里有,恐怕土里已经生长了不少,若是翻土来看,估计下面整整一层都是泥螺。

  有人已经等不及了,现在这院恐怕都被泥螺围住了。

  忽然秦瑶那边有了点动静,好像是她拿了个什么吃,又被嬷嬷给拿走了。钟言看不过去,悄声问;“你小妹怎么总被嬷嬷管着?”

  “管着?”秦翎不懂她的意思。

  “算了,我去看看。”钟言不再解释,起身到秦瑶那桌去,将嬷嬷手里的小蜜橘拿了过来,放在秦瑶手里,“你才十三,晚上吃点东西又怎么了?我看谁敢拦着。”

  为首的一个嬷嬷看着资历最深,上前一步说道:“小姐今晚已经用过晚膳,吃这些怕是对牙口不好。”

  “牙口坏了有药治,吃一个能坏到哪去?”钟言弯下腰,亲手将橘子剥了,“吃,没人敢说你。”

  秦瑶正不知所措,她哪里见过敢和嬷嬷龃龉的人,况且还是未曾见过的生人。“谢谢长嫂,我不吃了。”

  “你不吃我也不逼你,但吃不吃都是随你的事,别怕她们。”钟言并不气恼,她年龄太小,从小被困在这里也没有见过世面,再加上没有亲娘,自然怕嬷嬷们。等到他坐回原位,秦翎焦急地问:“小妹她怎么了?”

  “没事,就是吃个橘子的事。”钟言不愿和他多说,说了他管不了,反而着急。这时一直未开口的秦烁反而笑了:“嫂子好脾气,管教下人自然有一套,往后去账房走走,以后还能管着我们秦家的账。”

  “可以,多谢二弟。”钟言并不吃他的激将法,顺着他的话就接了这个活。女子容易让步,那都是嬷嬷们教出来的,他不是,你敢让我进账房,明日我就把你秦家的银两流入看个遍。

  秦烁也只是一笑,账房不是后厨,不可能轻易进去外姓人。他再次看向秦翎:“我看大哥好多了,不如过两日一起去隐游寺吃斋,说不定身子能大好。”

  “是啊,大哥一起去吧。”秦泠连忙说,“几年前大哥带我们去过,后来就我们去了,这回一起补上。”

  “这个……”秦翎上次去烧香还是十岁出头,那时候三弟和小妹都很小。虽然现在身子和眼睛只是好了一点,可是他竟然动了心,说不定真能再去一次。谁料刚动了心思,手里的茶杯便拿不稳了,一下摔在地上。随着瓷杯的粉碎心口也难受上来,浑身烧得发疼。

  “少爷!”小翠第一个扑上来,看向大少奶奶。

  钟言放下茶杯,该来的还是得来,早就料到了一般。“夫君身体不适,我们先回去了。”

  元墨自然也很着急,但少奶奶没慌,他和小翠就心里有数,觉得少爷应该不严重。可等到回了他们的地方才觉出不对,少爷居然发起了高热。

  秦翎已经烧得昏迷不醒,直接被钟言放在床上。钟言吩咐小翠去烧水,然后将袖口里藏着的金铃铛挂在了床头的红绳上。元墨急着给少爷擦汗,今晚的那点欢乐全没了:“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烧这么烫?”

  “他少了一魄,必定会这样,今晚金铃铛一响,就是殃神要来索取第二魄的时候。”钟言紧盯着铃铛,“快,把他的衣服脱下来。”

  元墨哪敢慢了,赶快把少爷今天新换的衣服给脱了。钟言又说:“把这身衣服用水泡湿,泡得湿湿的,挂在晾衣架上直往下滴水那样,不到五更天不许收。”

  “是!”元墨抱着衣服跑出去了。

  一更火二更人,三更鬼四更贼,能不能挺过五更就不知道了。钟言坐在他的床边,轻轻地摸着他的额头,时时刻刻用余光看着金铃铛。没多会儿小翠和元墨一起回来了,心里很是难受,站在床头说不出话来。

