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骨轮回[无限] 第146章

  “这是什么奇怪的天啊?”钟言伸手捏了一把树梢的雪,刚要转身回屋,忽然察觉到了雪花的飘落不大对劲了。

  它们原本应当马上掉在地上,和积雪融为一体,可是这会儿却悬浮于树梢正下方。又过了一刹那,它们纷纷飘落,好似刚刚只是恍然看错。

  可钟言却急迅地回过头去,一边警惕地看向四周一边往屋里退。师兄说得没错,阴兵在找秦翎,而且已经快摸到这里了。

  等到他退到屋里,秦翎正拿着一本经书,轻声给那小泥鳅念经。“这也是每日必做的么?它们能听懂经文?”

  “一开始不懂,你念着念着它们就懂了,往后我慢慢给你讲泥鳅和金鲤鱼的龙性。”钟言装作无事地走了过来,从背后抱住了他,“我不喜欢那光明道人和那小道童。”

  秦翎转了身,让钟言的侧脸压在自己的肩头:“我也不喜欢。对你无礼便是对我无礼,你我夫妻一体。”

  “不如……不如咱们今日就约徐长韶去隐游寺吧!”钟言并非心血来潮,阴兵已经找到秦翎,而对应的法子还没找到,灵龟也没养成。去大寺中应该可以避一避,再不济,自己去偷偷隐游寺的法器。

  “今日么?”秦翎不懂他为何这样着急。

  “嗯,就今日,晌午咱们就启程!”钟言恨不得一脚跨入隐游寺的佛门,“叫元墨去徐家送帖子,他如今害怕水鬼,必定也同意。这样咱们还能避开晌午之后的郎中。”

  这倒是,若是郎中来了,腹中骨肉的谎话就圆不了了。于是秦翎派元墨去安排,没想到帖子都给徐长韶府上送过去了,秦守业居然不同意。这也在钟言的算计当中,秦守业这会儿肯定不会轻易放他们走,势必要查出怀有身孕的真假,原本钟言是想用那黑相公,只需要稍稍烧一点就能让秦守业昏睡,可没想到刚到晌午,二夫人何清涟病倒了。

  秦守业爱她至深,这一病,自然就顾不上秦翎院里的事,而秦翎也乘胜追击,去隐游寺烧香的由头又多了一个,便是替二娘祈福。

  就这样,晌午之后,钟言和秦翎坐上了去往隐游寺的马车。

  马车逐渐往城外去,由于地上积雪较多,这回走得比上次慢许多。秦翎不急,反正和小言去哪里都是好的,慢慢悠悠在落日之前到就行。可钟言急得很,时不时掀开帘子往外远眺,往后张望,只求阴兵慢一些找到秦翎,再给他一些回转的时间。

  好在他没看到任何异样,只能看到徐长韶所坐的马车紧紧地跟在后头,直到日落,两辆马车终于停在了隐游寺山下的落脚处。

  天黑了,四处都看不清。

  秦翎的院里也黑了,小翠和元墨跟着主子去烧香,院里只留下四个大丫鬟。春枝拿着扫把正在扫雪,眼前看不清楚,便喊:“快把灯点上啊,多点些!”

  三个姐妹立马去点灯,她一个人站在枯死的梨树下,突然,树梢上有什么动静吸引她去看,她扭头去找,只见一个圆滚滚的小雪球正在枝头滚来滚去。

  奇怪,世上怎么会有自己滚动的雪球啊?春枝好奇地摸了上去,那雪球猛地一蹿,在接触一刹贴上了她的手背,吓得春枝立马摇手想要甩掉,却怎么都甩不掉了。

  紧接着,那雪球顺着她的手臂滚到了她的肩头,又滚到了脸上,春枝刚想开口呼救,被雪球滚过的嘴竟然消失了,只留下平坦的一片皮肤。

  作者有话要说:

  秦翎:想打我二弟。

  钟言:看我秀恩爱秀死他!

第115章 【阳】融肉雪7

  夏露和春枝是一起长大的,这会儿正帮着点灯。等到点好了两盏灯,秋谷和冬华那边的灯也点上了。这下子院里亮了不少,哪怕站在灯下也能瞧见不远处的那几棵梨树。

  “唉,好好的梨树,怎么死了呢?”夏露非常心疼。

  秋谷拉着冬华跑了过来,天真烂漫的姑娘家,手里拿着刚刚剪好的红色窗花:“树死了来年可以再种,你瞧这个好不好看?”

