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们都没动他,就等着你呢。”
景程看着被几个人围进角落、抱着头跪在地上的身影,语调低沉:“你们先出去,我自己来。”
说完,他缓缓向对方走了过去,其他人迅速给景程让出条通道,然后撤了出去:“行,我们帮你盯着点老牛,这离学校太近,他最近抓得严。”
景程点了点头,冷声道:“辛苦。”
待所有人都退到巷尾,景程死死看着那人的发旋,开了口:“抬头,把你帖子里的话复述一遍。”
那人身体一颤,别说抬头了,连偷瞟一眼景程的勇气都没有,只管紧抱着头,瑟缩着往满是泥泞的角落躲。
“景兮破坏过你的家庭?”景程语调平静地问道,“还是骗过你家的钱?”
见对方依然半个字都不肯吭,景程直接抬腿,猛地一脚踩在了他的肩膀上,将人狠狠往后顶在了墙面上:“我问你话呢。”
“回答。”
他常年保持着虚伪笑意的脸,此刻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过多的愤怒与焦躁,只是单纯的凛冽,似乎天生带着点轻浮气质的五官,也已然蒙上了层化不开的阴霾。
平日里的懒散随性消失殆尽,隐晦流露出几分毫不在意后果的偏执。
像从午寐中清醒过来的野兽,正试探地活动着利爪,在接下来的每一秒钟,都可能暴怒而起,将眼前的猎物撕个粉碎。
“没,没有……”肩部传来难以忍受的剧痛,被死死桎梏、不得不抬头直视景程的人,终于哽咽着、支支吾吾地给出了回答,“我只是听说……”
景程像听到了世界上最有趣的事情似的,竟是忍不住嗤笑出了声:“听说?”
他加大了踩踏的力度,对方的尖叫里隐约混杂着几分骨头断裂声,景程漂亮的眼睛愉悦地弯着,笑容比课间逗女同学开心时还要灿烂:“你确定是吧?”
紧接着,景程将鞋尖转了个方向,精准地踩到了对方的耳廓,像试图杀死在墙上乱爬的虫子一般,动作缓慢地左右碾着。
他依然盈盈地笑着,但语气里却满是嘲讽:“那你真的好会听哦。”
那人语无伦次地喊着:“确定,确定!我就是想打抱不平!”
此话一出,景程却俯下了身子,拎住他的领口,眉宇间满是危险的气息。
他把人拽了起来:“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不是因为我上次没喝你敬的酒么?嗯?”
“别人不提醒,我还真想不起来你是个什么东西。”
景程单手拖死狗似的,直接将对方甩到了旁边废弃的铁门上,一时间浓烈的腥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分不清是门上脱落的锈,还是磕碰出的血:“我叫你把帖子里的话复述一遍,怎么不说?”
“不是很会骂么?来,我给你个机会。”景程指尖按着他的太阳穴,整个手掌都覆在了对方的额头上,捏着他的脑袋,狠狠地往后连砸了好几下,“当着我的面,把你想说的都说了。”
“说!”景程低吼道。
毫无还手之力、被砸了个眼冒金星的那人,也不知道是终于萌生出了脾气,还是彻底准备破罐子破摔了,竟是扯着嗓子喊了起来,甚至还嚷破了好几个音:“我说你妈是个婊子!有钱就能玩!”
“你个公交车生下来的野种,想找都找不着爹的玩意儿,能是个什么好东西?”
“你凭什么能跟我上一个学校,凭什么敢对我那个态度,凭什么那群傻逼都围着你转!你不是藏着掖着么?好啊,那我就要让所有人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发泄完这么一遭,本就有点体力不支的那人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似乎是越说越觉得自己占理,试图努力瞪圆那双肿胀的眼睛,死死盯着景程那蒙蔽了所有人的脸,恶毒地说道:“你长得也挺好看的,你和你妈打包挨操,是不是卖得价更高啊?”
