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骨轮回[无限] 第256章

  “清远。”飞练终于动了动嘴,六枚瞳孔一起看向了正前,“许久不见了,师父你一切可好啊。”

  清远还拎着钟言的尸首,这个声音和语气让他身上七个大穴不禁狠狠发疼,好似上一刻刚刚挨了七下。是他回来了,那个从小就抢夺、抢占了自己一切的佛子回来了,附带着一双让人无比痛恨的金瞳,哪怕他死一万遍还是会回来!

  而就在清远身后,一个人的轮廓开始显现,慢慢变成了异常清晰的实体,好似就站着一个人。这个人让所有人感到陌生,他很高大但相貌普通,可是眼神却流露出奸诈算计,宛如一切尽在掌握。

  “潘曲星……”萧薇试探性地叫了一声。这人进入秦家不久就和三哥换了身子,所以她也没见过他的样貌,但这会儿站在清远身后的人除了他不会是别的谁。

  潘曲星一惊,什么?自己居然能被看见了!

  “果然是你!”萧薇不顾伤势地冲了过去,黑蛇也在草皮上卷起一阵风暴。随即梁修贤也追了过去,秦家上辈子的仇可要好好地报一报了。他知道潘曲星为何会显出原形,因为这是飞练娘亲的鬼煞,鬼主的意识决定了这里的一切,鬼主不让他隐藏他就得出来。所以他们找东西镇压钟言,因为钟言如果打开了饿鬼道场,潘曲星的魂就藏不住了。

  也是在这时候,清远手里的钟言忽然动了动手指,身上的创伤开始愈合,逐渐醒来。所有人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降临到红煞里了,是钟言的第七只鬼。

  终饿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地下组:

  小振:也不知道其他人都怎么样了。

  飞练:谢谢,都快杀完了。

第211章 【合】饿鬼道1

  地下墓穴如此之大,这是田振怎么都没想到的。但他更没想到陈竹白这么能喝,又喝空了一潭水。

  他站在潭水中央,虽然随队行动已久可毕竟年龄小,田振有些不知所措。他仍旧打横抱着陈竹白,因为这个鬼太过虚弱根本走不了路,但到了水里就能像变魔术一样将水全部吸空。

  陈竹白都不用张嘴。

  他现在全身都浸泡在潭水里,皮肤发着莹莹的青绿色的光芒,像一块玉石。双眼紧闭,薄唇紧抿,时不时从鼻子下面冒出一个小气泡来,婴儿一样睡在田振的怀抱当中。可是潭水的水位一直在下降,明明刚才都快没过田振的肩膀了。

  现在潭水已经下降到他胸口。

  半小时后,这潭清水彻底到了他的腰部。陈竹白这才勉强地睁开眼睛,叹了一气:“这个不能喝了。”

  “为什么?”田振偷偷摸了下他的肩膀,这么多水都跑哪儿去了?被他吸肚子里去了?

  “此乃死水潭,虽然生在风水灵动之处可毕竟不通外界,上层水沉淀后清澈无比,甘甜可饮,下层水……不好喝。”陈竹白认真地品味着。

  你都渴成这样了怎么还挑三拣四的呢?田振默默嘀咕,一步步走上了岸边。光喝水不吃东西,自己可真是碰上了神奇的人,还这么娇气。

  哦,不对,他是鬼。田振再三提醒自己不能放松警惕,不可以被他虚弱的外表所迷惑。鬼如果想要杀人根本用不上强壮的身体,他们只需要动动意念就可以让人死无葬身之地。

  “你在想什么?”而这时候,陈竹白好像看透了他。

  田振暂时没有开口,他只是抱着一个鬼在这里转悠,躲避活尸的同时寻找着出口。他曾经认为自己已经见过了足够多的鬼魂,可是现在他茫然了,果然,老爸说自己太嫩是正确的,经验少,碰到陈竹白就不知道怎么处理了。

  “你……家里人一定很着急吧?”陈竹白又问。

  “我爸一定很着急。”田振小声说。

  “确实,为人父者,万般忧心,为人母者……”陈竹白没说完就开始咳嗽,还打了两个冷战。这时田振将他放了下来,从背包里拿出什么东西,轻轻一掰,再塞到他怀里时便感觉到了温暖,宛如抱一团火。

  “这也是法器?”陈竹白又被抱了起来。

  “不是,是快速加热袋,掰开之后里面的物质会起化学反应,然后放出热量,提供大量热能。”田振不想糊弄他,哪怕知道陈竹白根本听不懂,“这些都是我爸爸教给我的,但他和我没有血缘关系。”

