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羡总说他是一朵白莲花,的确,梁羡看起来仿佛是一朵纤尘不染,不容亵渎的莲花,但他是从泥沼中滋生出来的莲花,并非出淤泥而不染,因着……
淤泥本就包裹着他的心窍。
白清玉突然感觉有些后怕,怕会因着自己的秉性伤害到梁羡,也怕梁羡今日醒过来,忽然发现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来找自己兴师问罪,甚至划清界限。
若是不见面,他便不能兴师问罪,更不能划清界限……
嘭!!!
白清玉狠狠砸了一拳案几,他听到了,听得清清楚楚,梁羡说要去找白醴的话,便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故意引自己现身。
若是白清玉打定主意不现身,依照梁羡那性子,当真会去找白醴。
没有人比白清玉更明白白醴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儿,他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可以出卖妻子,还有什么是他不能做的?
嘭!
白清玉猛地站起身来,狠狠踹了一脚案几,直接将案几踹翻,不顾一切的冲出屋舍。
“宗、宗主?”管事儿惊讶的道。
白清玉冷声道:“备车,去白醴府上。”
“是是!”
梁羡气愤的登上车,辎车粼粼而动,朝着白醴府邸而去。
白醴乃是司徒署的中大夫,按理来说,他的儿子是当朝丞相,白醴的府邸应该不差才是,但很不幸的,白醴的府邸十足寒酸,破大地儿一块。
毕竟他出卖妻子,老君主破了虞国之后,也没给白醴什么好处,朝中之人都觉得白醴没有礼仪教化,也不与他怎么来往,白醴在仕途混的一日不如一日。
梁羡下了车,直接进入府邸,白醴昨日堪堪被打,几乎是鬼门关转了一圈,突然听说梁羡来了,吓的连滚带爬跑出来。
白醴使劲叩头:“拜见君上!拜见君上!下臣知罪……知罪了!”
“哦?”梁羡皮笑肉不笑的道:“中大夫,何罪之有呢?”
“下臣!下臣……”白醴连连磕头:“下臣死罪!死罪啊!”
梁羡今日就是来找白醴晦气的,道:“是么?既然你知道自己是死罪,怎么还活生生的站在孤的面前?”
“这……这……”白醴支支吾吾,他虽说自己是死罪,多半是搪塞,哪里会真的去死?
白醴赶紧膝行上前,匍匐在梁羡脚边,想要抱住梁羡的脚踝求饶,梁羡后退了一步,刚要抬脚去踹。
嘭€€€€
有人比梁羡更快一步,来人一脚踹开白醴,拉住梁羡将他护在身后。
梁羡震惊的回头一看,是白清玉!
白清玉眯着眼睛,冷冷的凝视被踹得王八大翻个儿的白醴,仿佛白醴是哪里来的刺客一般,阴鸷的道:“滚开。”
说罢,拉着梁羡转身便走。
梁羡被他拽出白醴的府邸,白清玉一句话不说,送他登上辎车,自己转身便要下车。
梁羡一看,好家伙,人是出现了,出现了竟然还想跑?
梁羡不气反笑:“你走罢,你若是踏下辎车一步,孤便将攻生子的支线开启,你信不信?”
白清玉回头看向梁羡,梁羡晃了晃手机,一脸€€瑟的模样。
“愣着做什么?”梁羡抬了抬下巴:“过来啊。”
白清玉无奈,只好走过去坐在梁羡身边,但还是不说话,低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衣摆。
他今日出来匆忙,完全没有来得及换衣衫,并非一贯标配的翩翩白衫,而是一件朴素的乌色绢袍。
平日里白清玉一身白衫,看起来儒雅俊美,完全是清冷美人的配置,而如今换上黑袍,整个人看起来冷若冰霜,黑色衬托着他棱角分明的面容,说不出的凌厉与野性。
梁羡仔仔细细打量着一身黑衣的白清玉,笑眯眯的道:“身材好就是好啊,穿黑色也这般好看。”
白清玉惊讶的抬头去看梁羡,没想到梁羡会说这样有的没的。
梁羡挑眉道:“怎么?你有什么想与孤说的么?”
白清玉消极抵触,淡淡的道:“回君上,没有。”
“哦?”梁羡却道:“是么,但孤有。”
白清玉陡然双手攥拳,他的面容虽没有任何变化,将喜怒哀乐掩藏的很好,简直天衣无缝,但他额角的青筋暴露了此时白清玉的情绪。
白清玉似乎在忍耐,又有些紧张与不安,仿佛在等待大辟的死刑囚徒。
他攥紧的双手缓缓放下来,自嘲的一声轻笑:“君上……是来找卑臣说清楚的罢?”
“说清楚?”梁羡道:“也算是。”
白清玉冷静了下来,道:“昨日……君上终于看清楚卑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罢?也是,卑臣从小没有母亲,没有人教导我什么才是礼仪教化,每一日、每一日,日复一日,卑臣的心里只有仇恨,但偏偏,那个仇人是卑臣的父亲,卑臣无法手刃仇敌。”
“为了权利,为了地位……”白清玉张合着掌心,幽幽的道:“为了爬上更高的地方,为了不让旁人欺辱,我一直在隐忍,可如今……又与那个人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梁羡打断了他的话头。
白清玉与梁羡四目相对,梁羡的眼神坚定坦然,莫名令白清玉心安。
便听梁羡信誓旦旦的道:“你们当然有区别,你比白醴年轻貌美,比他身强体壮,玉玉,不要自怨自艾!”