下一秒,他那张不住往外喷粪的嘴,就被景程连下巴一起扯起来攥住了,撕裂般的疼痛瞬间传遍全身,可对方的力道之重,让他根本无法挣脱,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哼鸣,用脚胡乱踢着景程的腿。
“让说就说。”景程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嘴角扬起的弧度越弯越大,他眉梢微抬,凑近了那人的脸,制造出一个极其亲昵的距离,耳语般开了口,“真是条听话的好狗。”
“我该怎么奖励你呢?”他如调情般,低头吻了吻自己那只束缚着对方的手的手背,嗓音喑哑,语调柔和中带着讥讽。
“下次你光顾我们生意的时候,给你打个八折?”景程松了手,在那人恐惧的眼神中,他缓慢地拍了拍对方的脸,再开口时,那抹诡异的笑意已经彻底消失,“逗你的。”
“你发疯之前没做个背调?”他挽着衬衫袖口,摇摇头,“不知道我是怎么转到这的?”
“上一个想伸张正义的人,现在去厕所都得别人帮忙扶着。”
“什么都想操只会害了你。”
“傻逼。”
景程叹了口气,随后直接飞起一脚,重重地踹上了对方的胸口:“你也配?”
“我从来就没想过藏,我妈是什么人,用不着你说,我心里骂过的词比你那些难听一万倍。”他低吼着,将人按在地上,一拳接一拳地往他脸上招呼,“但你没评价的资格。”
“如果刚刚我问你的问题,你答案是肯定的,那我绝对不生气。”
景程冷笑一声:“不仅不生气,我还让你打回来,打到高兴为止,结束了我乐呵呵地问你累不累,再给你磕俩响头。”
“但既然你说你只是想惩恶扬善,没问题。”景程转了转酸胀的手腕,将已经有点面目全非了的那人踩在脚下,语气阴冷地说,“那你就该明白,英雄没那么好当。”
景程像扔垃圾似的,把人往墙角一甩,弯腰随手捡了根钢管,轻蔑地朝对方走去,神色狠厉,一字一顿道:“只会敲键盘的英雄,更不好当。”
说完,他便把手高高挥起,毫不留力的就要往对方脖颈上砸。
可就在钢管即将触碰到那人皮肤的瞬间,景程的手腕却被谁死死攥住了。
“冷静点。”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被来人几下给撞了个七零八落的小弟们,骂骂咧咧地往这边跑,但在看到对方和景程的距离后,一时间难免有些不敢轻举妄动。
景程转过头,显然认出了这个不知死活的人是谁,他恶狠狠地瞪着对方,那双永远漾着虚浮情意的眼睛,此时已经被憎恨覆盖,因情绪的暴涨起伏而布满了红血丝。
“宋临景,你少多管闲事。”景程努力克制着汹涌的情绪,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没脸跟你动手,但你现在最好躲远点。”
而宋临景箍着景程的力度,却没有半点要松懈的意思,他依然面无表情地沉默着,习惯性蹙着的眉眼里,竟让景程莫名品出了一丝真诚的担忧。
“我希望你冷静一点,如果真闹出人命,宋家也保不下你。”宋临景语气淡漠地提醒道。
“冷静?换你你能冷静?啊?”景程低吼着,一把扔了手里的“武器”,紧攥着的拳头犹豫了半天,到底是忍住没招呼到宋临景身上。
他宣泄似的猛锤了几下墙,直到指骨处被磨出了几道深深的伤口,刺眼的鲜血滴到地上,疼痛感才让景程的情绪平缓了些,他直视着宋临景的眼睛,嘲讽地说道:“你懂什么啊,你€€€€”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宋临景却开口打断了他:“我懂。”
景程不禁一怔,表情如刚刚在教室里宋临景问他“为什么不开心”时一样,烦躁里带着点无措。
“你如果不想让景阿姨也知道今天的事,那就放开他,带着你的朋友们,离这里越远越好。”宋临景松开了景程,极端理智地说道,“后面我处理。”
宋临景很少说这样长的话,很少对人提要求,更少使用这种近乎命令的语气。
在景程的印象里,他似乎永远都是毫无波澜的,对谁都是一副礼貌且疏离的模样。
没有情绪,没有喜恶,没有脾气。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任何人事物都漠不关心。
按照往常景程的作风,敢对他这个态度的人结局都不是很好看。
