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潮 第16章

  在夜晚展露对一个人的外貌细节的偏好,无论粉饰得多好,真实意图依旧昭然若揭。

  江寄眯起眼睛,他当着小舟的面拎起镜腿,却没有戴上眼镜。他拿捏眼镜的动作,就好像拿捏住了小舟的心。

  “啧。”

  “眼睛看哪呢,你以前上课会像现在这样不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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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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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江寄是很合格的老师。

  显然,小舟就不是一名“好学生”了。他羞愧低头,几年没读书,他就像以前人家说的那种进社会后就学坏的不乖仔。

  因为这件事,小舟后半程都是懵的,文档里那些字,江寄说的话,好像看了听了,但又一点也没印象。

  也许还要算上江寄又重新戴上眼镜的关系。

  小舟败下阵来,第一次战就输得找不着北,但他还没心服口服。他丢给江寄一张纸。

  “你拿着……!”

  说这话的时候,小舟人都已经跑得老远,如果是放狠话,未免气势太弱。

  “……我的身份证复印件。”

  这是租房流程中必要的,尽管他们已经使这个过程很儿戏,但小舟要让江寄知道,他也做过打算,也为江寄着想。他不会骗江寄,他不是一个坏小孩,但倘若他真的会骗人会使坏,就让江寄拿着这张身份证的复印件,做最后的底牌。

  江寄拿起这张A4白纸,上头是更稚嫩的小舟。从身份证上显示的有效期看,江寄推测那个时候小舟应该正准备离开锦城,所以他去新换了一张身份证。

  江寄的手指触摸到这张脸。

  照片上的少年眼睛里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向往,坐上船,顺着长江水一路向东。

  ……

  时间又向前走,转眼冬天彻底来了江城,彼时小舟和江寄同居已经有半个月。

  家里在床铺被褥之外,又陆续多了其他一些家具,小舟也有了他的书桌和椅子,趁着双十二活动,江寄买了一张电动升降桌,麻烦的还不是组装,而是把次卧那些江寄留在那的书箱、杂物清出来的过程。

  这小舟可比江寄上手多了,两个人周末好好花了一天,一个人主要装桌子,一个人负责收拾,不仅小舟的卧室焕然一新,就连家里的其他地方也更整洁有序。

  可以想见,如果未来小舟和他爱的人组建了小家庭,他会是一个无比顾家、又会持家的小丈夫。

  江寄脑海里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小舟正哼着变调的“我爱洗澡身体好好”,他把歌词改成了“我爱收拾家里漂亮”,不知道为什么,江寄笑了。

  小舟很敏感,转过来:“你笑什么。”

  唱的是他,生怕别人说不好话的也是他,江寄说没有,小舟就狐疑地转回去,继续跑前跑后地擦灰尘,过了一会,江寄就又听到他不自觉的哼歌。这歌声和晚上洗澡间里传出来的歌声吻合,是这个年龄男孩子最快乐的歌唱。

  这是他们日常的一个小小片段。

  一个屋檐下,是最直接的挑战,要么急速升温,要么直接崩盘。他们新手上路,横冲直撞,却硬生生开出第三条道路:老夫老妻,无话不谈。

  今天几点下班,降温添衣防寒,这些都是常态。晚饭和十点钟后的夜晚,是每一个情感升温的现场。他们无意去挖掘对方的秘密,但过往总会在气氛良好的聊天中自然泄露,为他们拼凑出一个立体的对方。

  比如小舟就知道了江寄的祖籍,是申城。小舟没去过申城,但知道那里是长江的尾巴,是极度繁华的大都市,多奇妙,他生长在长江头,江寄在长江尾,他们却在长江的中间相遇了。

  江寄则知道了小舟对未来的展望,他喜欢语文,喜欢地理,生活里也许他囿于一个地方,但他从来向往名山大川,无论是诗词歌赋,还是经线纬线。

  “小舟,你对你将来想考什么专业有规划吗。”

  小舟微愣,一会后,他垂下头,躲避江寄的目光。江寄作为老师,最清楚学生这种表现意味着什么。

  “还没……”

  “我就是想先赚钱……”

  小舟的声音很小,因为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大失误,这和没有方向的无头苍蝇有什么区别。

  江寄洞察小舟的失落,更理解他的局限。在其他学生有父母、乃至老一辈一大家子为他们参谋的时候,小舟只有他自己,他在行动上担负着自己全部的未来,但思想上他的确还只是十来二十岁的孩子。

  “钱是赚不完的。”

  “或者残酷一点说,投在教育里的支出,各个家庭有各个家庭的投法,就像你说的,市面上的补习班有一两百的,三四百的,更不要说那些走艺术道路的学生,一堂一个小时的声乐理论课就要一千。”

