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男声一条条罗列出他身为€€山宪三的头衔,每吐出一个字,皮斯科的脸色就更要灰败一分。
说完,唐€€裕轻轻地一声哼笑。
“我把你捧到这么高的位置,需要的不过是你清清白白、老老实实地运营企业……你知道这不是组织的任务,而是朗姆的需要,却偏偏起了其他的歪心思。”
太阳穴上,枪口的力道应声一重。
琴酒眉头紧皱,墨绿的目光冰冷而嫌恶,像在看一团不可回收的垃圾。不知是身旁银发杀手的压迫感,还是头顶话语中隐含的威慑,皮斯科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我没有,我也……我也是逼不得已,逼不得已啊!”
说到逼不得已这个词,他好像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般,膝行两步,试图向前攀住唐€€裕的裤腿。
伯莱塔的枪托在他后脑上重重一击,皮斯科顿时扑倒在地,口中却还是不断重复:“是朗姆先刁难的我,我实在没有办法,才只好照做!”
€€€€这个借口实在拙劣得令人发笑。
朗姆的伎俩很简单,是一眼就能识破的服从性测试。
先提出一个能力范围内难以完成的任务,借以测试下属的忠诚度。
这一花招当然不能对每个人都适用,如果遇到较有个性的刺头,结果只能是适得其反。朗姆之所以会这么试探皮斯科,是因为他本人两面逢迎的做法。
“我当然知道你是逼不得已,”唐€€裕的声线里隐隐含笑,“毕竟你的养子€€€€爱尔兰,还在兢兢业业地为我工作呢。嗯?”
他一句话戳穿了皮斯科隐藏最深的心思,地上的人瞬间僵硬成一座石像。
这的确正是皮斯科的打算。
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Boss要在警视厅安插眼线,他就让同为卧底的养子爱尔兰出手相助,可他本人却在私下里与朗姆暗通款曲。这是因为一个隐蔽流传的秘密,一个心照不宣的共识:组织的大动荡即将开始,boss即将、或者说正在清理掉一批人手。
为此,中下层代号成员人人自危,朗姆或许正是踩准了这一点,才在人心涣散时笼络了大批人手。
皮斯科让爱尔兰站在boss的阵营,自己却拐弯抹角地向朗姆示好,又何尝不是抱着两头讨好的心思?没想到boss那么敏锐,早已洞察了他的打算,并且毫不留情地斩断了他接住朗姆的橄榄枝的手!
皮斯科心如明镜,自己之所以能够让朗姆招揽重视,不过是看重€€山宪三的社会地位、身家与能够联络的人脉。
让他假死更换身份,意味着boss雷霆出手,直接废除了自己的最大用处。
这个时候,即使他有心攀附朗姆,对方也不会费心为一个废人提供庇护。
摆在他面前的,只剩最后的唯一选择。
“我将……”
皮斯科深深地俯身下去,额头紧贴着地面上冰冷的石砖,以自己都不知道是否存在的良心赌咒发誓。
“我将永远忠诚于您。不背叛,不离弃……”
头顶的男音轻声一哂。
皮斯科一听就知道,这是自己还有戏的意思。他立刻急切地加快语速:“我为组织尽忠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您也是知道我……”
说话间他视线上撇,流露出想要抬头的迹象,这一动作没有被身旁的琴酒踩下去,皮斯科顿时心底暗喜。
观察表情,是他在商界沉浮多年的本能。
即使面对一个完全不了解的谈判对象,他也能通过这一招,揣摩出所有对方想听的话。
Boss的声线不辨喜怒,所带的情绪都很淡,皮斯科完全无法从中推测出更多信息,以至于心里七上八下,对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完全没底。
一旦能看到boss,他就能摆脱这种提心吊胆的状态了。
皮斯科终于抬起头,看清的一瞬间,表情却突然一片空白。
€€€€这是boss在他面前的第三个形象。
不同于老人的疲惫、老态与神经质,也不同于猫眼青年的亲切与温润平和。眼前的男人黑发黑眸,似笑非笑地垂着眼,唇角的弧度好整以暇,像等待着收割灵魂的恶魔。
敏锐的观察力告诉他,这才是boss的真正面容。意识到这点的那一刻,皮斯科立刻触电般缩回视线!
