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现在回去,好好保护杜亦寒和她的孩子,能生下来就是这个孩子命大。”钟言心里还有别的事,“萧薇,你带我们去一趟太平间,讲讲那天十三中学校工尸变的事。”
两队人马分开行动,梁修贤回去保护杜亦寒,萧薇带钟言走。他们先和飞练、田洪生汇合,钟言将杜亦寒的事复述一遍,然后请求田洪生将小队留在医院外头,因为今晚这里一定会出事。
田洪生马上同意了,打了个电话就安排好人手。钟言忽然发觉有特殊处理小组作为后援真的挺方便,自己可真是捞了个巨大的补血包。
飞练则像怀揣了一路心事的少女,琢磨着“媳妇儿”这三个字的意义。三个字单独念没有任何的意义,可是凑在一起怎么就那么勾人心呢?
他又看了看在自己前面走路的钟言,因为扎了高高的黑色马尾,反而露出了不经常让人看见的后颈。雪白的肌肤见了天日和发色形成反衬,骨节在低头的瞬间微微凸出,生动有趣。
媳妇儿……飞练忽然找到了感觉,这就是媳妇儿吧?刚动念头自己的后颈开始灼痛,铭文烁烁发亮。
钟言像感知到了什么,只觉得身后这一路总有人看他,回过头就和飞练的注视撞在一起。“看什么呢?”
“没有看你。”飞练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又没问你,你急着承认干什么?”钟言真不懂小孩儿的心理。飞练被说了一句,无言以对,便默默地将脸扭向左侧,像是在看左边。
“别装了,你脸转过去了,眼睛还看着我呢。”钟言毫不留情地戳穿他的把戏,孩子的心理虽然难猜,但行为犯傻可以一目了然。
飞练是第一回戴墨镜,也不知道这玩意儿到底能不能挡住自己的眼睛,于是又默默将脸转过来,很不服气地嘀咕了一句:“看就看了,因为觉着师祖好看。”
换成钟言无言以对,默默地转过头去,无法招架。
萧薇回头看了看他们,虽然只是几天没见,但总觉着这俩人之间的关系有什么不一样了,好似增加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粘稠度。离开住院楼,他们直接去了最大的门诊楼,只不过没有走正门,反而去往后门。
后门朝北,面阴,一般医院的太平间都不会选择背阴的朝向,更不会来个大见光的格局。他们刚刚进去就有人出来了,挡在必经之路上。
“干什么的?”那人问。
“刘爷爷,是我。”萧薇一张口说话,那人好像就认出来了。他仔细地打量着萧薇的脸:“小薇啊……唉,你们这帮小丫头,不穿护士服了,我一个都认不出来。”
“那您可得好好记住我什么样。”萧薇先和钟言他们介绍,“这位是我们医院的刘大爷。”
“刘大爷好。”钟言和大爷握了握手,能在这种地方工作的人,八字都硬,为人肯定是个硬茬儿。刘大爷眯着眼睛看了看:“这小伙儿真俊啊,还以为是姑娘,怎么头发这么长呢?”
钟言果然遇上硬茬儿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伤。”
“我也是。”飞练抓紧时间补充一句。
刘大爷这才发现后头还有一个:“嚯,这么高,现在你们小帅哥都流行梳辫子了。大阴天的你戴什么墨镜?”
飞练“啊”了一声:“怕吓着您。”
“吓着我?我刘老头儿还怕什么啊。”刘大爷又打量了一下最后面那个脸上有疤的,一把将萧薇给薅了过去,“你是不是报警了?那人看着不像普通人,像练过的。”
这是把田洪生当成警察了,可萧薇也没解释:“对,上回的事您不是也觉得奇怪嘛。”
“是啊,是奇怪。”一听是警察来了,刘大爷的话匣子兜不住,瞬间打开,“来来来,同志们往里走,咱们进去好好聊聊。”
钟言笑着点了点头,这大爷怎么也没查他们的证件啊,看来是完全信任萧薇。越往里走越阴冷,为了照顾家属的情绪,这里头的灯光都不是暖黄调,而是两排白炽灯,让原本就冷的环境更冷几分。他们先是走过一条通道,浓烈的消毒水味弥漫不散,偶尔能听到哭声,还有大批大批的花圈往里送。
“这边是最后的化妆间。”刘大爷尽职尽责地介绍,“那边是吊唁大厅,明天有个哀悼会,所以今天收的花特别多。”
“嗯。”钟言走过一排花圈,白色和黄色的菊花非常新鲜,还挂着水珠。
“那天啊,可真玄乎。”刘大爷摇摇头,“我见过的死人都快比活人多了,可从没见过那种。”
说着话,一行人拐了个弯儿,往地下室去。钟言并不感到奇怪,大部分医院的太平间都在地下,死人入土为安,留在地面上不好。一到地下一层,哭声更加清晰了,有人喊爸爸,有人喊妈妈,还有人喊姥姥、姥爷。
