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融之问:“能站起来么。”
林殊文借助严融之的手臂试图站起,双腿却纹丝不动。
素白文净的小脸绷得更紧,神情隐忍着扭曲,都皱成包子脸了。
严融之看出少年腿麻得不行,手臂施力把人放倒,就这么揽在怀里让人靠着自己放松双腿缓缓。
林殊文一双羽扇般漆黑的眼睫颤个不停,他既羞愧,又不得不抱紧横在腰前的手臂,凭借这股的力靠稳。
仿佛漂在水上抱紧自己的浮木,没个凭依的东西就会丧失安全感。
片刻,严融之问:“有没有好点。”
林殊文嗓子闷出“嗯”,猫儿般的眉眼低垂,方才种菜苗打起的精气神一下子全部蔫了,抬起靠在严融之身前的后脑,连别在发后的小啾都跟着他蔫了下去。
“谢谢严爷。”
严融之:“去田埂边上休息一下。”
林殊文也不坚持:“好。”
他沿田埂那条道找了块丛草少的地方坐稳,又把别在腰间的水囊取下,抿着壶口喝些水,解下身前的布包,把用油纸包好的馒头取出。
严融之看见少年坐在田岸上安静吃馒头,没靠近,继续处理还没挪完坑的菜苗。
漫过田野的风清凉爽快,林殊文乌黑的发梢扬起,伸手慢慢理顺了,就吃了一半的馒头用油纸包住重新收好。
那股蹲麻的眩晕退去,林殊文瞧见严爷还在给他收拾剩下的菜苗,立刻拔腿往田里跑。
严融之头也不抬,将一颗菜苗填入土坑:“吃好了?”
林殊文点头,又道:“还剩半个。”
严融之道:“吃得太少了。”
在田地忙活不过半日,天幕愈发黑暗,带来几分压抑。迎面的风夹来雨丝,额头落着湿凉的气息。
林殊文仰脸遥遥远眺:“要下雨了。”
他把立在田埂的纸伞拿起,水珠一下子打在伞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
林殊文打算回旧屋呆着,侧身张望,那道颀长挺拔的身影还在雨下,迟疑半息,又下了田,站在对方身边抬高撑伞的胳膊。
“严爷,你没带雨具。”
严宅离此地较远,林殊文问:“罗大哥不来接您么?”
如果他没记错,严家配有马车,怎么这会儿一个人都没看见。
严融之神色平和:“他们随我在外走南闯北十余载,眼下也到了安稳度日的时候。”
林殊文问:“严爷也一样么?”
严融之轻微点头:“自然。”
林殊文还以为严融之会很忙,对方却开口:“有的事交由下边的人打理即可,跟我过来的一队人,在外头耽搁太长时间,大多年纪都到了,近日安顿下来后,开始各自说亲,准备办婚事。”
林殊文听得入神,提起婚事,不由想起自己有门定下不久,又不了了之的亲事。
他压下很轻的苦涩,不去想过往,问:“严爷要准备成婚么?”
严融之低哂:“暂无这个打算。”
林殊文又不说话了,呐呐:“我方才失言。”
关乎私人隐秘的事不该随口就问。
雨越下越急,周围的田野山谷逐渐浮起一层蒙蒙的雾气。
林殊文本该可以自己先走,可他执伞在雨中等候,不见有人送伞过来。
少年轻抿的唇一松,迟疑道:“严爷,你到我家避避雨吧。”
走回旧屋不用半刻钟的脚程,严融之将林殊文来时背在身上的东西放在左手拎起,右手撑伞。
林殊文浑身轻闲,途中想过把东西拿回来自己拎,严融之道:“专心看路。”
于是林殊文就乖乖听话了,路面泥泞,他担心自己脚底打滑在人前出糗,看路看得格外细致。
前边有个泥水浑浊的坑,他自己不踩,下意识扯了下严融之的袖口,不经意碰到对方的手指,快速缩进袖口底下。。
严融之看他,林殊文道:“路上有水坑。”
严融之绕过几步,语气里透出极少的笑意:“还得麻烦小先生帮忙看路。”
林殊文正羞愧自己什么都不拿,听对方这样一说,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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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旧屋,林殊文推开篱笆门,让开身子请严融之先进去,他解释:“屋子还比较简陋,等过阵子天气好些,领了束€€就请师傅来修一修。”
小厅的方桌和凳子都摆在角落,中央渗水,林殊文面色微微局促。
严融之把手上拎的东西放好,抬头端详顶上的瓦片,再看看林殊文,面上不显神色,这倒让林殊文提起的心一松,又没那么紧张了。
林殊文问:“严爷,要洗手么?”