  夏露将窗花对准蜡烛:“好看啊,这是百子图?”

  “嗯,我和冬华一起剪的。”秋谷晃着手里秀气的小剪刀,“少奶奶有喜,过年的时候可以把这个贴在窗上啊。”

  “这倒是,还是你们两个想得好。”夏露这才反应过来,“不过这才刚有,我听人说,头三个月最好不说呢。咱们等少奶奶胎像稳了再拿出来,先给春枝看看。”

  三个人同时看向梨树的方向,方才春枝就在那边扫雪呢,这会儿想来也应当还在。

  “春枝?春枝!”可奇怪的是,就是点灯这一会儿的功夫,夏露发觉春枝不见了,梨树两旁根本没有人的踪影,“怪了,方才她还在这儿呢!”

  “该不会是躲在什么地方,等着吓咱们一下吧!”冬华在光亮里走过去,“春枝?你别吓唬人了,我都看见你了啊!”

  四个丫头感情深,经常在一起这样玩儿,往常这样一喊,躲着的那个人就自己跳出来了。可今日就是奇怪,无论她们怎么喊、怎么找,春枝那死丫头就是不出来,好似凭空消失一般。

  “咦,她不会是摸黑跑出去了吧?”夏露看向了院门,“走,咱们出去找找她。”

  “真是的,下大雪还出去。”秋华嘟哝了两句,拉着年龄最小的冬华跟着夏露一起走了,谁也没留意梨树后头藏着一个雪人,一动也不动,脸上已经没有了五官。

  树梢上,一个不起眼的雪球滚了下来,和积雪融为一体。

  隐游寺的正门下方,清慧住持已经早早等在那里了。由于徐长韶还有伤,秦翎又不能太过劳累,这些台阶就像无法跨越的门槛儿,要慢慢地,一节一节地往上攀爬。元墨和小翠这回也跟着一起来了,只不过没上山,和车夫一起到山腰处找客栈休息,故而最后上山的就四个人。

  钟言扶着秦翎,徐长韶有他贴身的书童扶着。

  “施主好。”清慧远远地一看,摇头叹气,秦翎还是活下来了,阳寿已尽,人却没走。

  “你怎么在这里等着呢?”钟言见他就来气,一只手拽着他的白色长眉,生怕他又说什么又长又臭的大道理,说自己逆天而为,不让秦翎进去。

  “诶呦呦,施主,施主……女施主手下留情!老衲这眉毛养起来不容易……阿弥陀佛。”清慧双手合十又不好挣扎。

  “哼,你过来!”有些话不好当着秦翎说,钟言便将清慧拉到旁边,“我问你,你怎么会在寺门口等着我们?是不是打算劝秦翎回去?还是说你们寺庙有什么大的规矩,续命之人不能进?”

  “是因为秦家上来烧香的帖子送到了啊。快马加鞭,比你们快。”清慧摇了摇头,钟言说到底还是个饿鬼,根本不像人。像秦家这样的香客上山前必定会送帖子上来,更别说这回还有一位徐家的公子。两位都是贵客,他身为住持,必定要来迎一迎。

  钟言反应是怔住:“就因为这个?不是你自己算出来的?”

  清慧懒得和饿鬼争辩,拿出了秦家和徐家的帖子。“我又不是神算遗脉,怎么可能未卜先知?”

  “哦,这样啊……”钟言脸上有点挂不住,谁知道这些大族世家都什么规矩,到哪里还要先给帖子,“那禅房都安排好了吗?”

  “请随我来吧。”清慧无奈地摇了摇头,“施主啊,我执太重。”

  你管我是不是我执呢,我就执了,天塌下来由我给秦翎顶着,我活着一天他就死不了,我就算死了,闭眼之前也会将他的后路铺平,扫除鬼邪,让他邪祟不侵。钟言将心里话埋藏在心底,陪同秦翎跟随清慧进了寺庙。

  登入寺门之前他又看了看门上的大字。

  静心方登圣贤地,不净难入解脱门,一左一右,惊醒世人。钟言不懂什么圣贤,但又觉着这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解脱门,入了佛门便能解脱了吗?若真是这样,那隐游寺里的和尚各个脱离苦海,脱出了红尘。

  真好啊,这种心境钟言无法体会。他放不下秦翎,他注定走不出我执的苦海,要在红尘里沦落。

  禅房还是上回住的那一间,推开窗就是那棵枯萎的上百岁的腊梅,秦翎坐在同一个地方,恍如隔世。上回来他是自知大限将至,所以想在这里抛下留恋,走得干净些,没承想居然好了。现在再让他试着抛下留恋已是不成了,这留恋抛不开。