白清玉:“……”
白清玉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这么哀愁的气氛,瞬间被梁羡破坏彻底。
白清玉苦笑一声:“君上爱见的,不过是卑臣的皮囊。”
梁羡道:“都说了,你除了年轻貌美,还身强体壮呢。”
白清玉:“……”
白清玉道:“君上已然知晓卑臣的为人,卑臣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温和,其实骨子里是一个……”
不等白清玉说完,梁羡已然道:“骨子里是一个偏执之人,并没有想象中坚强,甚至有些脆弱,很爱胡思乱想,也会不安,我一个不留神,你提上裤子就跑,是打算吃完就不认账么!”
白清玉看着梁羡,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他想掩藏的所有,所有的内心,全都被梁羡看到了,甚至看的清清楚楚,透透彻彻。
梁羡轻轻握住白清玉的手掌,道:“你和他不一样,谁的心底里都有阴暗偏执的一面,你做人有底线,有所为而有所不为,这就足够了。而且咱们是盟友啊,不管是光鲜的一面,还是阴暗的一面,你都拿给我看,这说明是对我的信任,不是么?”
白清玉说不出话来,梁羡又道:“而且,我今日来,并非找你算账的,而是……”
他顿了顿,郑重的道:“这句话我只说一遍,所以你要听好。”
白清玉蹙起眉头,等待着梁羡的审判。
梁羡笃定的道:“白清玉,我喜欢你。”
白清玉一愣,虽他们已然足够亲密,也发生过很多亲密无间的干系,但二人的关系一直是盟友,或者试试的程度,梁羡从未对白清玉吐露过爱慕之意。
白清玉受宠若惊,一把抱住梁羡:“君上,再说一次。”
“都说了只说一次。”梁羡搓着掌心,嘿嘿一笑:“别说那些肉麻的了,大美人儿,今日穿黑衣也别有一番风情,本昏君蠢蠢欲动很久了,已然压制不住内心躁动的洪荒之力,快来香一个。”
作者有话说:
2更来啦~
第162章 好怕【3更】
☆孤也是有品位的好么☆
梁羡又是表白, 又是撩拨的,后果便是“作茧自缚”“自取灭亡”!
国君的辎车缓缓驶入大梁宫,穿过皋门、库门、雉门、应门、路门, 停靠在燕朝路寝宫门口。
就在即将停靠之时, 辎车的轱辘压到了地上的小石子,整个辎车颠簸晃动了一下。
“呃!”辎车中,梁羡陡然拔出一声惊呼声。
驾车的驾士吓得连忙跪在地上求饶:“君上开恩!君上开恩!惊扰了君上, 小臣该死……小臣……”
“无妨。”白清玉的声音响起, 还是如同往日那般云淡风轻,气定神闲, 犹如谪仙, 但仔细一听,那吐息比平日略微粗重一些,嗓音也更加沙哑低沉一些,仿佛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白清玉幽幽的道:“君上说了, 颠簸的正好。”
正好?驾士一脸迷茫,十足不解, 但无论如何, 君上不责怪便好,连忙叩谢:“多谢君上!多谢丞相!”
白清玉的声音又道:“都下去罢, 不需要人伺候了。”
“是。”驾士与宫人们告退,全部离开。
众人离开之后,平静的辎车中突然发出一声难耐的喟叹,伴随着梁羡的呜咽。
“无妨,”白清玉轻笑:“宫人都被遣散了, 君上便是哭出声来, 亦不会有人知晓。”
梁羡的嗓音虚弱又绵软, 色厉内荏的哭咽道:“白清玉,你……你大爷!”
“君上这般有精神,”白清玉幽幽的道:“看来是很中意在辎车中,穿街过市的时候被卑臣伏侍了。”
梁羡精疲力尽的沉睡过去,是在辎车中,等他醒过来的时候,是在路寝宫的太室之内,阳光洒在眼皮上,梁羡下意识伸手一摸,立刻碰到了身边的白清玉。
白清玉将梁羡搂在怀中,低声哄道:“卑臣在呢。”
梁羡嘟囔了一声,把脸埋在白清玉的肩窝躲避日光,继续沉沉睡去,不知睡了多久,陡然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目:“今天是不是有朝参?”
白清玉见他醒了,笑眯眯的道:“是,君上该醒醒神儿了。”
梁羡嫌弃的道:“咦,你的眼神真肉麻,恶心。”
白清玉的眼神温柔的仿佛春水,甜蜜的拉丝似乎化不开,亲了亲梁羡的耳朵:“卑臣伺候君上晨起。”
今日在治朝大殿还有朝参,连续两天顽的太过放肆,以至于梁羡腰酸背疼,但今日是他归朝之后第一次朝参,也不能说取消便取消,还有很多大事儿等着梁羡敲定。
梁羡沐浴更衣完毕,恢复了衣冠楚楚的昏君模样,缓缓步入治朝大殿,€€臣跪拜山呼。
“拜见君上!大梁万年€€€€”
“诸卿平身,不必多礼。”
卿大夫们拜谢启程,回到自己班位入席,便有人启奏道:“君上,大司徒年老归乡,大司徒空缺,还请君上定夺。”
梁国朝中首席乃是太宰,也就是丞相白清玉,统领百官,辅佐国君。下设大司徒管理人民,大司理管理法律,大司农管农业税收,大司空管理建筑水利,大谏之官负责劝谏弹劾。
其他的官职都好说,各司其职,分工明确,而大司徒这个职位负责管理人民,听起来十足广泛。
的确,大司徒的职位的确十分广泛,所涉猎的方面非常全面,可以说除了丞相之外,上卿的官职虽然平起平坐,但默认大司徒最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