  后面的数字显然已经超出了小舟认知,见他缓缓睁大了眼,江寄适可而止,只总结道。

  “这同时也是一种拿捏人心的消费陷阱,报了三百块的,当看到四百块、五百块的班时,哪怕授课老师一样,都会认为老师额外多教了解题技巧,于是咬牙改报五百的……”

  “小舟,市场上的培训机构本身就良莠不齐,你再节省、攒再多的积蓄,但也经不起多少次消费陷阱下的试错。”

  小舟讷讷道:“先生你说得对……”

  “而且送外卖是高强度的工作,学习同样也高强度,你到时候怎么平衡。你这会都打呵欠了。”

  才过十点,江教授平淡的言语却吓得小舟硬生生憋住了第二个哈欠,他嘴巴闭上了,眼泪却止不住泛花。

  江寄啼笑皆非,但还是故意往严重了吓他。

  “我当时高三,班主任警告我们如果考不好,就得去隔壁。”

  “这种‘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压力,在高三学生中普遍存在。往上走会看到更好的世界,但往上走的台阶也一定充满激烈,你怎么办?”

  “我,我……我往死里学。”

  小舟闷道。

  他还是只会有一答一,并不是那种很有自我意识的小孩,但江寄又觉得,没必要强行改变小舟。哪怕答得很质朴,但也足够看到小舟的决心。

  “小舟,我并非打击你,但备考宜早不宜迟。这件事我目前有了一点想法,等过两天确认清楚了,我再给你答复。”

  尽管江寄没有明说,但小舟知道对方在为自己好。

  “谢谢你,先生。”

  过了一会。

  “先生……你高中隔壁是哪里啊?”

  也无怪小舟抓错重点,实在是这种话太诱发人的好奇心了。

  “申大。”

  江寄进而说道。

  “我高中在华师二附中。”

  “那您……”

  “没去,去帝都读大学了。”

  睡觉的时候,小舟在被窝里接连搜索了两所学校,然后默了。

  江老师真的好凡!

  ……

  江寄的效率很高,也就是两天后,他让小舟下午两点空出一段时间。

  小舟去江大找他,江寄开车载着人,最后到了一家培训机构。

  在车上,江寄和小舟解释原委。

  “我有位朋友做教培行业,等会我带你去见她,你喊她陈老师就可以。小舟,你有很多科目基础比较薄弱,花的时间和精力需要长期且稳定,陈老师的机构有招一些大学生做班助,主要是负责协助授课老师准备教案,维持秩序,解答问题。我向她推荐了你。”

  “啊?”小舟觉得江教授没搞清楚他的定位,“我不行的!”

  别人是大学生辅导高中生。

  他去,是初中毕业生辅导高中生。

  小心人家陈老师把他们一起撵出来。

  “怀疑我?”

  小舟抓着安全带,苦着脸道:“是怀疑我自己……”

  小舟甚至内疚,是不是江寄忙自己的事忙到着急昏头了。

  下车的时候,小舟非常迟疑:“先生,要不我们还是……”

  江寄不仅下了车,还走到小舟副驾这边,拉开门,给他解开安全带。男人俯身的时候,小舟闻到他残留的一些须后水味道,想起清晨两个人并排一起在洗手间刷牙的时候,那时江寄没有对他透露一丝有关的消息,他也许是马不停蹄地给惊喜。

  江寄利落地解好安全扣,抬头,犀利的目光注视着缩在副驾驶座的小舟。

  “别做渴望机会又不敢去抓机会的懦夫。”

  “那样我会瞧不起你。”

  说完,男人根本不给小舟拒绝的机会,握着他的手往里头走。

  他身量高,健步如飞,小舟得踉跄地跟。但看着江寄走在前的背影,小舟不禁握紧了他的手。

  感受到这份力度,江寄步伐慢了下来,但相握的手,却没有松开。

  陈老师特意在办公室招待他们。

  她是位干练但又很有亲和力的女性,小舟对她的初印象很好。

  “你们坐吧,我给你们倒点水,江寄你喝茶?”

  “我都可以。”

  陈老师对小舟笑着说:“这位小帅哥呢?”

  小舟当然客随主便,不想麻烦人家,刚想说茶就好了,结果陈老师笑眯眯地打开了她办公室的小冰箱。

  里面各种汽水。

  “我的宝藏库,那些男孩子最喜欢来我办公室找我唠嗑骗汽水喝了。荔枝的喜不喜欢呀?”

  小舟有些无措,感觉自己像面对一位热情的长辈,尽管对方是一位成熟的姐姐,但他已经下意识求助自己最亲近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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