  徐长韶就住在他们隔壁的禅房里,走两步就要歇一歇,看上去身体的体质比秦翎好不了多少。清慧一直陪同他们,眼神又久久地落在徐长韶的后背上。

  “住持为何这样看我?”徐长韶猜他看出什么。

  “徐公子,老衲多嘴一句,你背后这是怎样伤的?”清慧住持问。

  果然,徐长韶很是小心地说:“实不相瞒,是被水鬼所伤。”

  “水鬼……”清慧点了点头,“那东西难缠,徐公子这是去水边了?”

  “怎会,这样的气候我去水边干什么?”徐长韶哀怨地看向秦翎,“我与秦兄一同为恩师祝寿,结果当晚被水鬼所伤,连恩师都惨遭不测。”

  “居然是在岸上受伤?”清慧自知这里头必定有古怪,水鬼上岸要有人做胎母,不知是哪家可怜的女儿死去了。而徐公子这会儿看着正在康复,实则日日夜夜被水鬼的毒性腐蚀,如果再不出手相救,很快,徐公子就会在岸上溺水身亡,死后腹部盛满了水。

  “是啊,伤在背后,一直难好。”徐长韶咳了咳,“这也是我急着来烧香的缘由之一,为鬼所伤是否不易好?来寺里听听佛法,或许能快些。”

  “此话不假。”清慧看出他后颈隐隐发黑,可见水鬼留下的水阴还未消散,“请施主随我来吧。”

  “等等!我与夫君也去!”钟言忽然听到了,连忙叫住在他窗前说话的两人,“我们也去。”

  说完他碰了碰秦翎,秦翎倒是不累,毕竟坐了好几个时辰的马车:“还请住持带路吧。”

  就这样,清慧刚刚将他们安顿好,又带他们出来了。走过那棵腊梅树时钟言再也没听到隐游寺山上的撞钟声,只能听到寺里的小钟。这小钟和响魂大钟的动静没法相比,大钟就是大钟,浑厚有力,明明撞在山顶,声响却能穿透层层叠叠的迷雾直抵寺庙,好似撞在耳边。钟言摸了摸手腕的铜钱,想起自己被困在大钟内的那一夜。

  说来奇怪,他想不透响魂大钟为何碎在面前,明明那样厚重,能生生将自己困死,非几百人不能抬起。可碎裂的刹那又是那样利索,好似最为坚固的壁垒被打穿了最薄脆的弱点,无声无息地坏掉了。

  “施主这铜钱不错。”清慧注意到了钟言的动作。

  “好好走你的路。”钟言不客气地说,这和尚不会惦记上自己的铜钱手串了吧?我还没偷你们寺里的东西,你倒开始动心思。

  “咳咳。”秦翎这时拍了拍钟言的手,装作责怪他,“对住持不许无礼。”

  说出来的话虽然是指责,可眉眼都带着温和的笑意,显然只是做做样子。小言只是心直口快,又不是故意找方丈麻烦,想必清慧住持也能懂得他是赤子之心。

  清慧像是听到了秦翎的心里话,无奈地叹了叹气,又摇了摇头。

  无论外面的天象和人心如何,隐游寺的正殿中永远有诵经声,好似一直能诵到天边去,到那真正无穷的极乐世界。殿里的佛像仍旧高大悲悯,钟言抬头和€€相望,只觉得€€并不慈悲,否则为何不插手人间种种不公?为何不管秦翎的命数?

  他心里无来由地生出一团火焰,想要飞到房梁的最上方去,和佛像的双眸对视,尽管那一只眸子就有自己的身体这样大。他要看看这慈悲为怀的神佛究竟是何物,究竟值不值得世人跪拜。

  由于徐长韶的身上有水阴,今晚的诵经便多了一重意图,给徐家公子驱邪。这样的小事自然不用清慧住持出马,只需要十二个隐游寺的僧人布下法阵即可。徐长韶坐在法阵的当中,脱掉上衣,钟言这才看到那伤口多么恐怖。

  那是一个深深的凹陷,还能看出五爪的形状,显然就是鹰爪般的利器深入又快速抽离的后果。他也终于明白徐长韶为何不愿意请好郎中,宁愿自己可怜兮兮地在家养着。郎中自来都喜欢交换病情,这样的伤势保不齐会不会被透露,若是全城的郎中都知道了,他必定会被视作怪人。

