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照片。”钟言翻看着施小明和欧阳廿搜集的资料,抬头闻了闻。
“先吃饭吧,不着急。”飞练将太岁肉放过去,“一盘清蒸,一盘红烧。”
“放桌上吧,一会儿我再吃。”钟言吞了吞口水,想吃肉好多天了,但是他又不想在飞练面前露出馋样儿。结果就在他说话的功夫,飞练已经夹了一块红烧塞进他嘴里,钟言馋得几乎没嚼就给咽下了,喉结向下一滚,吃得十分满足。
“还吃不吃?”飞练笑眯眯地问,“师祖你好馋啊,想吃肉的表情全摆在脸上。”
“你才馋,你才想吃肉。”钟言很幼稚地试图抵抗。
“对啊,我是馋,我是想吃肉,我不光馋肉,我还馋别的。”飞练眼睛都笑弯了,高兴起来的时候那双眼睛的攻击性直线下降,尖锐的眼角含着情,锋利的眉梢挂着一丝没人疼的委屈。钟言一看他这幅流浪小狗脸就心软了,乖乖地一口一口被喂着吃肉,心里嘀咕着,其实自己都明白,这就是阴生子的诡计。
可他爹的,怎么自己就抗拒不了!还有没有天理了!
“师祖,这照片是什么?”喂得差不多了,飞练拼了小命才把注意力从师祖的嘴唇挪到照片上,照片中的地方他有些印象,“这山不是望思山么?”
“你还记得呢?”钟言擦了擦嘴,嗝,快吃饱了。饿了这么多天,忽然一下子吃饱他就想睡觉,眼睛眯起来看别人。别人是醉酒,他是醉肉了。
“记得啊,这是我们认识的地方,按照文包里的话来说,这就是我们定情的地方。”飞练给自己点了个赞,这么快就融会贯通熟练运用,果然,读书使鬼成长。
钟言被“定情”这俩字吓着了,眼里充满彷徨。开始了开始了,他又要开始祸祸自己了。
“我还记得望思山上发生的一切呢,师祖大着肚子到处溜达。”飞练像是回忆起什么来,“而且胃里好暖和。”
“我胃里是业火,烧都烧死你了。”钟言摸着吃饱的胃站起来,“对了,你在山上的时候感觉到龙迹了吗?”
飞练摇了摇头,看了看钟言的嘴角,默默地转过去。
“奇怪,按理说肯定能感觉到了啊。”钟言走到放大的照片面前,指了指,“我相信这张照片肯定不是合成的,如果那名女摄影师还能找到,我一定要亲自拜访她,调查清楚。可是她失踪了……”
“那就更要拜访她去了,把人找出来。”飞练转了过来,脸色不知道为什么红了,“所以咱们下一步要去找龙?”
钟言点了下头:“还有那具僧骨,我非常在意那个东西。白龙潭……资料说白龙潭的平均深度是100米,也就是说完全藏得住龙,咱们收拾收拾吧,先休息,明天行动。”
“那我能和你一起休息么?”飞练再一次从身后抱住他,背后还伸出了四根触手,恨不得将人五花大绑。
“你就祸祸我吧……真没辙。”钟言挣脱不开,只好答应了。好在飞练现在还比较老实,没有再做出什么亲他嘴唇的动作。
吃饱喝足外加精神放松,等钟言再睡醒已经过去了两天两夜。这次醒来之前他又做了那个怪梦,周围是很多仪器的声音,他躺在一个浑身都动不了的地方,听着耳边滴滴答答的响。
只不过每次做这个怪梦他都有些进展,按照行内的话来说,这种梦就叫做“清明梦”。在梦里可以坚定自我,找到自己的意识,最后选择控制自己的身体,在清醒的梦里行走。有些善于操纵清明梦的人可以在梦里建造一个自己的国度,在那个世界里,自身就是帝皇一样的存在。
但清明梦很难,首先第一点就筛掉了百分之九十九的普通人,那就是在进入梦境的第一时刻,自己要清醒地知道这是梦。
钟言并不善于清明梦境,但他有过做怪梦的经历,所以在面对奇怪梦境的时候他便能多一分主动。现在的这个梦里他已经能活动眼皮了,随着上眼皮和下眼皮同时用力,他的眼睛逐渐睁开了一道缝隙。
缝隙外头有白光,几乎是全白的,他再动动鼻子,闻得到周围的消毒水味,于是他便确定了这个梦境的位置,是在医院里,或者什么研究室里。
他再在梦境中看向旁边,光亮中,一个人坐在那里,能看出他有着黑色的头发,身上穿的是白大褂。他应该是医生或者研究员,钟言想命令眼睛再睁大些,然后就看到他一只手朝着自己伸了过来。
下一刻,钟言醒来了。他没能看到那个人的模样,但是已经有隐约的预感,下次如果再做这个清明梦,自己就能看出他是谁,并且说得上话了。现在,他一睁眼就先看天气,外头艳阳高照,再点开城市新闻,果然,崇光市的内涝危害已经解除了。
