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递水的递水,打镇静剂的打镇静剂。间宫贵人蜷在毛毯里发着抖,半饷,才艰难地吐出了一个特征。
“我只记得……他的头发是金色的。肤色很深,像外国人。”
吱呀一声,审讯室的门突然开了,里面的警察纷纷起身。门口进来的正是搜查一课课长,松本清长,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国字脸的中年男人。
“辛苦你们了,”松本清长沉稳地点了点头,随后又对身后的人说:“人就在这里。”
“课长!可……”
目暮十三欲言又止,松本清长对他比出了一个制止的手势。
警察的内部一向阶级分明,众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间宫贵人被国字脸带走。
离开的时候,松本清长又与他单独聊了几句,他对国字脸的称呼是理事官。
与松本清长的课长相比,国字脸的职位要低于他,可却在两人中隐隐占据着主导地位。究其原因,正是因为他是警察厅来的人,公安的案件优先级远比警察要高。
两人离开后,目暮十三说:“课长,公安的案件保密没错,但苏格兰一案难道不重要吗?间宫贵人可是重要的线索,难道就任由公安把他带走了?”
€€€€早在间宫贵人一脸惊恐地出现在警视厅时,国字脸便已出面截过人,但那时松本清长还没到班,搜查一课的警察就把他拦了下来。
松本清长来后,两人在办公室长谈许久,在这个间隙里,警察们才完成了对间宫贵人的询问。
好不容易问出了一点线索,偏偏被公安全部截胡,众人都有点忿忿不平。
“如果他是名普通公安,可能我也就不会同意。”松本清长却叹了口气,“关键就在于他的身份。€€€€他是警备企划课的情报第二担当理事官。”
“……传说中的里理事官。”目暮十三讶然,“居然是他?”
松本清长凝重地点了点头。
国字脸的身份,才是他不得不同意的理由,因为他下辖的,正是公安保密级别最高的秘密部队。
如果降谷零在场的话,他一定能够认出,刚刚离开的国字脸,正是他的直属上司。
*
安室透和基尔来到了医院的消防楼梯上,这里常年阴暗,并没有什么人。
基尔靠在墙边:“你对他还真执着。”
安室透露出了一个假笑。
波本曾多次放话要对赤井秀一赶尽杀绝,“能杀死他的只有我”€€€€这是组织公开的秘密,他没有反驳基尔的这句话。
“现在你能告诉我,赤井秀一究竟是死是活了?”
“我只能说车祸发生的时候他没死。”基尔双手抱胸,“车里的焦尸是一具无人认领的尸体,FBI从太平间找的。€€€€撞上护栏的时候,赤井秀一从另一边的山崖翻下去了。”
“之后呢?难道他就没再和你联系过?”安室透挑眉追问,“他的新身份是什么,你应该也是知情的吧。”
基尔夹枪带棒地刺他一句:“你也未免太理想化了。”
“我帮他伪造证据,他帮我保护瑛€€。这本来就是笔两清的交易,如果再告诉我他的新身份,他难道就不怕哪天事迹败露,被我反手给卖了吗?”她一颔首,“€€€€就像现在这样。”
“职业病犯了,总是忍不住多问几句。”安室透不痛不痒地抱歉道。
情报贩子的伪装回到了他的脸上,这也是组织的波本惯用的表情,神秘,轻佻,游刃有余,因为提到了死敌的事,眸光的底色中噙着阴狠。
他脸上还戴着人皮面具,用赤井秀一的面孔摆出这副表情,基尔微微地撇过脸。
安室透继续说:“我比较好奇的是,你怎么会同意和他合作?别怪我没提醒,你可是亲手把一个弱点送到了赤井秀一的手上。不说FBI以此继续要挟你传递情报怎么办,这件事一旦败露,你想过自己该怎么躲过琴酒的追杀吗?”
他在基尔面前的身份还是组织成员波本,自然该站在她的立场上警告一句。闻言基尔的嘴角却古怪地抽搐一下,似乎有什么很想出口的事,却被她硬生生忍下了。
她反问一句:“难道你会宣扬这件事?”