“我说过什么?”唐€€裕漫不经心地说,“你没有见过我。
“是!”€€€€皮斯科冷汗直冒地垂下头。
而在他盯着地面石砖的花纹时,一股异样的情绪却悄悄浮现在心中。
一晃而过的画面里,他觉得男人的下唇似乎有点肿。像初绽的花蕊,边缘晕开一圈红润的水光……
皮斯科没敢再往下想。
“这是第二次。”唐€€裕最后说,“你最好记住。”
€€€€我不会再容忍第三次逾矩。
*
终于离开的皮斯科如蒙大赦,以他奔出门外的架势,说是连滚带爬也不为过。
伯莱塔在手里打了个转,被琴酒收回黑大衣中。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
这把通体漆黑的手枪,从头到尾,只起到一点微不足道的震慑作用。胆大包天的老鼠已经在背叛的边缘试探,他却没办法干脆利落地解决他,这让他神色隐隐有些不虞。
琴酒的瞳孔微微眯起,紧盯着皮斯科离开的那扇门。唐€€裕笑道:“好啦,留他一条命也未尝不可。”
€€€€反正他也只剩最后一条命,余下的时间里,只会在战战兢兢中谨慎度过。
如果不是考虑到爱尔兰的存在,他或许真的会让琴酒开枪。
爱尔兰是皮斯科从小到大的养子,与他的感情极深。如果在这里贸然动手,他很可能会为了给养父报仇,从而对琴酒反戈相向。
爱尔兰同样是组织在警视厅的卧底,他的身份名叫松本清长。
唐€€裕低头瞥了眼时间,回头对琴酒说:“我该走了。”
他不断用pulque的身份给安室透发简讯引路,正是为这个时候准备的。
每一个路口准时抵达的简讯,会让晕头转向的人先入为主,产生下意识的依赖心理。这样,安室透就会顺自己指引的方向走,而不会独自寻找其他离开的方法。
事实上,他走的是和灰原哀一样的出口。
唐€€裕特意让他绕了两次远路,以拖延他和柯南离开的时间。其中的时间差,既能让送完灰原哀的诸伏景光顺利脱身,也能让唐€€裕自己及时返回地面。
毕竟在下到通道之前,柯南在院长办公室里还给他打了一通电话。
于情于理,这个时候,身在警视厅的唐€€警视都该赶到了。
简讯拖延的时间,正好够唐€€裕抵达医院外,制造出他早已到来、并在附近寻找了很久的假象。
琴酒低低地应了一声。
金属的感应门无声合拢,他在手术台边侧过头,目光沉沉地追随着那个方向。这时那扇门又突然打开了,唐€€裕毫无预兆地退了回来。
墨绿的眼眸无声睁大。
琴酒仿佛一瞬间被某种力量定住,一动不动地在原地,看着唐€€裕踮起脚,勾住他的脖子,在颈窝里亲昵地蹭了蹭。
“好了,现在真的走了。”他笑着说,“我会回来的?”
“……”琴酒的喉结滚了滚,“好。”
感应门彻底合拢。
银发男人的手停在半空,似乎想触碰他刚刚短暂蹭过的部位。余温在空气里渐渐消散,良久,他抿了抿唇,从另一个方向转身离开。
这个房间,其实是通向两个不同出口的路线交汇点。出门以后,他就要前往另一个方向了。
这也是皮斯科所走的路。
研究所还能通行的出口有三:一个通往东京慈惠会医院,是院长办公室书柜后的一扇暗门,那条路现在已经被封死了。
另一条路的出口,设在一个不对外开放的地下车库。诸伏景光和灰原哀已经抵达了那里,而安室透和柯南还在前往的路上。
最后一条,则通往公园附近的地下通道。
€€€€皮斯科从地下通道的阶梯拾级而上,晴朗的阳光泼洒在他的身上。
走在研究所的长廊上,他就抖着手拨打了一个号码。在地下通道的出口等待片刻,一辆警车停在一旁。
“父亲。”驾驶座上的男人开口。
这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一道伤疤横跨左眼,使他看上去有些正气凛然的凶恶感。
松本清长问:“boss怎么会来这里?”
与皮斯科相比,他在组织的履历要浅薄的多。因为长期卧底的缘故,并没有机会面见高层,连boss的脸都没有见过,更对这个二十年前的白鸠制药闻所未闻。
皮斯科仰头靠在后座,虚脱一般地叹了口气:“别问了。”
爱尔兰依言保持沉默。
车辆平稳的向前行驶,冰冷的体温渐渐回升,皮斯科终于感到了一丝暖意。
温暖让他的身体和思维都渐渐活泛起来,惊鸿一瞥间,男人漆黑的眼眸里饶有兴致的笑意,再一次闪过眼前。
皮斯科沉默地打了一个寒颤。
过了一会,他忽然开口道:“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坚持要让你卧底吗?”
爱尔兰摇了摇头,皮斯科正想继续,耳边忽然又响起那句:
“你没有见过我。”
唐€€裕轻飘飘地强调道,“明白吗?”
“……”
“是我的错。”皮斯科话锋陡然一转。
他看向车窗外后退的风景,自言自语般道:“我以为他太老了,渐渐放松了掌控的力度……事实上根本没有。”
为什么传言组织会发生大动荡?
Boss正在清理掉的一批人手,他们究竟是谁?
这是皮斯科犯下的第二个错,被朗姆的话语蛊惑。
他刚一露出转投到对方阵营的苗头,立刻收到了混杂着敲打与警告的最后通牒。
第一次致命的错误,则是在两年前€€€€
那时的boss,还是那个蓝色瞳孔的猫眼青年。
他惯于穿一件深蓝的连帽衫,下颔蓄着短短的胡茬。听完皮斯科的话,那个人忽然大笑起来。
“你希望以自己出面担保,让宫野明美脱离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