  陈竹白歪了歪脑袋,显然是准备听了,明明是一名恶鬼可表情居然有些纯真。这种巨大的反差快把田振给搅懵了,他深吸了一口气,说:“很小的时候,我跟随家人外出游玩,然后我们的车误入了鬼煞。”

  鬼煞,这个陈竹白听得懂,恶鬼成煞自来如此。

  “是一个A级,接近S级的鬼煞。”田振说。

  陈竹白听不懂了,什么“诶”,什么“哀思”,什么意思?但不管,他装作听得懂。“嗯,你继续说。”

  “我家人全部死在里头,死于自相残杀,他们互相掐住对方的脖子不肯松手,就仿佛掐死了别人自己才能活,很可怕,我做噩梦总能梦见……我什么都不懂只会哭,不知道哭了多久,然后就在爸妈诈尸的一瞬间一支队伍从天而降,他们穿全黑的特殊制服,手里有枪。带队的那个人将我从车里拎了出来,他就是我后来的父亲。”田振对那天记忆犹新,这也是后来他执意加入特殊处理小组的初衷。

  总有人深陷鬼煞而不能自救,需要一支从天而降的队伍。他被别人救出来过,长大后就可以去救别人了,所以当十三中学出现鬼煞时,他执意加入宋晓雅的队伍,跟随她一起进入校区,代价是左臂深度侵入,当场断臂自救。

  “那你恨鬼吗?”陈竹白却忽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这很难说。”田振确实想不明白,“10岁那年我才从我爸的电脑里翻出当年让我家破人亡的鬼煞叫什么,A级煞,‘留守小花’。小花没有名字,村里人都这样叫她,她有智力残缺靠吃百家饭长大,然后被村里的老头侵犯,其中还有一个是她远亲,最后她怀孕了,大家怕泄密,给她下药打胎,最后又掐死了她。”

  “那天我问我爸,为什么会有鬼煞?我爸说……“田振重复着田洪生的话,同时也继承了那份勇于献身的勇气,“人在怀有极大怨念时死去就不知道自己死了,所以会在特定场合形成‘煞’,而不知道的人闯进去就会死,‘煞’就更强了,‘煞’更强,死的无辜的人就越多,我们不要去思考鬼怎么想,要思考怎么把活人救出来。”

  说完他求证似的看向陈竹白,歪着脑袋问:“你听懂了么?”

  陈竹白咳嗽一声:“尚可。”

  “那……我都把自己的事告诉你了,作为交换,你是不是也可以把你的事告诉我啊?”田振像主动交朋友一样你来我往,我都说了,现在轮到你,“谁占据了你的身子?”

  陈竹白不是不想说,而是他记不清楚。“背后是何人指使我记不住了,我只知道……那是一个三源鬼。”

  “掌管记忆,掌管梦境,第三种更为厉害,可以掌管恶鬼。有他在,我便使不出任何阵法……后来我也不清楚怎么就被离魂了,一直困在密室里沉睡,但显然他占据了我的身子也不好过,被活活困在这里许久。”

  “三源鬼……是什么鬼都能镇压吗?”田振一脸震惊,眼睛都更明亮了,“天啊,这要是以后队伍里有一只三源鬼,岂不是更好救人了?”

  “确实是可以镇压万鬼,除非你将自己的生辰八字告诉他,他便可以单独绕过你,否则只要是鬼在他面前都会变虚弱。”陈竹白很是难受,“我又渴了……”

  “前面好像有水声,我带你过去看看。”田振只好先带他去找水,反正他们困在这里也走不出去。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赶紧上去,原来这个墓穴里有一只镇压恶鬼的三源鬼,那钟言和飞练岂不是发挥不出来了!

  地面上,清远看到钟言的眼皮动了动,竟然再次仰天长啸。他笑声太癫狂了,已经超越了所有人的认知和理解,完全是走火入魔,但是又保持着作恶的那份清醒。

  然后他迫不及待地一掌劈向钟言的后颈,运气念起了秘术。

  他要和钟言换魂了,他再也不用苦苦凝结这具早被打散的身子。如今钟言已是终饿,换魂之后他便可以自如地使用七鬼之力,便拥有了可以灭世的底气。到那时候,别说是什么阴生子,就连面前这个红煞他都可以不放在眼里!