  “少爷以前也发过烧,会好的。”不一会儿元墨主动开口,“会好。”

  “我去煎药,找点退热的方子。”小翠也说。

  “不必了,这不一样。”钟言摇摇手,他之前发热可能是感染风寒,也可能是炙人蛊蒸坏了心脉,但那和眼下的情形全然不同,这是魂魄分离,“你们出去吧,我陪着他坐一会儿。”

  元墨和小翠对视一眼,尽管担心但还是听了吩咐。睡房又只剩下他们两个,钟言也不知自己坐了多久,好像过了一个时辰似的,烧着高热的秦翎忽然动了动。

  “别动。”钟言赶紧用沾湿的帕子擦他的嘴角。

  秦翎慢慢醒了,只是不记得自己怎么回来。醒来后他没有怨天尤人,浑身灼热之下大汗淋淋,连眼皮上都湿了,浓密的眼睫被汗水打成了一束一束,又随着睁眼的动作缓慢分开。

  “对不住。”缓够之后秦翎无奈地笑了笑,“你还是走吧,别守着我。”

  这是他最想说的话了,生病最折磨人的地方就在于此,无数次他以为自己可以好转,然后就有一盆冷水泼下,当头一棒捶下,让他清醒。钟言还是帮他擦汗,将他汗湿的头发往旁边拨一拨:“睡吧。”

  “让元墨把东西都给你,带走。”秦翎本来也不是真正清醒,只是高热中的短暂醒来,转瞬又闭上了眼,“当回门的礼……”

  话未说完,人已经又睡昏过去,钟言给他盖上了被,拧干湿帕,搭在他的额头之上:“睡吧,睡醒了咱们去隐游寺,上香求佛。”

  门外的衣架旁是两个不断泼着水的人,元墨也顾不上其他,双手泡破了皮也不管,整盆整盆的水往地上、衣服上泼。不一会儿他们就看见大少奶奶出来了,他赶紧跑向她:“少爷怎么样了?”

  “睡着了。”钟言看向正东,“今晚你和翠儿别睡,守着。”

  “是。”肯定是不能睡的,就算让睡,元墨也肯定不会偷懒,“那您呢?”

  钟言摸了摸袖口,摸出一枚桃木所制的长方块状的刚卯,刚卯四面刻满了符文:“我去和殃神手里抢魄。”

  时候已经不早了,窗外已经没有人,郎中将自家药房的窗上了锁,回到抓药的木格子前头继续捣药。捣完之后他拉开一处暗格,从里头取出一个小碗,将小碗里的草末倒入捣好的药中。

  草末一放进去先是起了一阵白烟,原本深色的药膏变成了大米色,膏体也从粘稠变得稀薄。这是神螺五变散,于七月七日杀死九九八十一只泥螺,混合七种毒虫,于当晚埋入地下。一月后长出毒草,半月后结果子,将那果子摘下再种,再长,来来回回一共五次。而每回的果实皆不一样,故而称作五变。

  这东西是给殃神做标记的,若是涂抹于皮肤之上,五日后便可腐肉蚀骨,被殃神收走。

  药碗里的稀薄药水被郎中倒了出来,放在琉璃瓶子里搁置。而琉璃瓶子的旁边便是一个白色的小玉瓶,里头装着珍珠霜。

  “这回的分量够吧?”屋里不知是谁在说话,但是是一个女人。

  “够。”郎中擦了擦汗,“元墨上回去账房领银子,这五变散就已经下进珍珠霜里了。殃神胃口大,一命抵一命,€€把秦翎的魂魄让出来,咱们就得给€€一个新的。刚好秦翎娶亲,就同年同月同日死吧。”

  “可这大少奶奶不好对付。”那女人又说。

  “她只要用了珍珠霜就逃不过去,用过第五日必定融化了骨头。”郎中说,耳边忽然响起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谁家的顽童将小石子滚在地上了。