女娲自古就是治水的神明,后来慢慢才被人讹传,说成了以蛇神残害人间的邪物。钟言放心了些,先去洗漱洗澡,只是这两天睡得他嘴唇有点肿,身上也多了不少红色的印记。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钟言有种预感,飞练是不是趁自己睡觉的时候,狠狠地掐自己来着?自己又被他给祸祸了。
13小队在傀行者基地医院的大堂里集合,飞练起得早,手里正拿着一个大号的小恐龙布偶。他面前是一个火盆,里头燃着火苗,等火苗燃大了他将小恐龙扔进去,呼啦一下子烧得焦黑。
在他肩膀坐着的小女鬼跳向火盆,不怕烫似的在灰烬中捞取,不一会儿就捞出了一只完整的小恐龙,算是飞练烧给她的。
“你真行啊。”萧薇在旁边鼓掌,“这样就能把东西给她了?”
“我也是试试,火可以穿透阴阳两界。”飞练看她两手空空,“你要不要啊?我给你买一个?”
“你那根本不是买吧……”萧薇可知道小恐龙玩具是怎么来的,她可是亲眼看着飞练的触手从取物口伸进了抓娃娃机,然后拎了一个出来,“再说我也不缺玩具,我缺的是武器。”
说完,她瞟着在旁边走来走去的梁修贤。
飞练皱了下眉心:“可以。”
“什么可以啊?”萧薇明明什么都没说。
“你的意思难道不是,杀了梁修贤,然后抢他的柳仙么?”飞练歪着头问。
“啊啊啊你不要胡说啊!”萧薇冲过来捂住他的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随意地杀人!”
飞练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那萧薇是什么意思?果然文包里说得没错,女人心海底针,女人的心思很难猜。不像师祖,师祖什么都很好猜。
两个人正捂嘴的功夫钟言就过来了:“闹什么呢你俩?多大人了,还跟小孩儿似的。杜亦寒那边怎么样了?”
“那边一切正常,孩子也恢复正常了。”萧薇把梁修贤叫了过来,“还是让他和你说吧。”
梁修贤只觉得刚才有人说什么杀了谁,还以为战火不会引到自己的身上。“你醒了?”
“嗯,杜亦寒和她孩子怎么样了?”钟言直接问。
“已经调查清楚了,她确实是不知道自己身世的女娲遗脉,她的父母都不是她的亲生父母,是领养的,但是从来没告诉过她,所以我们也没打算把这个调查结果告诉她。”梁修贤和萧薇的态度一样,既然事情已经到这一步,那么就什么都别说,“她对她女儿的情况一概不知,我们堂三堂会负责保护她们,照顾她们的饮食起居,并且我会派我的副手玄左去找她,装作是陆佰的姐姐,和她们一起生活。”
钟言想了一下:“这是打算隐藏到底了?”
“等孩子长大吧,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她,如果她和仙家有缘,那么这就是孩子自己的功课。”梁修贤耸了耸肩膀,“不管怎么说,这篓子是我手下的人捅出来的,我身为正堂主不能坐视不管。人家从前好好的,有养父母,结果被陆佰害得家破人亡,造孽啊。”
这倒是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一来杜亦寒确实是被陆佰害得家不成家,二来是,女娲遗脉一旦被什么居心叵测的人知道,不知道又会引起什么波澜。堂三堂在崇光市的势力足以保护着这一丝血脉了。
“还有一点,就是那个女孩儿将来能不能觉醒还是未知数,你的那个小鬼沾了她的人气,她沾了鬼气,说不定长大之后她会是阴阳眼。”梁修贤说。
“这也算是两个小姐妹有缘分吧,将来等她长大,我带小女娲去找她,姐妹俩结下契约,当个穿越阴阳两界的姐妹花。”钟言这才真的放心,“现在我带几个人出去一趟,找一趟鼎成仙的余老板,那也是一个隐藏高手。看来咱们崇光市真是卧虎藏龙,但必定是要发生什么大事,才把这些人都炸了出来。”
“行,我跟你去吧。”梁修贤说完忽然发现腰上一轻,低头瞧了瞧,我靠,腰带上的金刚刀没了!