  王大涛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清远还真是一个合格的反派,动手之前从来不和别人解释,他要干什么就干了,所以绝对没有反派死于话多这种选项。不过半秒功夫,另外一个钟言被他从托生门的位置抽离出来,这便是钟言那残缺不全的生魂。

  随后,清远那具只有空壳的身子瞬间倒下了,成为了一张挥之即去的人皮。没有了人的扶持,可钟言的尸首还站得好好的,显然已经换了里子。

  他成功了,清远还未睁眼却止不住地狂喜,他终于成功了!现在他拥有了一具完整且年轻的身体,而且再也不用考虑年老衰弱,天下之大所有的人都要臣服于他,否则他便降下惩罚,让他们看看灭世的威力。

  当年他执意寻找那个小饿鬼也是有此意,若和清游换不过来便去换钟言的身子。他亲眼看着清游以鬼饲鬼,而经书记载了终饿可灭世,这不可能有错,现在所有人都会死在自己的手里,拿捏他们如同拿捏蝼蚁。

  在高能量的鬼煞面前人人只有死路,这算不算另外一种我佛慈悲?清远迫不及待想要看看飞练的神情了。

  哪怕清游的记忆已经恢复又能如何?你能狠下心将钟言的身子打成一团虚肉吗?你能将自己最爱的人打得万劫不复吗?你只能看着别人用他的身子,却清楚地明白这根本不是他!

  复仇的快意让清远止不住地想要狂笑,有了饿鬼,谁还要成佛?不成佛便当鬼,反正都差不多!

  “这怎么办……”白芷飞速地思考着,同时看向了蒋天赐。蒋天赐的记忆也在恢复,他记起了上一位光明道人和钟言的经历以及秦家后来的遭遇。以他现在的能力确实也可以将钟言重伤,最起码断两条腿没问题。

  可那是钟言啊……他们杀了钟言的肉身和杀了他本人有什么区别?将那具身子打得粉身碎骨了,清远的魂魄可以继续换人,可钟言就再也没地方可去了。

  情急之下,两个人同时看向了飞练。

  飞练只是抬头看着天上飘浮的魂魄,像等着钟言自己苏醒。

  山腰上,萧薇和梁修贤的柳仙正在追杀潘曲星的魂魄,他现在已经显形而且明知道打不过便躲了起来。两个人跟随蛇一起盘旋于树干之上,一棵树一棵树地找着,毒牙上滴着琥珀色的毒液恨不得将仇人分吃。

  但他们也同时感觉到这个红煞的压迫力确实没有上回那么强,上一回单单是在里头待着就浑身不安,现在飞练的娘亲都出现了,他们居然没察觉到死亡的威胁。但能在有镇压法器的地方降下鬼煞,飞练娘亲的厉害不可小觑。

  钟言曾经就说过,红煞并不是被他逼退,而是走了,以当时钟言的能耐根本没法和这样的怨鬼对阵。只是现在为什么红煞忽然来了?真的只是单单帮儿子的忙吗?

  现在,清远的魂魄已经完全进入了钟言的身子,他的手指动了动,嘴角笑了笑,睁眼醒来了。只是眼神和方才完全不同,是一双充满沧桑仇恨又充斥杀意的老人眼。

  “孽徒。”清远张开嘴,说话还是钟言本身的声音,“我看你现在如何伤我,哈哈哈,曾经你勉强护住了他,现在他身子还不是落在我手里。”

  而在清远的头顶,钟言的魂魄也正在苏醒,眼皮将将能够张开了。只是他很饿,很饿很饿很饿,饿到连自己都想吃掉。等到眼前出现亮光他才完全睁眼,却只看到一条泥泞的街市。

  好香啊,他闻到了饭和肉的香味。钟言动动鼻子,这才发觉自己躺在干枯的茅草上头,没有穿衣服,而且瘦得很可怕。

  这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瘦了,而是几乎快要成为能动的骷髅。钟言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又看了看一折就断的脚腕,因为严重的饥饿他的皮肤呈现出深褐色的斑块,看上去浑身发黑,只是肚子大得不像话,好似里头装了一个人。

  快要饿死的人都是这样,哪怕四肢只剩下一层薄皮,肚子还是会大大的涨起来。钟言已经饿到看不清楚了,而且根本走不动,更别说站起来。人在饿极了的时候就不会产生其他情绪了,什么羞耻、悲痛、愤怒、疯狂……通通没有,哪怕光着身子也不会害臊。钟言只剩下一种感觉,就是饿。

  真正的饥饿。

  不是饿肚子咕咕叫那种饿法,那只是肠胃提醒你可以吃东西了,顺便产生食欲让你吃得更香。真正的饥饿是种生不如死的痛苦,钟言能摸到胳膊上的牙印和缺口,原来自己在还能咬得动的时候就啃过手臂上的肉。

