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夜供应着血肉和养分,孜孜不倦地攫取外部的资源,好让他趴在尸体的丰碑上苟活于世。
闭目的老人像一只肉色的寄生虫,柯南想,到了他该死的时候了。
乌丸莲耶睁开了一只眼。而他出口的话柯南也熟的能背下来,“怎么是你,那个人呢?”
柯南矮矮地站在地上,轮椅上的人只能看清楚半个人影。他往前踏了一步。
“你只用代称,我又怎么知道,‘他’是谁?”
这一步使他的脸完全暴露在乌丸莲耶的视野中,他的眼皮从此再没有阖上过,那张苍老的脸上显出和第一次如出一辙的表情变化,打量、惊疑到狂喜。“工藤新一,”他说,“你是……工藤新一。”
“这才是完美的实验体……”他咳嗽着笑了出来,“成功了,我没想到居然成功了!”
“毕竟药效已经在贝尔摩德的身上试验过一次不是吗?你要的不是成功,而是一直稳定的成功率。这样你才敢在自己的身上试这种药,”说完柯南顿了顿,他几乎咬着牙道:“她是你的女儿。你难道就这样对待她?”
“她应该感谢我!”乌丸莲耶的音调陡然一高,食指从半空中按下来,如果不是只有两根手指能动,这应该是一个敲桌的动作,“那么低的概率,只有她幸运的活下来,难道她不该感谢我?永生不是件好事吗!永葆青春,容颜,多少女人做梦都想不到这件事!”
柯南低低低摇了摇头。
极低的成功率,换句话说就是€€€€极高的死亡率。在乌丸莲耶看来是他把珍贵的药物施舍给女儿,让女儿幸运地活下来,可他的所作所为实质上就是拿她试药,她是血缘纽带下的被牺牲者。
“我从来就不觉得……永生有什么幸运的。”
他说,“死亡无意义,则生存无价值。”
至少在所有生命面前,唯一一视同仁的事就是死亡。当死亡的审判都不再具有效力,哪还有什么值得敬畏的事呢?一切都将变得无意义。
“胡说,胡说!一派胡言!”乌丸莲耶的脸霎时间涨红了,“地位,财富……你难道就不想成为人上人吗?你是个侦探吧?那么,你难道就不希望看到所有的犯罪不发生?只要有钱,足够的钱,你就能实现这一点,可你只是个普通人呢?你什么都做不了!”
而他和柯南第一次看见他又不一样,药剂已经打进了他的身体,他变得虚弱异常,此时此刻的争论更像是回光返照。仪器维持着他的生命€€€€柯南向一旁看去,规律的滴嘟声里,最为醒目的是一台供氧仪。
氧气面罩就扣在他的脸上,尽头连着电源。
柯南能直接往那边走过去,可他还是多说了一句:“当卑劣不存在时,正义就没有意义了。”
说完他停了停,又觉得和这种人辩论毫无价值。
“你无法受到审判。”他说。
€€€€这样的一件事,永远无法暴露在阳光下。乌丸莲耶在明面上早已死了,他是上个世纪的百万富翁,早已不该活到现在。
一旦让他被公众所知,甚至范围再缩小些,局限到某些审判他的官员;判处的罪行宣布之前,就会有无数人人心浮动:
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如果我留他一命,是不是也能得到长生的秘密?
……只要他暴露在阳光下,就必然成为无数阴暗滋生的导火索。
唐€€裕早已考虑好了这一点。在他制定好这个结局之后,他已经想到,如果柯南选择将乌丸莲耶交给法律处置,他提前让灰原哀打了药剂。
如果是之前的柯南,或许真的会选择这么做。
他往供氧仪的电源走去。
“你想干什么?”乌丸莲耶的声音瞬间变了调,“停下来,停下……我可以给你永生!”
“是他给你洗脑的吗?是他,绝对是他!那个卑劣的……”他嘴角扭曲起来,“他就该死在实验室里!哈哈,你们以为自己是来主持正义,都是被他摆布的棋子,你难道以为他是什么好人?让我活下来,他的眼里死死盯着他,我可以告诉你他做了什么!”
柯南已经走到了电源前,最后的时刻,他回过头,薄薄的镜片上映着反光:
“我,不,是我们,”他说,“我们全部知道。”
*
中央宴会厅人影惶惶,潜伏的FBI探员与组织正式交战;
尖叫声,逃跑,吵嚷,人影,赤井秀一与柯南走下通道,贝尔摩德举枪从门后慢慢出来;
诸伏景光登场,爆炸倒计时的消息飞向众人€€€€
紧锣密鼓的尾声登场。
毛利兰、少年侦探团、基尔;
无数条线汇总到一处,共同编织向最后的那个结局。唐€€裕在交代完密码的事情后也离开了,就在赤井秀一前往基尔简讯标识的位置时,他也正在舱外走,深黑的夜幕下,甲板上并没有什么人,他一直走到尽头,这个位置连光都没有了,四面八方只有风声。
斜向的栏杆在这里汇聚往一个交点,唐€€裕后靠在栏杆上,与此同时屏幕亮起。
上面是一个备注的名字,zero。
他等待铃声响了几秒,接了起来。
安室透似乎正在把东西递给什么人,他往前走了几步,世界才终于安静了,唐€€裕耐心地等着他的话。
“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唐€€裕静静听着。
遥远的海平面上浮着一线灯火,安室透说:
“假如那条火警是真的,所有人必须弃船逃生……”
“上等舱和普通舱,大概各会死多少人?”
第218章 尾声(2)
“你在问假设,还是事实?”