他再一扭头,只见飞练的触手攥着刀柄,将刀递到了萧薇的面前:“这个给你玩儿。”
“谢谢。”萧薇欣然接受了。
由于梁修贤和萧薇经历了一战,这回行动钟言没带上他们,而是选择和蒋天赐、宋听蓝同行。蒋天赐又有个小尾巴欧阳廿,怎么赶都赶不走,钟言瞧着他实在可怜就把人拉到身边来坐,同时飞练伸出了触手,在蒋天赐的后脑勺上抽了一巴掌。
蒋天赐揉着后脑勺回过头:“你俩就宠他吧,宠得无法无天了,干什么都跟着。”
“我宠着我乐意。”钟言揉着欧阳廿的小脑瓜,不一会儿,王大涛带着宋听蓝来了,身后飘着一个施小明。从前施小明总是扶着宋听蓝,这回他是自己上车,虽然他的眼睛上还蒙着一块布,可脖子上多了一个新东西。
像是一个项圈,只不过最外层那一圈全部都是防弹玻璃,远远一看还以为是什么新花样儿的饰品箍着他细细白白的小脖子。
“咱们出发吧!”视力恢复了,宋听蓝也比从前活跃很多,“现在我能瞧见360度的画面,以后我可以跟着你们行动了!”
“360度啊,那你现在可是小猫头鹰。”钟言笑了笑,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按照萧薇提供的地址,鼎成仙寿衣店就在第六医院不远处,医院附近总有很多白事铺子,而第六医院的白事商铺全部集中在一条小巷当中。车开不进去,他们只能步行进入,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明明今天太阳当头,可温暖的日光就是照不进这里头,走到哪里都是背阴的。
“嗯,是干白事的风水。”钟言自言自语地叨叨着,手里拿着罗盘,活像一个半仙。
如果要是普通的商铺街,这样一行人走出来绝对有商家揽客,可白事街是个例外。这是此行的祖师爷订下的行规,只能店里等客,不能外头吆喝。来店必为家中亡,穿堂通透不见光。
每间铺子都有人在忙,但是都不出来,所以整条巷子冷冷清清,无人说话。但是每家店铺的外头都放着巨大的花圈,展示着自己店铺的手艺和风格。
给他们开路的是小女鬼,她赤脚走在前头,尾巴和手里的小恐龙一起拖在地面上,响起了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她走走停停,有时候会被店铺里的寿衣样子吸引,钟言便停下来,对飞练说:“一会儿到了鼎成仙,给她挑身好看的小衣裳。”
“她不穿怎么办?”飞练心想,只要自己拿得够快就不叫偷。
“她可能会喜欢穿,因为她是光着身子死的。从前讲究入土为安,小孩儿如果死于非命,不能放进棺材,也会拿草皮给盖上。”钟言说,“如果不能入土,就会挂在树上,而且以柳树为佳。柳树属阴,树大成精。”
“好,师祖让我给她挑,我挑一件就是。”飞练点了下头,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他们刚说完话,一家店铺的正门开了,吱呀一声之后出来一个男人。
男人穿着深色的中山装,表情上看倒不是很冰冷,很好接触的样子:“没想到现在还有人懂这些,懂‘树法’的人很少。”
钟言抬头一瞧,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到了,店名就是“鼎成仙”。
“余老板?”钟言先自报家门,“我们是……”
“我知道你们是谁,都进来吧。”余老板将店门拉开,作出了一个“请进”的手势。钟言和蒋天赐观察了一圈四周,再带人进去。店铺里还有伙计在忙着扎花圈,遍地都是新鲜的菊花,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寿衣,从小孩儿款式到老人款式都有,玻璃柜子里整齐码放着不同材料制作而成的骨灰盒,以及大小不一的牌位。
施小明被那些牌位吸引,冲过去眼珠不错地看着:“这个好好看,比我那个小牌位精致多了。请问学生买可以打折吗?我的钱不多。”
“可以。”余老板没问他什么,就像是看出他不是活人,“各位请跟我往后走。”
后头是楼梯,直接通往二层,显然二层就是他单独的办公室。走廊里也摆满花圈,像是一会儿就要送出去了,墙上挂着很多老照片,但是已经严重褪色。
为了安全起见,钟言走在最前头。
办公室比楼下敞亮,门口养着一缸风水鱼,只是里头的鱼好似察觉到什么,一直想往外跳。余老板带他们进了办公室,钟言还没开口说话就瞧见了墙上的棋局。
黑白棋局,落子生根,胜负未定,犹如北斗。钟言吃惊地看着余老板的身影:“阁下莫非是神算一族?你们还有人活着!”