  可他居然活下来,钟言不得不相信这就是命数。有些人能被小小风寒夺去性命,有些人尽管伤骨断筋,仍旧不死。

  想到这,他又偷偷地看了一眼秦翎,秦翎倒像是对佛法很有兴趣,听僧人念经听得十分认真。

  可钟言就不认真了,他最受不了这些和尚,光是听就能听得头疼。趁秦翎和清慧住持论佛,他偷偷摸摸地离开了大殿,到外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口憋闷得难受,仿佛压了千斤巨石,让他无法舒展,他发自内心地讨厌隐游寺的正殿,其实也没来过几次,但就像有深仇大恨。

  恨得他真想发了疯,砸了那些无用的大佛,比€€们开眼。

  真是的,这无来由的厌烦让钟言苦恼,究竟和寺庙有多大仇多大怨气啊,他只好在外头溜溜达达地散闷气,时不时抬头一眼,看明月当空。

  阴兵现下恐怕已经找到秦家了,纵使屋里有僧骨,可抵挡不住。

  僧骨是天地正气,对邪物有驱散之效,可是阴兵不邪,由阴而生,就如同官府拿着令牌出来搜人的捕头,只为办事而来。钟言咬咬牙,只恨自己弄不出来一只鸳鸯眼老白猫,如果有那么一只猫在,这事就不算愁事。

  人有祖先,鬼有祖先,世间万物也有祖先,猫的祖先最早就专管阴兵。钟言没去过阴司,故而也不知道如今的阴司还有没有猫,他将来死后不入轮回,是要直接堕入饿鬼道的,永永远远受饥饿之苦,受破腹之痛,和同族一起被业火炙烤。但他知晓养成灵宠的猫对阴兵有多大的震慑,哪怕找上门儿了,听一声老猫叫,阴兵就必须绕着走,放过续命之人。

  但这也有不容易的地方,否则世人人人养猫,岂不让阴兵无路可走?养这种猫必须从猫还未睁眼就亲自喂养,且不能让猫离开自己的睡房,只能见着自己一人,见了别人就没用了,还要念经,还要避光,就算事事做到也不一定能成。

  最重要的是,这猫不能出屋,一出屋就坏事。

  唉,要是能赶紧将买来的小龟养成灵龟就好了,钟言苦恼至极,焦虑的神色从他的目光蔓延出去,无边无际。忽然,他看到一个黑不溜秋的小东西在动,瞧着是带壳儿的,走得也慢,走着走着就不动窝了。

  灵龟?钟言一激灵。

  莫非是隐游寺的灵龟!钟言打完激灵就冲了出去,生怕那龟跑掉。其实这是他多想,乌龟就算跑起来也没有多快,但他就是怕它昙花一现,消失不见。等冲到面前,钟言先一脚将它踩住,结果那龟像是有了灵性感应,竟然抬头……

  瞪了他一眼。

  没错,真是瞪了一眼!

  钟言的气不打一处来,自己好歹也是恶名昭著、冷酷无情的饿鬼道祖师爷,居然还有一日要被这叫不上名字的乌龟瞪一眼。

  岂有此理,钟言心头郁结,但一想到这可能会救秦翎性命,又将郁结疏散开。怪不得师兄说别动情,动情之后牵绊多,否则自己必定一脚将它踢下山。

  “诶,你是不是没人要啊?”钟言蹲下将它捡起,看着小,实则很沉,掌心那么大,龟壳黑亮反光,如同上了一层油。

  乌龟自然不会回应他,短小的四肢不断挣扎,好似划水,时不时再瞪他一眼。

  “你怎么总是瞪我?你认识我吗?”钟言气得火冒三丈,“你信不信我吃了你?”

  乌龟将头缩回龟壳内,像是害怕了。钟言心中大喜,它能听懂就说明已经通了灵性,必定是灵龟了,只是不知道它活了多久,能否助人长寿。但他暂时管不了这样多,捧着乌龟到烛火下细看,龟壳上已经看不出花纹了,可见它活得久。

  “不错,不错。”钟言十分满意,用手揪住它脆弱的尾巴,“不错啊。我和你打个商量,随我下山吧?”

  乌龟的头和四肢仍旧缩在壳里,大有今生今世不再出来的样子。

  “真的,随我去秦家吧,秦家比寺庙好玩儿得多,明日我们一同下山!”钟言刚说完就听到了脚步声,回头一看,清慧住持就站在后面,不知来了多久。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