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如果可以,温连也是有想做的事的,他想看着崔晏登基,成为真正的皇帝。
听到他的答案,崔晏敛起眸子,心头不安更甚。
没什么想做的,便代表着温连已经在谋划如何离开他了。
他太了解温连。
只是他没想到,分明已经做过最亲密的事,温连仍然想要离开。
本以为温连是接受了他的心意,现在看来,那不过是温连可怜他。
他闭了闭眼,轻靠在马车窗边,望向周围渐次后退的景色,耳边忽地传来温连的声音,“对了,通州的疫病你打算怎么解决?”
疫病并未流传开,街上的人也愈来愈多了,温连不禁有些好奇。
崔晏喉头一紧,转眸看向温连,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清澈而干净。
他不想骗温连,也不想骗自己,若他隐瞒这件事,才是真正输给了文淮之。
半晌,崔晏深吸了口气,道,“是文淮之给了药方,药方里的药材并不难寻,官府搜集完全,已经发放给了那些染病的病人。”
温连颇有些惊讶:“文淮之这么厉害?”
崔晏默不作声,没有回答。
温连没有察觉到他的沉默,继续畅想道,“那你回宫之后可得好好帮他也讨一份功劳,你爹出手那么大方,也封给文淮之个官当当,以后说不定可以救更多人的性命。”
崔晏挪开眼,淡淡道,“封什么官,他最多也是太医,太医院只为皇帝治病看诊。”
“太医不行,依我看此人很有本事,你把他招到清宁宫做个幕僚不错。”温连积极地为他筹谋着,“文淮之很细心,日后不是凡辈,有他帮助你,以后一定会有帮得上大忙的时候……”
崔晏心绪起伏,眉宇稍蹙,“不了,我身边并不缺人,有你和顾问然便够了。”
温连看他一味拒绝,有些无奈道,“顾问然哪够,你不能这样只信任自己认可的人,身为太子要广纳贤才,多一个帮手多一分胜算。”
“没有他,我照样还是太子。”崔晏毫不犹豫地脱口,目光紧紧盯着温连,他低声道,“你不信我?”
温连哑然片刻,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把他惹得不高兴,只好叹了口气道,“我没有不信你,是你总不相信别人。”
听到这句话,崔晏倏忽觉得自己似乎和皇帝越来越相像了,血脉的确是难以隔绝的东西。他们一样的多疑,一样的偏执,分明从前他最恨皇帝这一点,可现在他却变成了这样的人。
他深吸了口气,说道:“就算我相信文淮之,可他会相信我吗?”
说罢,崔晏转头看向窗外,不想再聊起文淮之此人。
温连看出他的抗拒,顿了顿,伸出手在他头发上揉了揉,低声道:“为什么生气?”
掌心温暖,动作柔和,崔晏回头看他,触及到温连那双清透漂亮的眼睛,他忍不住俯身钻入温连怀里,一把抱紧他的腰。
温连微微吃惊,下意识在他后背轻拍两下,“怎么了,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啊?”
“我讨厌他。”崔晏轻声开口,“不想听到任何与他有关的事情。”
闻言,温连意识到崔晏口中的他是谁,忍不住绽开笑意,“是因为这个啊……”
他抱着崔晏轻声低哄道,“没事,我以前也会嫉妒学习比我好的同学,这是人之常情嘛。”
崔晏闻声抬头,反驳道,“并非如此。”
他讨厌文淮之,是怕文淮之会夺走温连。
可这些话,他又如何告诉给温连知道?
“如果有一日,”崔晏试探着开口,“我变得和你想象中不一样,温连,你会离开我么?”
他生性敏感,是因为经受过太多人的抛弃。
温连沉思了会,无比肯定地答他:“不会,你不会变的,因为你是我教出来的。”
他一直知道,崔晏的内心有一块很柔软的地方,装着所有对他好过的人。
他的小红永远不会变的。
崔晏怔怔地看着他,心口渐渐空了。
温连没有回答,要不要留在他的身边。
他还是会走,迟早有一天会走!
绝不能让那一天发生。崔晏沉下眸子,将怀里人抱得更紧。
他要先一步,把文淮之除掉。
第62章 抓人回来【二更】
回京之路较来时顺利得多, 没几日,他们便乘水路抵达京城。只是顾问然没跟他们一起回来,温连问过崔晏, 听说是打算把顾斐然的尸骨运回幽州。
想起顾斐然的死,温连心疼不已,没多过问便相信了他的话。
何楼被押入大牢择日定罪处斩,这些人终于得到了作恶的惩罚。
温连他们也受到了皇帝的封赏。
这还是温连第一次见到皇帝, 帝王威压果然不同凡响,他壮着胆子偷看了一眼,发现皇帝和崔晏细看之下还真有那么点相像。
奇怪。
按理说崔晏应该不是皇帝的儿子才对, 为何真的长得这么相似?