看来是死了两位老人,现在一家子都来了。钟言没看那头,窥视别人的隐私这很不道德,更何况人家死了人,要给予逝者尊敬。正前方是一大排展示柜,里头全是骨灰盒以及寿衣。
“这都是医院卖的,贵些。”刘大爷悄悄地说,“有些来不及预备的就得从医院买,跑远了买,来不及,穿不上。”
“这倒是。”钟言点了下头。病逝之人必须赶紧换寿衣,不然身体发硬就穿不上了,医院里确实得备下些。
“那天外头送来一个人,说是哪个学校里出事的校工,还没抢救,人就没了。”刘大爷带他们往办公室走,“后来就给推到这边来了,家属还没到,委托我们先给换上衣服。”
萧薇拿出手机:“我知道逝者为大,真的很对不起很对不起,但是这事太离谱了,我……”
“你不会还拍了照片吧?”钟言问。
萧薇把手机递了过去:“啊……”
“……你真的很不一般。”钟言将手机拿过去,“但是这事也不算冒犯,如果死者是为人所害,有了你的帮忙咱们找到了害他的人,那么他在天之灵和轮回转世也会谢你。”
“没想到你们这些同志还相信转世轮回,我还以为你们都挺唯物的。”刘大爷推开办公室的木门,里头是一张办公桌,四张椅子。
后面是衣柜,中间用白色的布帘做了一个简单的隔断,隔断后头钟言推断是刘大爷上夜班时候睡的单人床铺,他平时也住这里。
正对着他们的是一张巨大的黑白照片,用的是带“奠”字的相框。照片当中是一个很年轻的小伙子,刘大爷先是叹息了一番:“生病走的,明天是哀悼会,相片刚冲出来。”
遗像是不能随便往家拿的,特别是吊唁、下葬之前,这是一种风俗,所以一般都会放在哀悼场所里,等出殡的时候一起带走。钟言点开了萧薇的手机,他记得她相册里有很多和男朋友的合影、视频,现在已经都删干净了。
校工的照片格外好找。
刘大爷坐下来回忆:“‘老衣服’是我给挑的,我给穿上的,可是我一摸就摸出不对劲了,尸体特别硬。按理说这是不可能的,不到尸体变硬的时间,反正给他脱衣服可费劲了。结果脱掉之后你们猜怎么着……”
不用他说,钟言已经知道怎么着了。照片里的尸首已经换好了寿衣,有些人把寿衣叫‘老衣服’,‘老’就是‘死’。可尸体的手背已经出现了脱水迹象,呈现出黄褐色,上头布满了深褐色的尸斑。
“他身上全是尸斑啊,特别是胸口这一块。”刘大爷指了指左胸口,“腕口那么大。”
这么大面积的尸斑?钟言将照片放大来看:“后来医生来了吗?”
“医生抢救的时候没发现,说尸首还好好的呢,后来他家里人来了也是吓了一跳,差点儿和我打起来,非说我们医院给尸体掉包了。”刘大爷说。
萧薇在旁边补充:“我作证,确实是这样。后来还调查了监控录像,家属闹了一通才相信尸首是死者本人。学校那边给的死因是高空坠楼,家属不相信,坚持解剖验尸,死因是……”
“胸口撞击?”钟言猜。
萧薇比了个大拇指:“你怎么知道?”
“那么大的尸斑呢。”钟言指了指照片中尸首的左胸,“这张照片是你拍的?”
“对啊。”萧薇本能地觉出不对劲,“怎么了……”
“不是谁合成照片骗你的吧?你真的是萧薇吧?可别骗我。”钟言笑着捏了下她的脸,“这照片有问题,你没看出来?”
有问题?飞练和田洪生同时凑近。连刘大爷都过来了,几个人一起围着手机。钟言将照片再次放大,又问萧薇:“你拍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
“大概……换好寿衣的十几分钟之后?”萧薇也记不太清楚了,“当时刘大爷出去和医院对话,问的就是尸斑的事。”
“嗯,没错儿,是这样。”刘大爷看他怀疑自己医院里的小姑娘就有点儿不高兴,“你怀疑她?”
“我要不怀疑她,就得怀疑您了。”钟言问,“要不就是您作假。”
刘大爷眼睛一瞪:“我什么时候作假?”
“寿衣的衣襟是右压左,为什么您给他穿成左压右?您如果真是干这行的老人家,就该知道怎么给人穿。”钟言将手机递给他,尸首平躺在一张穿衣床上,寿衣的衣襟显然是左边压着右边。
“不可能!”刘大爷中气很足,“我明明给他穿好的,这谁干的!”
萧薇抖了一下:“照片是我拍的,可这里没人随便进。”
“那就是尸首自己换的。”钟言摸着手机屏幕,“也就是说,尸首在你们都不注意的情况下,坐起来,自己重新穿好了寿衣。”
说完话,钟言总觉着这屋里有什么不对劲,目光贴着地面往前看,一直看到了白布隔断那边。白色的布帘不沾地,和地板砖保留着三十厘米的距离,两个穿黑布白厚底儿鞋的人站在白布的后头。
作者有话要说:
飞练:铭文是报警器吧?