  “什么声音?”女人问。

  “不知道,我去看看。”郎中将药碗和珍珠霜收好,举着蜡烛去药铺的前厅看了看。寂静无声,他的脚步声格外明显,猛地一回头,他被自己投在墙上的巨大黑影吓了一跳。

  “赶紧走吧,实在不行就找地方避一避,反正就这最后几天了。”那女人的声音断断续续,“今晚收第二魄,人若少了两魄便长久不醒,秦翎睡着等死罢了。”

  郎中不再回应,端着烛台往后走去,影子在墙上跟着,倒像是两个人。药铺怕受潮,脚下没有用木板,而是石砖,有点什么动静都格外清楚,他继续往后走着,忽然一阵石子滚落声响在身后不远。

  “谁!”他猛然回头。

  身后竟无一人。

  女人再次催促起来:“快走吧,找地方避一避。”

  郎中却没往回走,而是举着烛火往后走了两步。光照出一圈亮来,他将烛台从左晃到右侧,依次查看木架子上的瓶瓶罐罐。

  “可能是我多心了吧。”郎中自言自语,转身走回刚才的地方。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他猛然回头,晃得烛火差点不稳,这回他听真切了,就是小石子在石砖上滚动。不仅听见了,他还看见了,一颗黑色的小圆石在三步之外,滚了最后一下,定住。

  这是什么?他往前走去,为了看清还蹲了下来,让烛火照亮它,紧接着双目瞪大,这石头子竟然会动!

  石子表面宛如有一扇门,被里头蠕动的东西顶开,拉着粘稠的丝在地上缓慢爬动。这根本不是石子,这是泥螺。

  为什么会有一只泥螺在地上滚?郎中再次擦了擦汗,忽然发觉余光之内多了一双穿了绣花鞋的脚。

  有个人和他隔着木桌,就在那头。

  作者有话要说:

  秦烁:嫂子有本事去账房。

  钟言:明日就把账房杀穿。

第49章 【阳】肉纸人6

  秦翎的院子里今夜格外异常,元墨是知道今晚凶险,可小翠不知情,只当大少爷突然高热。但即便她不懂药理和内情也看出四周不对,似有大事要发生。

  “元墨,你觉出什么来了吗?”她又将一瓢水泼到少爷的那件衣裳上。衣裳湿漉漉地挂着,水珠不断滴落,地上已经汇聚了好几滩。

  “觉出来了,今晚院子里怎么这么多火英姑?。”元墨在门槛外头泼水,石头台阶上泼了一层又一层,愣是泼出了溪流的架势。

  “是啊,一闪一闪怪闹心的。”小翠目不转睛地看向竹林深处,往常只能看到十几只,她和元墨还经常捉来玩,放在纸糊的小灯里面充当一会儿烛光,玩够了再放出去。可今天火英姑来了一大群,它们相互聚集,说好了一般,停留在野草的尖梢甚至压弯了草身。

  “比天上的星子还多呢。”她往后退了一步,今日忽然不喜欢这虫了。

  “可能是咱们院里潮湿多水吧。”元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种虫子最喜欢有水的地方。”

  “话说回来,咱们这院里就缺个活水,看着总别别扭扭的。要是引一处活水就好了,听说有种地下水叫作温泉,取出来就是温的,对生病之人最有益处。隐游寺就有那种热水,少爷一定得好起来,说不定去泡泡就能好。”小翠说,自己愣了一下,赶紧改口,“呸呸呸,不是说不定,是一定能好。”

  “嗯,一定能好,少爷不能这么命苦。”元墨又一盆水泼出去,“你去屋里看着,我去外头的井打水。”

  “去吧。”小翠在衣服上擦了擦手,转身进屋去了。元墨拎着两个空空的木桶走出院落,脚下的土壤忽然一软,差点崴了脚。他重新站好,这两天泼水泼的,泥土确实松软了,等到再次转身,刚刚任他踩踏的土壤无声地动了起来。

  明明那一脚已经踩实,可又像土壤内里被翻了一遍。鞋印的正中由平转凸,鼓起一个小包,随后小包裂开,缓缓钻出几十只泥螺来。

  不远处的草丛中,野草的根部已经看不出什么来了,全部吸满了泥螺。而无数只火英姑盘旋于泥螺的正上方,时不时抓一只上来,用弯曲坚硬的上颚撕开泥螺的身体,不断挥动着下颚的须子,像是吃疯了。