  现在他已经完全咬不动了,牙齿松动,嘴唇肿胀。可他还是循着饭香和肉香爬了起来,用四肢撑地,慢慢地爬着。

  前面,有东西可以吃,好香。钟言迷迷糊糊地往前爬,现在他这个高度只能看到人的小腿。好多人从他身边走过去,他们有些人拿着吃的。

  “求求……求求……”钟言缓慢地伸手过去,好想求他们发发慈心分自己一口,但是最终只会被一脚踢开。

  不知道滚了几圈,钟言被踢到了街角。可或许是命运给了他一次机会,这回刚好将他踢到了饭碗前头。

  好香啊,钟言满脸是血,但是在求生欲的支撑下又一次站了起来。眼前是一个脏得不能再脏的饭盆,可里面却有煮熟的米和肉,这对钟言来说无异于是上天的恩赐。

  然而就在他马上摸到饭碗时,上天收回了这份恩赐。一个人将饭碗拿走,转手扔给了旁边的看门狗。土黄色的狗埋脸就吃,吃得好香,钟言已经没有口水可以吞咽了,但还是期待着,希望这条狗能给自己剩下一些。

  哪怕一粒米……不知不觉间钟言又躺下了,脑袋好沉,细细的脖子完全撑不起来。他侧躺着,周围来来回回走着人,没有人搭理一个即将饿死的男孩儿,更何况……他身上还戴着锁链。

  戴着锁链便是受刑的犯人,谁敢给受“饿刑”的人吃饭,那就一视同仁。

  钟言张开嘴巴,已经陷入了弥留之际。他好像又吃到东西了,好好吃,他一口一口地嚼着,想象自己嚼碎了,咽下去,然后肚子里撑得饱饱的,娘亲也吃得饱饱的。

  娘亲……钟言忽然想起身看看远处的娘,但是说什么都起不来了。他想起来了,自己是罪臣之子,必须要饿死在这里才能平民愤。

  饿刑,便是让母亲亲眼看着骨肉饿死的刑罚,专门用给……贪图粮钱的人。

  大概是快要死了,一瞬间钟言全部想了起来。这几年干旱,上头给了放粮的令牌和银子,而这些就在爹爹的手里。这些都是救百姓于水火的大任,然而爹爹却伙同别人私吞银两,掺进了大量的麦麸并且缺斤短两。

  这一年,饿死了不少人。

  然后将近一年没回家的爹爹卷着银子跑了,不要自己和娘亲了。

  抓不到家里的犯人就要连坐,钟言还记得那天来了很多官兵。他们将自己和娘亲分开,把娘亲关进了一个木头笼子里头,然后扒掉自己的衣服,给脖子戴上重重的锁链,扔在了人最多的街市上。

  “罪臣之子施以‘饿刑’,谁若敢救就全家一起等着饿死!”

  钟言很害怕,他也是直到这时候才明白爹爹做了什么,但爹爹一两银子都没往家里拿。但当时的他更觉得颜面扫地,羞愧地抬不起头来,比起饥饿他更受不了不穿衣服。随后不断有人过来踢打,他的困境变成了疼,后来下了一场很大的雨,他躺在泥水里张着嘴,喝着天上落下来的水滴。

  娘亲就在长街的那一边,同样暴露在风吹日晒当中,只不过每日都会有一碗汤饭。这便是饿刑的诛心之处,母可活,子不可,但没有一位母亲能活得下去,恨不得将眼前的汤饭给孩子留一口。

  爹爹一直没抓到,但钟言快要饿死了。他好想娘亲,但只要往那边走几步就会被官爷打回来,最后只能遥遥相望。他看得到娘亲在哭,在喊,在用头撞木头栏杆,在笼子里给官爷磕头。

  现在天上又要下雨了吧?钟言看到了头顶的乌云,但不确定是不是看得真切。他现在只想吃饭,饿啊,饿啊。

  然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钟言感觉到自己吃饱了。

  他好久都不曾感觉到肚子里有东西,暖烘烘的,像刚吃掉什么山珍海味。街上的人好像都不见了,见到自己就躲?这是为何?

  他们在怕什么?怎么不打自己了呢?是自己已经死了还是他们害怕死尸?

  钟言继续朝前走去,忽然觉着这条街好长啊,怎么都走不到似的。他再回过头,有些人隔着门缝儿打量,可是一旦自己转过头去他们就躲起来,仿佛他是什么可怕的东西,避之不及,多看一眼就会死。

  为何?钟言看向脖子上的锁链,却先看到了一个高高隆起的肚子,刚才那些温暖的感觉变得更加炙热,胃里犹如熊熊烈火不止不休。他的手变得十分尖利,轻轻松松将锁链拆掉了,可皮肤却泛出青白。

  自己怎么了?钟言朝着街边的木头笼子走过去,想去找娘亲,可看到的只是娘亲的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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