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帆过尽,灵魂不改。
他依然走上那条路。
柯南忽然感到一种发自灵魂的震颤感,他在凉亭里按响录音笔,同时翻开了那份卷宗。此时小花园不见人影,上午的时候,住院的病人都还没起床,午饭后才是他们到室外享受阳光的时间。
空无一人的绿意盎然间,他终于听到了宫野明美那段对话的后续。是在不速之客离开后响起的,中间空白了很长时间,几乎是一个人的喃喃自语:
“我是谁?”
我是€€€€组织的所谓走狗?一个有独立思想的人?到底什么是正义,我的正义究竟又是什么?
然后唐€€裕发现那支没关的录音笔。咔哒一声,一年前的声响到此为止。
€€€€柯南终于跟上他的脚步,在一切无可挽回的事态发生后。
他闭上眼,思维浸入想象的海洋中,在推理的宫殿里他见到他,唐€€裕背对着自己的影子。
柯南轻声问:“你是谁?”
这句话与录音笔中的那声低语重合了。柯南终于回想起一切熟悉感的全部来源:环状线一案,所有人都在为炸弹犯的身份愁眉不展,相关的卷宗浩如烟海,凭什么自己独独能在其中找出双子楼案的那一份?
为什么他看到卷宗会觉得眼熟?为什么他会久久凝视着那份报告?
答案早已摆在眼前,可他却视而不见。其实柯南见过,只是他忽略了,园游会的那个下午,当他以工藤新一的身份被伊达航带回搜查一课的办公室做笔录,曾无意中路过窗边的资料柜。档案归类条理分明,银钩铁画的字体铮然其上,那时高木涉笑着介绍道:这都是唐€€裕警部的功劳呢!……
因为那都是唐€€裕的字。
他在那份思维跃迁的报告上写:【The soul is the only verse.】
“灵魂是唯一的。”
现在真相已昭然若揭,他从来是他。即使失忆遗忘,即使清空过往,……当他选择寻找曾经的自己,他依然走上这条路。
€€€€他依然选择这条路。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一直有一个闪耀着光芒的灵魂,只是他们却与他错过太久。
……
“为了监控‘珍贵的实验体’,本体的心脏里加装有定位装置。”
“发射的定位信号位于一个加密的频段。”
酒吧昏暗的射灯下,pulque食指蘸酒,在吧台上写下一串数字:
“这是密码。只要意识回归本体,定位装置就会运作,当你叛逃的时候,等我死亡,也能收到一次这个信号,只不过,那时的你还没有实力把握住这个机会。”
“两年之后。我需要你在适当的时间,杀了我,用信号定位到组织总部……”
“……而那时我会忘了你,赤井秀一。所以,这是一个只有你记得的承诺。”
*
唐€€裕睁眼的第一秒,立刻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猝不及防间被呛了一大口,四面八方都是液体,没有一丝空气,没顶的窒息感扑面而来。张嘴涌入的也是液体,无孔不入的液体充斥鼻腔肺腑,外面有个人疯狂地敲着玻璃:
“冷静!液体中氧含量很高,不会窒息!”
这居然是一个完全密闭的培养罐!
液体是天然的哈哈镜,她嘴唇一张一合,面孔被光线拉伸扭曲,折射成各种光怪陆离的形状。唐€€裕看懂了她的意思,但呛咳依然不止,生理本能无法违拗,这样下去他只会溺水或者窒息€€€€
惊天的枪响破开混乱!
挤压的液体找到出口,霎时从破口喷涌而出。半边培养罐在枪口下爆裂开,唐€€裕和一地碎玻璃摔出来,不顾满地渣滓,首先撑地疯狂咳嗽。
他咳得眼泪都出来了,还觉得肺部残留着充满液体的窒息感。
天旋地转的模糊视野中,唐€€裕似乎瞥到一个随他摔出的发信器,指示灯红光闪烁。不等他再睁眼,一件黑大衣从天而降,琴酒将人抱起来,并在经过时一脚踩碎。
与此同时,赤井秀一看向了手中的表。
倒计时00天00时00分……3秒,2、1。
归零的那一刻,他的手机接到了一个信号。秘密调走的FBI探员此刻在大海上,每搜侦察船相隔千里,三角定位法,即使信号只出现不到一秒,他也迅速确定了来源的位置。
它指向茫茫公海,一个三不管的混乱区域。
两天后的十一点三十五分,最后的总攻开始,组织总部的坐标正式暴露在红方面前。绵延七年的计划敲响终止符,所有人整装待发,准备与这个黑暗中的庞然大物做最后的决断€€€€
时间又过去一个小时,唐€€裕终于从昏迷的状态醒来。
他觉得很平静、很放松,像跋山涉水的旅人抵达终点,翻山越岭的游子归乡。这种安全感让他忍不住在怀抱里多赖了一小会,一只手固定着他的腰,将他牢牢地抱在怀中。
……他喜欢这种姿势。
不知道为什么,唐€€裕觉得自己的记忆空荡荡没有着落。所有的常识俱在,唯独他本人的经历、性格,唐€€裕对此一片空白。
像一个一片纯白的房间。
里面看似空空荡荡,实际上所有的装饰品都在原地,只是外表同样是一层白。轮廓上两者无法区分,但当你触碰它时,就会发现原有的东西其实都在。
就像现在,当他观察什么,相应的信息便海量涌入脑海。比如旁边抱着自己的是男朋友;周围是一处船舱,至于手腕上的金属,那是一只手铐……
……
等等。
唐€€裕猛地抬起右手。
这里为什么会有手铐?