  药铺里,郎中仍旧蹲在地上,看着那只泥螺缓缓地爬过这块砖,到下一块砖上面去。他是吓得不敢动了,又忍不住用余光打量,那双绣花鞋上的花样是莲花,可是在他的眼里不亚于一道催命符。自己的药铺里什么时候进来了一个女人?况且来势汹汹,必定不是人。

  尽管这时候已经足够惊恐,可他还是先稳住自身,没有马上掉头而逃,反而蹲住了以待时机,只是不住变快的喘息泄露了他的心境。烛火微弱,他的手不断颤抖,烛火也跟着抖动,那人仿佛决意要站定在那,郎中屏住呼吸,没有听到旁边有其他人的换气声。

  她是谁?为什么要来?又为什么不动?

  难道她是鬼?郎中开始退步,缓缓朝着后方那条退路而去。那双脚还是没动,他便放心了一些,继续退着。烛火给了他一些胆量,幸亏脚下这一片好歹亮着。火光随着他的动作朝后方撤,那双脚也逐渐离开了光亮的范围,等到完全离开了,郎中立马转过身,急不可待地朝着药铺的后门疾步而行。

  脚步声戛然而止,他撞上了一个人。

  而这个人,不久之前他还见过,就是秦翎新娶的妻,冲喜用的大少奶奶。

  “急着跑什么?”钟言忽然出现了一个笑容,可眼底并未有笑意,“您这是急着给我夫君抓药呢,还是急着干什么去?”

  “怎么是你?”郎中吃惊地望着她,忽然想起她的脉象来,“你是死人!”

  “我怎么是死人呢?您这脉把得不准啊。”钟言调笑,“我夫君危在旦夕,没那么多功夫和你费口舌,是你自己说呢,还是我把你挫骨扬灰,等着你夫人来说?”

  郎中呆了下:“你不会找到她,你死了这份心吧……

  最后一个字还没从嘴里出去,他只觉得面前冷风一过,噗嗤一声,什么东西探入了他的胸膛。他低头一瞧,扑通扑通还跳动着的人心已经被钟言取了出来,死死地攥在手里。钟言下手向来快准狠毒,若不是耽误不起,他未必会这么快动杀心。他们把那读书人害得支离破碎,慢慢地折磨折腾他们,用鲜血浇灌七天七夜岂不是更好吗?

  照理说,人失去了心,马上就会死去。可眼前的郎中不仅没有死,反正力气越发大了,仿佛身上有两个人在使劲儿。钟言被他推退了两步,嘴角还挂着挑衅的冷笑,眼里已经有了饥饿的欲念。手里扑通扑通跳着,还是热的。

  但他随后用力一握,像饿疯了的鬼。那颗心在他手里碎得四分五裂,钟言眼里竟然还有兴致盎然的探究之情,郎中借着这个时机想要再逃,忽然发觉跑不动了。

  低头一瞧,自己的双腿已经断了,从膝盖处生生斩断。

  “啊!”他这才叫出声来,割了腿比挖了心还疼百倍似的,整个人倒在地上不住翻滚。

  钟言的手里拽着一根斩命丝,银色的丝线上全是血珠,已经被染红一大截儿。他踩过地上的断肢来到郎中面前,探究之情全部散去了,只留下冷漠和异常的仇恨。无论郎中怎样在地上翻滚,他都熟视无睹,一用力,将躺在地上的人翻了过来。

  郎中直接趴在了地上。

  “你不会找到她!你不会找到她!你找不到她我就死不了!”郎中嘶吼着,大口大口的血沫吐了出来。钟言毫不关心他的伤势,取出随身携带的小刀往他的后背一割。

  衣服划破了,可是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隔着布料破损之处能窥见一层青灰色。再撕开这层布料,厚厚的一层泥螺吸附在他的整面后背上,好似形成了一层盔甲,已经吸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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