钟言:看到你铭文亮了我就得跑。
第133章 【阴】€€怪裂10
一阵冷风吹了过来。
飞练看到钟言的发梢被吹动了,很不明显地晃了两下。可这里明明是地下室,根本没窗,这个季节也不是开空调吹风的时候。
他顺着风向,看向白色隔断帘子。布帘和地面空出来的那块儿多了两双鞋,其中一双仔细看,还能看出莲花,鞋底儿都挺厚,摆明了都是寿鞋。而且还是款式很旧的那一种,专门给老人穿的。
什么时候这屋里混进了两具尸体?飞练竟然都不知道。
萧薇和田洪生也在这时候看过去,田洪生下意识地有个掏枪的动作趋势,但是半路又改成了掏兜。除了刘大爷,四个人都看在眼里,但同时选择按兵不动。钟言假模假式地点着手机,见死尸他不怕,只是那两个尸体是什么时候起尸的?
他们是从办公室的正门进来,目前还没确定这屋里有没有后门,是刚刚溜进来的,还是说,这两具尸首是在他们还没来之前就藏在后头了?
这就和萧薇收到两个花圈的性质一样,有人算准了他们的脚步,总能提前规划。
“我没给穿错老衣服啊,这是行内的大忌,怎么可能系错带子和衣襟。”而唯一一个不知情的刘大爷还在纠结照片里的错误,“这也不可能是尸体自己起来,自己给换上了吧?”
“万一有可能呢。”钟言收回了目光,“尸体又不是不能动。”
“不会的吧?”刘大爷虽然胆大心糙,但对生死之事有着特有的信念感,“等下,你们这些小同志不都唯物主义吗?怎么一口一个轮回转世,又说尸体自己穿衣?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
钟言心里咯噔,完了,这老头儿要反应过来了。
“证件呢,我看看。”刘老头伸手。
钟言立马看向飞练,给飞练一个措手不及。师祖这什么意思?我一个阴生子怎么可能有证件?笑死,我连崇光市身份证都没有。
无证件的飞练索性破罐子破摔,扭头看向田洪生:“田队长,咱们的证件呢?”
田洪生只能接住这个话茬儿,别说,阴生子甩锅这方面一直可以的。他掏了掏内兜,还挺像那么回事:“刘老同志,请您跟我出来一趟,这是我的证件,我需要再详细地问您几个细节。”
一本正经八百的证件递过来,钟言和飞练同时松了一口气,特殊处理小组果然有二手准备。
见到证件了,刘大爷方才的怀疑才减轻一点,翻开后仔细比对证件照和田洪生本人的脸:“你没毁容之前啊?”
田洪生噎了一口气:“我现在只是脸上有疤,不算毁容吧?”
“也差不多了。”刘大爷把证件还给他,“咱们出去说,我是不是得做个笔录?”
“嗯,咱们到外面再说。”田洪生回头和钟言使了个眼色,我先把他弄走,剩下的交给你们。等到这俩人离开,屋里就剩下仨喘气儿的,和俩不喘气儿的,钟言先对萧薇说:“你去外面看看那家人在干什么,尽量拦住他们,稳住他们的情绪。在我们把尸首弄回去之前,别让他们进停尸房。”
“好,交给我。”萧薇点了下头就出去了。
这回屋里就剩下俩喘气儿的,钟言直面白色的隔断帘布,打开了鬼场。
如今鬼场的范围已经能自由操控,带来了极大的方便和自由度,钟言小心翼翼地扩张鬼场的区域,不去侵染其他无辜的路人。屋里的血腥气一下子增加了,像进了产房,地上一道鲜红的血线朝正前方推进,小女孩儿忽然出现在血线的另外一端。
仿佛是连接生命的脐带,如今连接着钟言和她。
女孩儿长长的尾巴在地面上滑动,看样子比她的双腿还要灵活,但是看不出蛇皮原身是什么色,现在也变成了布满淤血的青紫色。女孩儿只是看了钟言一眼,用四肢着地的方式靠近了墙面,然后,非常利索地爬到了墙上。
像是一只蜘蛛。
细长的蛇尾摩擦墙面,却没发出一点声音,和萧薇、梁修贤那样的马仙不同,女娲遗脉不靠蛇仙,她们本身就是仙家的起源,掌握万物,生命依存她们的灵性生长,雌性的灵光照耀大地。她顺利地爬到天花板上,像不受地心引力的任何束缚,只是蛇尾往下悬挂。
随后她快速爬入隔断的里间,轻巧地落了地。钟言看不出她在后面做些什么呢,只能看到那两具尸首忽然悬空了。
像是被人给直接搬走,鞋不见了。
糟了,钟言有些后悔放她出去,小女鬼可不管什么留全尸,万一她兜不住直接将人家老人的遗体当娃娃给拆了,这事就难办了。可来不及他出手阻挡就听到了搬运的声音,那小姑娘在他的鬼场里驭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