“怎么会呢?”波本嘴角的笑意粘稠如蜜,“你帮我推翻了赤井秀一的死,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就行,”基尔重新压低帽檐,“剩下的不劳费心。走了。”
*
高马尾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安室透甜腻的嘴角顿时下撇。他卸下情报贩子油滑的面具,脸色稍有疲惫,向后靠在了医院窗口。
€€€€赤井秀一没有死。
很难想象听到基尔口中的这句话时他的心情,尽管此前的心中已有猜测,可推理被证实的感受,到底是不一样的。
如梦多年的执念成真,安室透紧紧攥住拳。细微的刺痛如同存活的实感,鲜明地刺激神经。
口袋里的手机,却在这时忽然一震。
“波本,”上司的声音传来,“你一直在查的东京湾,现在有线索了。”
第142章 Case10.目标:zero(11)
“嚓。”
黑暗里跳起一帘星火,暖橙的火光照亮了耳垂的黑欧珀耳钉,细碎的亮面折射出璀璨的光。
海边风很大。
呼啸的疾风吹动铁架,金属相互碰撞,天地间回声吱呀作响。
塔楼背风,即使如此,窗口处还会有无孔不入的气流钻进来。防风打火机的火焰被吹得跳动明灭,闪烁不定的光线照亮了唐€€裕漆黑的瞳孔。
他看起来有些疲倦。
当常年挂在嘴角的温和弧度悄悄消隐时,他的神情几乎是有些阴郁的。眼睑下垂,鸦羽般的睫毛挡住了瞳孔里的神色,侧脸苍白淡漠,暖光的照射下依然如此。
又是咔嚓一声,打火机的火焰熄灭了。
唐€€裕的食指与中指间空着一块,那是个夹烟的手势。不知为何,站在塔楼上时,他忽然很想抽烟。
“我没有带。”琴酒说。
唐€€裕转头看他,不多时又瞥向塔楼下€€€€东京湾海角人烟繁华,那个闪着绿光的招牌,正是一个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其实琴酒还有很多劝阻的方法,比如你不适合、比如有害健康……但他没有说,这件事唐€€裕也清楚,不需要他多此一举提醒。无声的沉默持续片刻,琴酒妥协道:“在这里等着。”
所以,现在的窗口边只剩唐€€裕一个人了。
这栋塔楼位于东京湾海岸一角,向远可以眺望到对岸的岛屿。建筑整体是砖石结构,窗外视野很好,海天辽阔,深黑的水域无边无际地铺展开去,直到与昏暗的天穹相接成一色。
更近一点的海岸线旁,一艘巡逻艇刚刚启航,一线银浪破开海面。
唐€€裕似乎在看着那一艘巡逻艇,又或者只是在无意识发着呆。火光明灭下,他眼里的神色晦涩难明,只有拿着打火机的右手,指尖无意识按某种规律拨动。
咔嚓咔嚓。
火焰升起又熄灭,开关的开启与阖拢中,清脆的机括声不绝于耳。
打火机是他从琴酒的黑大衣口袋拿的,火光消失以后,又一道冷色的光源亮起,那是唐€€裕放在窗台上的手机。
亮着的屏幕显示,上面是一封编辑好的简讯,收件人已经填入邮箱,却不知为何,唐€€裕迟迟没有选择发送。
阖盖的动静第三十次响起时,低沉的脚步拾级而上。
琴酒从便利店返回,挺括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他单手一抛,唐€€裕在空中接过,而那是一包薄荷烟。
“……”唐€€裕谴责地看他一眼。
琴酒不偏不倚地挑眉回视,片刻,还是唐€€裕扭头放弃抗议。他从烟盒里磕出一支,垂下头,单手拢住火苗。
橙黄的暖光聚拢在掌心的小小空间,熟练的动作几乎有某种韵律感。
灰白的烟雾袅袅上升。
细长的女士烟里并没有多少烟草的成分,薄荷的辛辣感充斥口腔。唐€€裕点烟时,琴酒便转向窗外:“不发送吗?”
一来一回的时间里,海上的巡逻艇已经微缩成一个小点。细长的波纹缀在尾端,如同水面一条淡白的伤口。
“会发的。”唐€€裕顿了顿,“只是……”
只是什么,他却又说不清楚。
心底两端似乎有长绳拉锯抗衡,观点此消彼长,可他没办法用言语表述出来。
突然齿间一空,叼着的烟被单手拿掉,琴酒将它捻灭在窗台上,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吻。
辛辣的香气传渡在口腔间。
时间绵长而亘久,紧扣的下颔被松开时,唐€€裕忍不住扭头呛咳两声。
琴酒没有松手,耐心地等到他呼吸平复,才说:“该做的就去做。”
看到他的瞳色琴酒就知道这是在在犹豫什么。唐€€裕是个心软的人,性格里一种兼具冷酷的悲悯特性,使他常常处于复杂的矛盾状态,手起刀落时干净利落,却会在决定前踌躇再三。
这一点琴酒无权指责,本质上他也是这种心软的直接受益者,但他可以在决定前稍稍推一把手。
就像现在这样。
手机的屏幕上亮着光线,唐€€裕懒懒地抬眼扫过。片刻后,他终于妥协地叹了口气:“我知道。”
一切早已开始。木已成舟,再拖延下去也不会改变什么。
简讯的发送只是一瞬间的事。
成功的提示响起,手机自动回退到编辑页面,上面重新变成了一片空白。
与此同时,安室透收到了一封简讯。
*
收到简讯时安室透正在巡逻艇的甲板上,海风裹挟着潮湿的丰沛水汽,铺天盖地地扬起金发。
不远处浮现出岛屿的轮廓。
昏暗的天光抹去细节,视野中一切退化为剪影,而在起伏的岛屿一侧,还静静停着一个规则的梯形轮廓。
通宵达旦近半月,神出鬼没的货轮终于近在眼前。
安室透按在护栏上的手收紧了。
€€€€上午在杯户中央医院,目送基尔的背影离开时,上司的来电不期而至。
“东京湾的事,有线索了。”
“海警的监控雷达,在离岸12海里左右发现了一个不明障碍。算法分析可能是船舶,但已经接近X波段的极限探测距离,海警不能确定。”
船舶在海上的系统定位,分为岸基和星基两种,后者就是通过GPS信号的卫星定位。近几年来,由于卫星导航的逐步普及,基于陆地大规模信号站的岸基导航方式已经被逐步废弃。
可这也导致了一个问题,出海的船只一旦拔掉AIS系统的插头,它就相当于在海事部门的监控下隐形了。
“……他们很谨慎,根据仅有的雷达信号推算,这艘货轮不会靠港。离岸10海里左右有一处岛礁,初步推算这里将是它进行船员的生活物资的地方。货轮将会在今晚的深夜抵达,之后返航回到公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