不等安室透回答,唐€€裕已经缓缓地说下去:
“假设是,上等舱几乎全部能活下来。”
€€€€所有限制消费门槛的场所都有紧急出口通往艇甲板,那里停泊着邮轮上所有的救生艇。甚至侍应生都会看人下菜,救一个穷人和救一个富人,两者的回报远不可同日而语。
更多的逃生资源集中在更少的人手里,救援优先级也同样更高,不仅邮轮上是如此。
“而普通人,拼身体素质,看运气,看命。”
安室透:“假如我问的是事实呢?
唐€€裕:“事实是,这种事我不会让它发生。”
这段说完,两人同时都沉默了一小会。电话的声音低了下去,安室透仿佛在自言自语:“那我该如何做到,”
“我该如何……让它根本不再出现呢?”
这句话就不是在问他的了,唐€€裕话音稍顿,他有少许些微的走神。
其实他根本不必回答,答案早已在安室透心里,火警拉响时,或者比之更早,他看到收费餐厅内外秩序的天壤之别,心中就已经有了结果。
他不是在向唐€€裕寻求确认,他是在向自己索要一个结果。
黑或者白,对或者错;
前或者后,死板或者……变通。
海面是遥远的一线星火,唐€€裕手搭在栏杆上,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海面隐藏了所有细节,成为一个光滑而黑暗的平面,他站在无光的邮轮船头,又好像站在一处一望无际的夜晚的旷野。
海浪循环往复,四面呼啸的只有风声。
一个人站在这里时,好像自己也能变成轻飘飘的一缕风,他会无可避免地想起西伯利亚的大风天。
多年以前,他的心尚且年轻,对改变这个世界还有愚蠢的热忱。
“你为什么从来都准点回来?”银发的小孩皱眉问他,“那些人€€€€有用的,没用的,他们从来在自己的办公室忙到很晚。”
“这不是还有你等我吗。”唐€€裕闻言随口道。
他在玄关换下大衣,寂静的室内却好一会没了动静。唐€€裕若有搜查地抬起头,正对上一双满眼不赞成的绿眼睛€€€€小孩单手拎着扫帚,正一板一眼地盯着自己。唐€€裕于是思考片刻,忽然在原地笑了一声。
“只有生死是一件平等的事,”他说,“当你本身不属于这个秩序中,就已经没有再作干涉的权利了。”
他把大衣挂上衣架,下一步直奔餐桌而去。小孩就跟在他的脚步后面:“你只想做一个旁观者。”
“我的好恶当然并不能决定对错。”唐€€裕说。
“虽说经验比之要更丰富……但你又怎么知道,多出的不是偏见、傲慢和一家之谈?没有人能在事发前对未来的优劣下定论。先知也无法预言好坏,历史的归历史€€€€我只是给予建议。”
电在那个时代还是极为奢侈的一件事,他拿细铁签挑了挑,将桌上的煤油灯调亮了。高纬度地区,夜晚早早地降临在这片城市,他向掌心里哈了口气,相互摩擦双手,用一节小指勾起锅盖:“哈,是羔羊肉!”
“……”
“好啦,”他有些无奈地回过头,“你是大厨,难道你还不上桌吃吗?”
“社会如何,国家如何,这些都是人民自己的事。至于你想问的,为什么我没有作壁上观……”
氤氲的白气里,唐€€裕动作稍顿了顿,他微笑起来。
“……大概因为,我的确看到了有希望吧。”
三维不融于二维世界。当他来到这里,多出的一个维度在另一个方向上展开为时间。
维度的延展无穷无尽,所以他所存在的时间也是正无穷的。可世界天然会排斥外来者,意外和疾病,谋杀与战争,他的健康会随时间流逝而逐步恶化,因为癌变从来是清除外来者最行之有效的手段。
死亡虎视眈眈地觊觎他,可他从不曾真正死亡。
无数的二维叠成三维,一个二维躯体的死亡影响的只是其中的无穷小分之一。所以他依然还在那里,只是状态变回了落入世界的那一刻开始的样子。
像游戏回归到上一个存档点,等级和经验全部清零。
在二维世界的外人眼里,就是这个人不老不死€€€€只是会在受到致命伤害后全盘失忆。
理论上无限长的时间里,他曾经失忆过很多次。
某种程度这反而令人轻松,记忆承载得太多,有时往往是一种负担。直到现在他也没能完全回想起来,最久远的画面追溯到二十世纪,上一次死亡之后,他秘密离开德国,辗转从瑞典前往彼得格勒。
干燥晴朗的春日,蒸汽机车在蓝天下升起白烟。唐€€裕在余光里看到他,一个银发的小家伙,就仗着身高在他身后,试图被带上车蒙混过关。
€€€€因为他的打扮在乘客中最体面,身旁也同样没有旅伴。
可他拙劣的伪装还是被乘务员识破了。男人粗鲁地扯过了他,“没钱买票,嗯?你们这些没爹没妈的,给我从哪滚回哪去,火车可不是你们能坐的东西,懂不懂?”
唐€€裕回过头:“是我带的小孩。”
乘务员和他都愣住。这时唐€€裕已经通过检票,在人潮汹涌中转过身,绿皮火车的台阶上,欣欣然比周遭高出一截。
“还愣着做什么?”他略一颔首,“过来吧。”
***
剧本收场、演出结束。可在一切落幕前,系统还想在最后努力一把。
柯南回去的路上他问,【你难道真没有意识到什么吗?】
【比如说唐€€裕,】他绞尽脑汁地搜索例子,【刚开始反转的那段时间,你难道没有想过,为什么你把他和琴酒扯到一起,读者就接受得那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