尤其那双眉眼, 皇帝不苟言笑时, 简直和冷着脸的崔晏一模一样, 叫人莫名€€得慌。
思来想去,温连琢磨不出答案,只能当做是一场巧合。
说不定是崔晏生父和皇帝本就长得相像呢。
他紧绷着精神, 应付完皇帝, 打道回府,又得应付一遍前来祝贺他的官员大臣们。
把所有人应付完,温连浑身疲惫, 整个人瘫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
温连从衣襟里掏出任务纸, 上次写过的字迹又消失了,系统也没有什么新的通知下发, 之前说要给他的前两个任务的奖励也一直没给。
他怀疑系统是不是不想给了。
房门忽然被敲响, 温连赶紧把任务纸乱折一通塞回衣服里, 扬声问,“谁啊?”
门外, 小德子的声音传来:“大人,丞相大人来了,请您到正厅一趟。”
温连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心底嘟哝他这丞相老爹精明至极,肯定又是要嘱咐他什么。
来到正厅,他那左丞老爹果然正在悠哉悠哉地品茶,面露红光,好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施琅,来。”左丞笑容慈祥,将温连招到身边,“这次你可真是给爹脸上争光,诸多朝臣都搞不定的事,你一出手,解决得干干净净。”
温连干笑了下,应承道:“还好,爹谬赞了。”
他没出什么力,除了杀掉个水匪头子,其他都是崔晏和康安王他们负责的。
又是抓贪官,又是剿水匪,顺便还找到了疫病的药方。真要说起来,他这功劳就是顺手蹭到的。
闻言,左丞笑容更甚,看向温连的目光里尽是疼爱,“你啊你,就是太谦逊了。爹叫你来,是有些事要问问你。”
温连知道他不可能就是这么简单过来夸夸自己,便从善如流道,“爹不需客气,请讲。”
“你走这些日子,我听惠妃娘娘说,你好像对那太子殿下颇为看好?”
这一关果然还是来了。
温连轻吸了口气,垂下头道:“是。”
左丞压了压嘴角,语气却仍然和缓,“施琅,那二皇子殿下那边,你让爹可如何交代啊……”
他们家一直是支持二皇子崔颖的,听崔晏说,是因为左丞坚持立长不立幼,当时崔晏又未曾归京,这才一直选择追随二皇子。
闻言,温连冷静思考分析片刻,说道:“在儿子任太傅一职期间,二皇子表现并不特殊,甚至才思谋略远远不如太子和三皇子殿下。”
崔清都比崔颖要聪明得多,他真不知左丞到底为什么要坚持立长不立幼。
“爹知道。”左丞抿了口茶水,长叹了声,“可二皇子是德妃娘娘的孩子,放眼这后宫,能制衡贵妃娘娘的六皇子之人,也只有二皇子。太子殿下朝中无人,母家又是远在天边的幽州,没有圣上偏爱做靠山,他注定只是个棋子罢了。”
左丞丝毫不把崔晏放在眼中,一个在幽州生活多年,没有受到任何培养的太子,根本难成大事。
温连静静听着,缓声开口,“若是我们做他的靠山呢?”
左丞品茶的动作微滞,诧异地抬眼看他,“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温连默然,点了点头。
见他如此,左丞面容微沉,搁下茶盏,徐徐道,“今日那何楼及涉案官员被打入大牢时,爹去看了,不少人年逾半百,头发花白,跟你爹我差不了多少。”
温连愕然地抬头看向他,听到左丞继续道:“爹老了,朝中局势实在诡谲多变,常常力不从心,或许有一日,爹也会落得和那何楼一个下场。”
他起身要走,温连也跟着站起身来,看向他。
“不用送了。”左丞低叹了声,“你自小聪慧至极,和你弟弟妹妹都不同,世人都夸赞我有你这样得意的儿子,可爹也知道,你只是心性高傲,认定的事情必须要做到。旁人读不懂的书,你非得硬啃下来,挑灯夜读险些读瞎了眼睛。”
他说的是江施琅的性子,温连怔然听着,在脑海中随着他的话勾勒出江施琅的形象。
哪有什么不世天才,江施琅只是比任何人都更要强。
“既然你执意,爹拦不住你。”左丞转身离开,声音渐行渐远,“爹会考虑太子一事,你只需知道,爹永远是为了你好。”
在他走后,温连心头怅然若失地想,如果左丞知道自己的儿子江施琅,早已离开这个世界,恐怕会伤心欲绝吧。
他是那么疼爱江施琅,甚至江施琅说要辅佐太子,他也会认真考虑,而不是强硬逼他放弃。
貌似他穿来的每具身体,都有着非常疼爱他们的家人。
温连有温玉和温府老爷夫人。
陆子云有他的聋哑哥哥。
江施琅有尊重他疼爱他的父亲。
偶尔,温连感受到他们的关爱,也会觉得心里酸酸疼疼的。
大概是羡慕更多吧,他想。
温连从小住在舅舅家里,舅舅舅妈并不疼他,谁不疼自己的亲生孩子呢,温连可以理解他们。
家中唯一心疼他的,只有姥姥,姥姥知道他爱吃玉米,每次放学回家都给他煮一个大玉米,背着舅舅和舅妈偷偷塞给他吃。
听舅舅说,姥姥常常会把家里的玉米放到发霉也舍不得吃,就是为了等他回去,留给温连。
后来姥姥得了老年痴呆,很多事都记不得了,唯独还记得他,常常会问舅舅,小连什么时候放学,你们别忘了接他回家。
想起姥姥,温连眼眶微湿,心口酸疼。