“余骨。”余老板自报家门,“连女娲都有遗脉,为什么我们神算子就死光了?”
“怪不得。”钟言这下就都明白了,他是未卜先知,所以才能算准萧薇会去医院,算准自己会去太平间,所以用起尸的方式引自己过来,自然也能算得出他们是傀行者13小队。
“失礼了。”钟言对这些人一向敬重些,“不过您让我们来是为了什么?还是又要泄露天机了?”
神算一族能算尽天下事,但是泄露天下事就会反噬,所以他们的族人立下重视,对于人间的事只能顺从,不能开口太多。没想到余骨倒是十分大方:“是准备泄露天机了,七日之后,崇光市要出一条龙。”
“位置就在白龙潭。”
“我想请你们去那边看看,我怕万一有人阻拦,这条龙就走不了了。”
“而你们想找的怨鬼皮,也会同时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
钟言:呜呜呜,我回去嚯嚯一下秦翎。
第142章 【阳】湿癸柳1
他说完话,玻璃鱼缸里的小金鱼忽然跳出来一条,掉在地上直扑腾。钟言看着它红色的鳞片,一时半会儿忘记去捡,好像从前自己也见过这样的一条。
他赤脚站在冰冷的河水里头,衣服上的好料子全部湿透,不断有红色的鲤鱼往外蹦,刚好有一尾跳到了他的身上。钟言一生气,直接将那条鲤鱼踢上了岸,失去了河水的鱼在岸边的草地里扑腾,红鱼绿草,格外好看。
只不过有人走了过来,轻轻地托起那条鲤鱼,走到河心,将它平安地送回河中。
重返家园的鲤鱼一甩尾就不见了,倒是让钟言一顿好气,噘着嘴巴嘟哝:“多此一举,我的衣裳都被它扑腾湿了,我的鞋子都被河水冲走了。”
“衣裳乃是身外之物,湿了可以再洗,坏了可以再买,唯独心头的那一点善念不能舍弃。”那人背对着他,仍旧只有一个宽大的背影,“昨晚给你的经书,你又没读完?”
“我不识字啊,读什么读。”钟言看着不断跃出的鲤鱼,随意地指了指,“再说,我怎么没有善念了,我能将这条河里的鱼儿全部杀死,一条不留,眼下它们不都好好的?”
“杀一河和杀一尾,本就没有区别。就算你没动手,但杀心一起,仍旧是犯了杀戒。”那人看向山峦顶端,上方是平整的云层,“它与你无冤无仇,只是撞在你的身上,你何必要它干涸而亡?”
“我……”钟言说不上来,只是心里头有气,“那它凭何跳出来气我?它跳出来就是成心的。你一走好几年,这会儿又凭何教训我……”
“它不是成心,是河里有龙要出来了,它们这些修行尚浅的小鱼儿只想沾沾灵气,万物生灵,皆是生命。”那人还是没有回头,“你鬼性太重,回去再把经书读完。”
鬼性太重……钟言一个恍神,面前已经站着飞练了,刚才那是什么?谁教训自己呢?什么鬼性就太重了,我本来就不是人,不当鬼,还能当什么?
“师祖,你在想谁啊?”飞练耷拉着眉毛问,“是我么?”
“啊?”钟言确实答不上来,他觉得刚才的幻象应该是自己看过的某些电影的重合。面前那条小鱼还在扑腾,他赶紧走过去捡起来,轻轻将它送回玻璃缸中,回身问道:“余老板既然让我们去,我们肯定要走这一趟了,实际上您就算不提,我也会去调查龙迹,把怨鬼皮找出来。只是这是卖命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