Case11 FIN.
第184章 正义逆反(1)
蜿蜒的金属相互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眼前的景象彻底超出了理解范畴,简而言之,唐€€裕宕机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思维是停滞的,脑海近乎于一片空白,自然也忘记了,一点细微的响动都会让身后的人醒过来。
直到声音在背后响起:“醒了?”
低沉的声线,令人第一时间想起奏响的大提琴。
唐€€裕下意识朝后望去。
那是一双深邃的绿眼睛。是他很喜欢的颜色,变幻而富有沉淀感,像风雨将起时层层叠叠的山林。
男人的眼底沉着光亮,面容的轮廓本该是冷峻的,也在船舱的阳光下出乎意料的柔和起来。
难得的晴朗天气,银发的边缘洇出光边。
唐€€裕唔了一声。
想来那一刻很有可能是色令智昏,让他愣愣地答下去,几乎忘了刚醒时产生的疑惑。男人自然地越过他下来,经过时唐€€裕才发现他很高,修长的身形像矫健的猎豹。
绵长而苦涩的香气略过耳侧。
唐€€裕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鼻尖已经追着他嗅了嗅,那是一点硝烟和柑橘香。
银发的男人在门边倒水。船行海上,所有的东西都会尽可能固定住,水壶就用一个卡扣状的装置挂在墙上。唐€€裕下意识舔了舔唇,感觉有点口渴,嘴唇却并不干燥€€€€后来想想,应该是有人在他昏睡时用棉签润湿的缘故,只是当时的他不知道。
两只玻璃杯从上翻的暗格里取出来,一杯水递到眼前。
唐€€裕:“……”
?
他才从智商下线的状态回过神。这时应该有某种解释,可他只等到一杯水。
男人的动作太自然,以至于唐€€裕甚至有点怀疑自己的常识。
难道这个手铐是正常的……吗?
他故意抬起右手,铁链在碰撞中发出声响,男人的神情没有变化。他还维持着那个动作,看见唐€€裕眼中的犹疑,就平淡地挑眉催促。
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可能他没发现这个暗示,又或者他发现了,但视若无睹地忽略过去,唐€€裕不知道。总之的结果是,自己的试探被无视了。
唐€€裕有点泄气,从空中接过水,不情不愿地舔了一口。
……还挺好喝。
水里有柠檬的清甜,他又小口抿了半杯。
在唐€€裕喝水的时候,男人的杯里已经空了,宽大的手掌单手把玩着玻璃杯,以一种平静的、居高临下的目光盯着他。同样的杯子唐€€裕要两只手才能攥稳,他垂着眼看地板,对方忽略自己,所以唐€€裕也打定主意要忽略他。
只是头顶上方的眼神依然十分有存在感。半含审视,但不带压迫,只会让人觉得在不动声色地评估什么。
于是等唐€€裕放下水杯,就听低沉的声线说:“现在还记得多少?”
他差点没被刚刚喝下的水呛着。
要不要上来就这么问啊?
实话实说,现在唐€€裕能依赖的,只有脑海中少到可怜的一点常识。可常识告诉他眼前这人的身份,他却无论如何都有点信不过。
是这样的吗?可谁家男朋友上来就那么尖锐啊?
想象中的嘘寒问暖或絮絮低语都不存在,这人还故意忽略自己。
唐€€裕顿时更气了。
半身的反骨起了头,他故意摇摇头说:“都忘了。”
他没有抬头看,坐在床边的高度,视线正对着男人的腰,……似乎很好抱的样子。男人没有说话,反应听起来不置可否,唐€€裕决定先发制人,就抬眼望了过去:
“虽然这么问有点失礼,但……你是谁?”
银发的男人垂眸吐出了一个音节:“Gin。”
似乎是一种酒的名字。
其实唐€€裕知道答案,他当然清楚面前的人是谁,男朋友的名字€€€€这似乎也属于常识的一部分。看见男人的脸他就浮现出这个称呼,琴酒,他是故意要这么问的,有种扳回一城的小小快感。
反正也抬起头,他就不再掩饰地打量他。这个名字与银发的男人间划上等号,倒也没什么违和感。
看来脑内的常识姑且能认为靠谱。
那问题来了,手铐又是怎么回事?
唐€€裕没忘记这个东西,金属带来的存在感是极其毛骨悚然的。他有种异常复杂且矛盾的心情,一方面,他确信琴酒是安全的€€€€一种残存的、蛮不讲理的直觉;另一方面,右腕的手铐又不可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