严融之:“嗯。”
林殊文往水盆打了水,严融之瞧见桌上用竹篾盖起来的碗,隐约窥见碗中的一抹焦黑之色。
林殊文结结巴巴:“我、我炒的鸭蛋,炒焦了……”
严融之道:“我原来也不会做饭,熬顿稀饭米都是夹生的。”
林殊文眼微微亮了亮:“可以多放些水,宁愿熬久了米熬得软,好过吃夹生的米。”
严融之淡笑:“小先生很聪明。”
林殊文脸色略红,他一个不会厨艺的人跟严爷显摆什么呢?
雨声阵阵,两人忽然不怎么开口说话。
林殊文坐在凳上睁眼,目光越过窗外,落在芭蕉树上。
这时严融之搬起一张矮凳,放在小厅中央,问:“介意我踩在上面吗。”
林殊文摇头,好奇之色掩不住。
严融之个子高,踩着矮凳,手一伸就碰到小厅中央渗水的瓦片。
林殊文忙靠近了,严融之道:“明日我过来替小先生修了,雨还得下一段日子,留着缝容易受凉生病。”
林殊文潜意识总不会爱惜自己,譬如不饿到晕就不吃东西。
几片瓦,说要修,估摸着能拖就拖。
林殊文耳朵支棱,像被大家长训诫的小孩。
严融之口吻平和:“听话。”
林殊文:“哦……”
严融之:“明日我过来。”
林殊文轻轻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
待修错字~
第13章
傍晚,莫布带了新的菜苗到林家旧屋,林殊文把裹着泥的苗子放进垫好树叶和干草的竹筐,抬头望见莫布欲言又止,就问:“怎么了?”
莫布洗了手,从兜里摸出油纸包好的物什。
“俺路过巧婶家买了块芋头松花糕,你要不要尝尝?”
林殊文诧异。
莫布道:“附近几个村论做糕点的手艺,就属巧婶最好了,她时常会做一些当季糕点,大伙儿谁想吃的就上她家买几块尝尝。”
林殊文本来蹲着收拾菜苗,闻言,脑子闪过一丝念头,洗干净双手,认真道:“这块是你买的,我尝一点就好,余下的你吃。”
莫布已经把林殊文你给他一分,他还你一分的性子摸个大概:“好,你尝尝。”
林殊文专注品尝掰出来的小半块糕点,芋头碾成泥状,口感绵密细腻,又带着松花的清香与浅淡的甜。
糖价钱比较昂贵,普通人做糕点多用花,或者用果子碾成浆水。虽不及糖的味道浓,但这种浅浅的花果甜味混着芋泥恰到好处。
莫布问:“如何?”
林殊文目光闪了闪,诚恳道:“好吃。”
他留了心,向莫布询问巧婶所住的方向。
就在莫布离开不久,两位村户找到旧屋,要他各自帮写两封书信。
林殊文写信收钱,把铜钱放进袋子收好,打量将要暗下的天色,揣了钱袋走去巧婶家。
跟巧婶买芋泥松花糕的人不少,大多都是小孩子,林殊文过来问时,就剩最后几块。
他等几个小孩捧着糕点跑了,才走进巧婶家院子,隔着灶房的门,嗅到蒸笼里飘出的香味。
巧婶没见过他,开口问:“你是哪家后生啊,长得真白净漂亮。”
还是个哥儿,巧婶愈发好奇了。
林殊文道:“我是林家的……”
一说林家,村里人立刻知晓。
巧婶道:“林大成那儿子啊?”
巧婶早在村民八卦时就听过了,这会儿上上下下把少年瞧了一遍,心道林大成居然能生出这么个相貌出众的孩子,不得了了。
林殊文垂眸:“巧婶,我想跟你买糕点。”
巧婶也不扭捏:“还剩五块,你要多少?三文一个。”
赶上肉包子的价钱了,林殊文暗暗咬牙,想着严爷长得高大,吃一个定是不够。
“给我来两个吧。”
林殊文傍晚时写信刚得的钱几乎都拿来拿芋泥松花糕了,钱花出去很快,但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