可奇怪的是,当所有围观的人,都在暗暗期待面前这位宋少爷吃瘪时,景程却点了头。
“你最好能处理干净。”虽然景程的态度还很生硬,但好歹算是冷静了下来。
他眼皮微垂,低头朝地上躺着的那位啐了一口:“别让我再见到你。”
说完,景程便连看都不看宋临景一眼,手向身后轻轻一挥,语气嘲讽:“走。”
“别耽误他善后。”
……
待目送着景程一行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宋临景才收回视线,他低头睨了眼蜷缩着的那人,紧绷的唇角里满是厌恶:“你父亲已经在恒瑞的医院等了。”
“少管别人的事。”他居高临下,如同审视一件垃圾般地说道,“他既然打了你,那我们也不会起诉造谣诽谤,就算扯平了。”
“但我母亲在得知这件事后非常不高兴。”宋临景从口袋里掏出手帕,边仔细擦着校服肩膀为阻拦景程蹭上的墙灰,边冷漠地抛出最后的警告:
“你好自为之。”
第8章
景程对母亲的感情很复杂,复杂到,甚至很难找到一个标准,来衡量究竟是爱多还是恨多。
但他觉得,景兮对他大概是憎恨更多些。
他从前无法理解,为什么景兮仿佛能从伤害他这件事中获得乐趣一般,直到小学快毕业的时候,偶然一次机会,景程偷听到了自己的身世€€€€
景兮学生时代的未婚夫,在两人婚礼之前抛弃了她,而当时已经怀孕的景兮,被激素影响,本能地选择留下了他。
那段时期,社会环境算不上开放,景兮本就是孤儿,无依无靠,没权没势,可偏偏成绩好,长相是格外的出众漂亮,性格又清高,得罪过不少人。
如今未婚生子,从前那些不敢搬到台面上的嫉妒,又或是求而不得后的诋毁,自然不可避免地愈演愈烈,最后,几封真假惨半的举报信交到院里,为防止舆论进一步发酵,景兮的研究生也算是彻底读不下去了。
据说,景兮先是消失了几年,等再回到宁城时,已经摇身一变,成了某不知名外商最疼爱的情人,不仅不计前嫌地给母校捐了新的实验楼,还从此高调挤进了本地的上层圈子。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景程从小听到大的了。
美艳动人的交际花,带着她的野种儿子,一个接一个的换靠山,爬得越来越高,直到攀到了最高点,让那些瞧不起她的人,见到她时都得保持虚假的和气,只有在私底下,才敢肆无忌惮地表达着憎恶。
想到这,景程自嘲地笑了笑。
也对,自己不仅有着,那个彻底搅乱景兮人生计划的人的基因,而且,如果当初不是因一念之差生下他,景兮的人生绝对会大不相同。
恨他才是正常的。
没把自己随便找个地方扔掉,十多年来一直带在身边,好吃好喝地供养着,而且从来不打骂虐待他,只是时不时地给他造成点精神创伤,景兮已经可以算得上仁至义尽了。
景程一直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一道刺眼的追光照到他脸上,景程混乱的思绪被打断,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他熟识的vj在台上朝他挥手,抢过旁边的立麦,语气调侃地开他玩笑:“哎!景程!怎么出来玩儿还丧着张脸啊?我刚听说你今天可猛了,手握钢管,一个锤十个!”
狗屁一个锤十个,十个堵一个还差不多。
说出来他都嫌丢人。
毫无兴致的景程翻了个白眼,懒洋洋地抬手,大方地赏了对方一记中指:“对,牛逼吧?要签名得等散场的,想叫爹可以现在直接来。”
周围顿时笑声一片,甚至不少起哄要给那vj腾出认亲场地的。
景程被推着跟大家玩了几把骰子,便独自退回了刚才倚着的那个角落,短暂的热闹褪去,只剩下难以言喻的空虚。
此时已临近深夜,场子早就热了起来,年轻的男男女女被醉意侵染,笑着叫着宣泄着情绪,洗手间的门口排起了长队,里面不时传出暧昧的声响,每处光线昏暗的地方,都有人抱在一起接吻。
怎么都玩不起来,怎么坐着都烦。
景程心里犯着嘀咕。
烦俗气的音乐,烦吵闹的同伴,烦来搭讪的人,烦自己,更烦宋临景。
姓宋的凭什么对他颐指气使?
酒劲上涌,景程烦得在脑海里胡乱找着茬,只觉得这破地方是一秒都待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